大門一打開,唐瑟瑟就垂着眼,站得筆直地對着琴笙道:“三爺,我是來爲您和掌門送藥的!”
只是若她不要姿態如此僵木,小手有點發抖,也許看起來會更像樣子。
琴笙垂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偏了身:“進去罷,本尊就不必用藥了,你把藥給你家掌門罷。”
說罷,他徑自向門外而去。
唐瑟瑟有點怔愣,看着琴笙的背影,又看看一邊整理頭髮一邊走出來的楚瑜,一臉茫然——
不是說三爺正和掌門吵架麼?
楚瑜看着小姑娘那一臉茫然的樣子,有些好笑:“怎麼忽然要送藥來,你不是送過了麼?”
唐瑟瑟一愣,她並不傻,看了看室內一片乾乾淨淨,哪裡像是動過手的樣子,頓時就明白了,隨後她小臉唰地拉了下來,對着楚瑜道:“沒事,是我多心了。”
同時,再次給土曜的頭上插了一根——“不可信任的壞人!”的草標。
楚瑜看了眼唐瑟瑟,雖然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但看樣子也沒有什麼大問題,便道:“你送的藥我都已經用了,三爺有他專門伺候的人,用不用你的藥,我不保證呢。”
唐瑟瑟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沒關係的,掌門,我的醫術未必一定有三爺身邊的人高。”
楚瑜笑了笑,摸摸她的小臉:“不要多想了,你的醫術很好,否則也不會被留下來放在我的身邊,我先去尋三爺了,你不要亂跑,就呆屋子裡罷。”
唐瑟瑟年紀不大,還是留在大本營看着家好了,二孃和三娘跟着她就夠了。
說着,她向門外而去,直追着琴笙的步伐去了。
琴笙正在院子門口等她,見她出來,便溫淡地道:“霍二孃已經將輝夜姬那裡問出來的東西告訴你了罷?”
楚瑜一愣,後來一想,以琴笙的能耐能察覺二孃的存在,倒是並不奇怪。
她頷首,很有些感慨:“沒錯,我聽到了,倒是沒有想到輝夜姬竟然不是島主的女兒,宮少宸他們的組織布局佈線竟然長達幾十年。”
從二十年前便開始這樣的精心佈局,是爲什麼呢?
難道,是爲了琉島的老島主手上的藏海圖?
還有輝夜姬說宮少宸竟然是……皇子?!
楚瑜腦子裡梭然閃過一道靈光,擡眼看向琴笙,遲疑了片刻:“這輝夜姬和宮少宸……。”
琴笙看着身邊人兒吞吞吐吐的樣子,琥珀眸微閃,溫淡地道:“你想說問就說罷。”
說罷,用左手輕輕地握住了她受傷的右手,如同半捧着易碎的琉璃。
楚瑜頓了頓,還是直接地問出了心中的懷疑:“他們會不會和當年的明烈皇女、宸親王奪嫡之事有關?”
她也只能在這個時候想起與皇家的有關的事。
“還有藏海圖……。”楚瑜索性將自己心中一直埋藏的疑慮都問了出來:“我想知道,你明明已經富甲天下,爲何還要去尋那藏海圖的寶藏,值得麼?”
且不說他如今的財富,只說按照他如今的能力和勢力,出海一趟就能收穫多少人幾輩子吃喝不盡的財富。
他何至於爲了一張藏海圖冒這樣大的風險?
琴笙身形微頓,隨後轉身看着她,淡淡地道:“我一直在等你問我,倒是沒有想到你能忍到現在才問。”
楚瑜一聽這話,撓撓頭:“之前,我和你的關係是什麼樣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就算問了你,你也未必會答我,至於最近這段時日,我那什麼……忘了。”
琴笙眼尾微挑,悠悠地道:“你不問,怎麼知道我不會告訴你?”
楚瑜嘆氣:“我說……小親親,你下一句是不是要說我不信任你,你可傷心了,咱們別糾結這問題了好麼?”
果然,白白的小心眼和敏感,並沒有隨着成長爲琴三爺,而有絲毫的散去,只是變得更隱蔽了,偶爾就冒出來無理取鬧一下。
楚瑜直白的話語,竟令琴笙頓了頓,沉默了下去,轉過臉去淡淡地看向遠處的大海。
她瞅見他微抿的脣角,和微紅的耳朵,暗自忍不住想要笑——
這位爺這是被揭破了,窘了。
倒是難得看見他臉上會出現這樣的表情。
“這份藏海圖乃是前朝傳下來之物。”琴笙忽然幽幽地開了口,邊行邊道。
楚瑜見狀,知道他這是要說正事兒,立刻收了嬉笑的心情,由他牽着自己邊行,邊認真地傾聽。
“此事,你猜測得很準,確實與當年的明烈太女和宸親王秋玉之有關。”琴笙道。
楚瑜愣了,心情有點複雜,喃喃自語:“又是和他們有關麼……。”
還真是……她一點都不希望琴笙和那兩個人再扯上什麼關係,或者說和皇家再扯上什麼關係。
琴笙平靜地道:“當年明烈太女其實原本有機會贏的。”
楚瑜點點頭:“我相信,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明烈太女那樣威望深重的人,以她的心機和手腕又怎麼會沒有機會贏?
“當年奪嫡如火如荼之際,秋玉之雖然掌了軍權,但是明烈太女畢竟樹大根深,在朝多年,控制整個戶部、甚至兵部,朝廷的百官多爲太女派系,更是暗中一直在卡宸親王的軍餉,試圖逼他放權。”琴笙目光有些幽沉。
楚瑜若有所思地道:“秋玉之手握軍權,若是糧餉被卡,他就算再在軍中有威望,也巧婦難敵無米之炊,極易譁變,但是剋扣邊軍糧餉,這實在不像是明烈太女能做出的抉擇,此乃下策,將士易失心,對朝廷不滿。”
琴笙笑了笑,溫然地看了眼楚瑜,目光微動:“看不出小魚也能有這般見地。”
楚瑜一頓,她總不能說她來自未來,又一貫喜歡閱讀,像個男孩兒一樣愛泡鐵血論壇胡吹亂侃罷?
這個時代的平民女子,就算少了許多束縛,卻也不可能像南紫菁、明月女史還有牡丹御史那些貴族小姐一樣接受優秀的女學教育,哪裡來的這些見解?
她乾脆笑了笑:“多少喜歡聽寫說書的話本,也喜歡讀史,所以瞭解點策論的皮毛。”
琴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卻也沒有多問,只繼續道:“這種卡,並非你想的那種卡,而是明烈太女手下有一批極爲忠誠又精於計算的算師,其中還有來自西洋的算理大家,所以他們能精確地計算出一批軍人,不同時間所需要的糧餉有多少。”
他頓了頓,又道:“軍中那些文書們,也多爲太女之人,所以除必要糧餉,秋玉之想要多一個子都不能,明烈又道年年天災,她以身作則削減自己東宮的份例在先,逼扣了不少秋玉之的親王份例,又以查貪腐爲名,令御史臺嚴查肅清他所有的封地和進項……。”
“秋玉之既然想要奪嫡,造反,那麼必定不可缺錢,只是明烈太女這一手倒是真從源頭上釜底抽薪,就不怕其他官員有意見,畢竟水至清則無魚,朝廷勢力盤根錯節,別反而牽連她自己失去百官支持。”楚瑜忍不住笑了起來。
琴笙輕嗤一聲:“她自然明白這個到道理,所以對其他官員也只是多敲打警告,抓些無關緊要的人,並不曾傷筋動骨,還讓百官對她的‘寬宏’極爲感激。”
楚瑜聞言,佩服地頷首:“妙!”
這位太女殿下,果然天生是合適治人的統治者,手腕刁鑽又極善打人七寸,何處鬆、何處緊簡直拿捏得爐火純青。
“後來秋玉之曾經一度被逼得極爲狼狽,他只能靠着暗中與漠北之人做些走私交易,卻又不敢現於人的眼前,因爲這隨時都會讓他背上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琴笙道。
楚瑜頷首:“確實,戍邊大將暗中和外族有些走私交易,雖然是極爲冒險之事,但哪朝哪代都免不了,只是單看會不會被發現了。”
琴笙頷首,接過話語:“秋玉之需要糧餉,需要銀子,需要暗中籌備一切,此時,他也不知從哪裡翻出來了那張藏海圖。”
到了重點,楚瑜凝神看向琴笙,見他淡淡地道:“當年獸營被南後解散後,有傳言那張圖當年是海上魔宮的後人帶出來,又流落到中原,正遇上秋玉之暗中四處想法子籌集銀錢,被他得了去,也有人說是他在宮中的密室裡翻着開國太祖的東西翻出來的,不一而言,但是他確定此圖是真物。”
“但是唯一能知道的就是這份藏海圖裡標示的地點在海上,是麼?”楚瑜想了想道。
琴笙擡手優雅地拂去被吹到自己眼前的細長髮絲,輕嗤了一聲:“沒錯,於是秋玉之當年便暗中招兵買馬,一直在沿海召集能夠出海之人,當年的帝國海軍比現在要強悍,控制在另外一位老親王的手裡,這位老王爺卻是支持明烈爲正統的,一貫看不上秋玉之,所以秋玉之不能輕易驚動他,於是就託了江湖人士招兵買馬。”
楚瑜目光微凝,不知爲什麼,她直覺地覺得也許問題也許就出在這‘招兵買馬’之上。
“秋玉之在江湖中頗有些勢力,是朝廷無法控制的,他利用手中的勢力暗中募集了一批亡命之徒爲他效力,準備出海去尋這批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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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們猜測到了這其中的關鍵咩?嘿嘿,又和琴笙爹孃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