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蘭託鎮,蒂娜一行暫時租用的民居之內。
狄歌看向窗外正在下落的夕陽,突然站起身來。
“修兒,我出去一下。”他沉聲道。
目送着他走出門口,修羅依舊和蒂娜坐在牀邊,守着瑪蓮。
瑪蓮的情況似乎越來越不好,她的三分之二身體已被青紫色覆蓋。夜幕即將來臨,修羅實在不願去想,如果瑪蓮真的應了那最壞的猜測,他們該怎麼辦。蒂娜身爲她的雙胞胎姐妹,瑪蓮的痛苦也一定感同身受,這種時刻,說什麼話都是多餘的,惟有靜靜地陪着蒂娜坐着,希望能借此帶給她一點慰藉。
室外,狄歌穿過民宅間的小道,徑直走向鎮子西郊的一方水潭。
水潭邊上,夕陽的餘暉映照着男子的身影,璀璨的藍髮在風中輕輕拂動。
“凱!”
“納伊撒!”
在他的面前站定,狄歌嘴角輕扯。
深深凝視着彼此,一切盡在不言中。
半晌之後,凱低聲開口:“今天下午,我見到了一位特別的女子。她的力量很強,可以在瞬間吸食人類的血液,而且不怕陽光,不怕神物。”
“噢?”狄歌的眉梢一揚,沉吟數秒,“這麼說來,她應該就是造成布蘭託鎮慘案的罪魁禍首,一個像我一樣的半吸血鬼。”
“她似乎認識你,而且對你的力量很瞭解。”
“這樣的人物,我事前倒未聽說過。”狄歌思忖着,“有可能是法奈爾新制造出來的利害角色。”
“她讓我帶話給你,今夜,她會在鎮裡的祭神臺出現。”凱定定地注視着瑰麗紫眸,“我不希望你去,但是,我知道你非去不可。”
“不錯,這是我的使命,我無法迴避。也不排除這種可能,他們是在聲東擊西,所以……”
“請放心,我會代你保護好修羅。”凱沉聲回答。
狄歌的脣角輕輕揚起。
雖然是修兒分享了自己的生命,但凱與自己之間的感應和默契,終是無人能及。
或許因爲,維繫着彼此的不僅僅是血液的糾結,更是冥冥之中的數世牽絆。
這是上天對他們的補償嗎?
縱使無法相守,縱使相隔遙遠,依然情深相系,心靈相通。
狄歌取下身後的背囊,交給了凱:“這把魔劍,可以開啓通往三界的傳送門,你擁有我的血液,它會聽從你的召喚的。帶上它吧,以防萬一。”
凱含笑接過了魔劍,靜默之後,再度開口。
“納伊撒,有兩個人類,想見你。”
……
當狄歌穿過小鎮天音堂的幽長通道,來到大堂的時候,身着黑袍、灰袍的使徒們正穿梭在因本次吸血鬼事件而受驚病倒的鎮民們之間,挨個爲他們祝禱、祈福。
狄歌遠遠地凝視着淹沒在人羣中的兩個身影。
大堂西南角的病牀前,那位灰袍女使徒正在專注地念誦着神咒,病牀上滿臉皺紋的老婦神情虔誠地傾聽着,不時和着她的唸誦翕動嘴脣。
唸誦完畢,旁邊的黑袍小使徒隨即將神水瓶遞了過來。女使徒用手指沾了沾瓶口,將神水塗抹在老婦的額頭。做着這些嫺熟動作之時,她始終神情柔和,秀麗的面龐上綻放出聖潔的光輝。
完成祈福的女使徒準備走向下一位病人,不經意地擡起頭來,卻正好與狄歌的目光相對。
她張大了嘴,面容瞬間化爲驚喜,但愣怔了數秒之後,那喜悅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最終化爲嘴角一縷恬淡的微笑。
同時看見狄歌的小使徒已經迫不及待地穿過人羣,喜出望外地奔向了他,一邊大叫着:“狄歌大人!”
狄歌微笑着輕拍撲至他懷中的男孩肩頭。雖然伊萬的年紀和個頭都長大了不少,但在內心深處,他依舊是那個渴望被呵護、被關注的小男孩。
“我就說,我一定會再見到您的!您看,我已經成爲使徒了哦!”伊萬開心而自豪地拍着胸脯。
確實,比起那個時候來,他成熟、自信了不少。
“伊萬,你真了不起,我爲你而驕傲!”狄歌笑着回答。
此時,灰袍女使徒也走到了狄歌的面前。
“黛西,好久不見。”
黛西輕輕點了點頭,捋了捋自額角垂下的一縷白髮,笑意恬靜:“狄歌,能見到你安然無恙,我真的很高興。”
“你的頭髮……”狄歌的紫眸微斂。
“那是在紀念一段無法磨滅的記憶。”黛西深深凝視着他,突然笑了,“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是個老太婆的話嗎?現在我雖然還沒那麼老,頭髮卻全都白了。”
狄歌的脣角輕揚:“你原來不是在塞瑟爾城開占卜屋嗎?怎麼會加入神職的?”
“因爲……那次意外,我一夜白髮的同時,也失去了占卜能力。”黛西的語氣沉靜,“我必須找個能支撐我活下去的理由,而成爲使徒,祈願世人平康安泰,擁有我永遠不可能擁有的幸福,就成了最有意義的事。”
“你的勇氣和決心,我深深欽佩。”狄歌沉默了片刻,“黛西,我有一位朋友,她現在需要你的指引。”
……
夜幕初降時分,黛西和伊萬敲響了民居的門。
“我是中級使徒黛西,這位是初級使徒伊萬,我們受狄歌的委託,來爲這裡的女病人祈福。”門開啓之後,面對黑髮男子問詢的眼神,黛西平靜地解釋。
“請進!”菲爾扎連忙把他們讓進門內。
“黛西,是你!”一見到對方,修羅驚喜地叫出聲來。
“修羅,好久不見!”黛西微笑着回答。狄歌事先跟她說過修羅的變化,所以她並不感到意外。
“怎麼,阿狄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修羅向外張望了一下。
“他說要去處理些事情,所以讓我們先過來。”黛西邊回答邊走向牀邊,注視着全身青紫、呼吸微弱的女子。
任使徒的這三年間,雖然她見識過各式各樣被黑暗力量所襲擊的病人,但像這樣兇險的情況,還是頭一回見到。
坐在牀頭似石雕像般的紅髮女子動了一下,回頭看向黛西,低聲問:“她還有救嗎?”
黛西這才發現這名女子和牀上的女子相貌酷似,應是孿生姐妹。她斟酌了一下,回答道:“不到最後一刻,都還有希望。”
牀邊的蒂娜擡起了低垂的手臂,她的右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閃亮的銀匕首。她將匕首擱在牀頭,神情決然地對衆人說道:“真到了最後一刻,我會親自動手,你們誰也不要插手。”
聽了她的話,神情凝重的黛西正欲開口,菲爾扎驀地看向窗外:“我們被包圍了!”
短暫的靜默過後,奇異的撲啦啦聲響越來越明顯,響徹四周。菲爾扎躍向門邊,蒂娜也迅即跳起,長鞭在手。修羅抓起了蒂娜擱在牀上的匕首,護在瑪蓮身側。
望向窗外,黛西驚懼地看到蒼茫天幕下,鋪天蓋地而來的某種鬼魅生物遮蔽了月光。
下一秒鐘,房門被一股大力撞開,與此同時民宅的四扇窗戶齊齊碎裂,黛西和伊萬發出驚叫。
蒂娜疾如閃電的長鞭嗖嗖掃向從迸裂的窗中紛涌而入的血蝙蝠,它們醜陋的身軀碎裂四散、濁血飛濺,卻仍前仆後繼地涌入。
同一時刻,菲爾扎與闖進門來的吸血鬼展開了激烈搏鬥。對方是個黑髮美男,宛若石膏的面容上帶着飛揚笑意,血腥而魅人。這個吸血鬼的力量遠勝於菲爾扎以往遇到的任何吸血鬼,身影矯健、變幻莫測。
通常而言,混血兒的力量最多隻是接近於吸血鬼,若與純正血統的佼佼者較量,那更是差距甚遠。數個回合下來,菲爾扎已明顯處於下風,身上被對方的鉤爪劃出道道血痕。
菲爾扎染血的面容沉着如故,他故意賣了個破綻,讓自己被對方狠狠擊出門外,摔落在地。吸血鬼魅惑俊美的面容瞬間逼近,指爪掐住了他的脖子,嘴角勾起肆意的獰笑:“去死吧,雜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