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清脆利落的響聲不絕於耳,院子裡木屑飛濺。
修羅從宅子的二樓走下來,看到摩魯正在前院劈柴,劈得熱火朝天、汗流浹背。他的力量本就驚人,看這架勢,似恨不得要把幾輩子的木材都劈完一樣,不一會身邊就堆起了座座壯觀的小山。
他把劈好的木片捆紮起來,整整齊齊地一垛垛累在牆邊,隨後擦了擦汗,借擦汗之機迅速瞄了一眼隔壁的院落——那裡,麗莉正在把洗得雪白的衣服一件件晾在吊繩上。
修羅立刻明白了他渾身是勁的原因。
想起昨夜他對自己的無禮舉動,修羅突然心念一閃。
他揹着手,慢條斯理地踱到了摩魯的身後,做感嘆狀:
“哎呀,這麼多柴火啊?!恐怕用上一年也用不完吧!”
摩魯聞言搔了搔頭:“是麼?麗莉做飯要用柴,所以我就來劈了。其實我也不知道一次的用量是多少啦,乾脆多劈點讓她留着慢慢用。”
修羅歪着頭,壓低了聲音問他:“你啊,是不是對我們麗莉有意思呀?”
摩魯一下子漲紅了臉,摸着腦袋呵呵呵地傻笑着。
修羅故弄玄虛地眨了眨眼睛:“你若是真想追求她的話,首先,就應該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呀!我對人類的瞭解絕對比你多,要不要,我教教你啊?”
“好的啊!”摩魯樂不可支。
“嗯……”修羅搖頭晃腦起來,“要想贏得美人心呢,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怕麻煩!因爲越是麻煩,才越能體現你對她的重視。而且啊,據我的瞭解,越新鮮的木材燒起來越有感覺!所以,她要用的柴火,你不僅要精挑細選,而且還要現取現劈現用!比如,她一天要用三次柴,你就早、中、晚去林子裡取材,劈好了馬上給她送過去,這樣才能讓她不斷感受到你熱騰騰的心意啊!”
“噢,麻煩我倒是不怕地,可是,這樣子她不會嫌我煩麼?”摩魯兩眼瞪得溜圓,困惑地問。
“當然不會啦!她幸福還來不及呢。”
“可是,剛纔我跟她說話,她都不愛搭理我……”
“呵呵,她那是不好意思呢。人類女子就是比較含蓄的啦,越是喜歡,就越不能輕易表現出來,不然的話,男方就不懂得珍惜啦。”
一番話哄得摩魯開心不已:“好吧,我聽你的!這些柴火我就自己收着吧,明天再現劈新的給她!”
看他一幅深信不疑的樣子,修羅轉過頭去暗自竊笑。哼……讓你白忙活,讓你遭白眼,誰叫你對我那麼兇!
“對了。”摩魯搔了搔腦袋,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那個,昨天抱你的時候我勁使大了點吧,瞧你叫得屋頂都快塌下來了。嗯嗯,現在我帶你在村裡逛逛,算是賠禮,好不?”
摩魯的話令修羅的眼珠轉了又轉,暗想,這漢子看上去粗枝大葉、毛手毛腳的,其實心還是蠻細的嘛。咳咳,也好,趁此機會向對方打聽點事。
“嘻嘻,我知道昨晚你也不是故意的啦,所以,賠禮就算咯。只是,初來乍到的,我想多瞭解一些這裡的情況,你能告訴我嗎?”
“儘管問吧!”摩魯咧開了大嘴。
“嗯,這個村子應該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吧?當初,你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呢?”
“這裡嘛,最早曾是薩斯曼帝國吸血鬼男爵雷克多的秘密基地。他在這違背帝國律令進行混血兒的秘密實驗,通過人類、精靈和狼人與吸血鬼的強行交配製造了很多成品,喏,就是我們這些雜種啦。他還對已經成年的混血兒進行篩選,說是要成立什麼混血兒部隊,不合格的都被他清除了。那個時候,我們年紀還小,成天只能混吃等死,害怕噩運降臨到自己的頭上。終於有一天,我們的救星出現了。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個月圓之夜,我在夢中一醒來,就看到了狄歌大人像上神一樣站在我的面前!”
摩魯的眼中閃爍着敬慕的光芒:“大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消滅了雷克多和他的駐軍,釋放了大家。但是,作爲倖存下來的混血兒我們沒地方可去啊,唯一熟悉的只有這裡,狄歌大人便幫助我們對基地重新進行了改造,建立起了住宅和村落,他還說,以後這裡就叫做靜謐村吧,我們的村名就是這麼來的,呵呵!”
“這麼說來,你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村子?”
“是啊,我們絕大多數都沒有離開過這片山林,當然也有一些例外。有幾個很有勇氣的人,比如史奈特啦!除了狄歌大人之外,他是最讓我佩服的混血兒了,別看他一幅弱不禁風的樣子,大人不在的時候,可是靠他罩着全村啊。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離開村子去學習新的魔法,我們對外界的瞭解大多來源於他。還有菲爾扎,也是一位半吸血鬼,聽史奈特說他早就做了吸血鬼獵人,在獵人界中名號可是響噹噹的啊。還有一位叫力斯的,雖然這麼多年我們都沒有他的音信,但憑藉着他聰明的腦袋瓜,應該也已經在外界找到棲身之所了吧。”
摩魯滔滔不絕地說着,修羅聽到後來卻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他歇一口氣,修羅趕緊插嘴:“既然出去的人這麼少,那麼從外界到過靜謐村的人也一定不多吧?”
“是啊,算算從過去到現在總共只來過兩批人呢,而且每次都是狄歌大人帶來的客人。”
修羅的眼睛一亮,追問道:“那麼,他第一批帶來的客人,是誰啊?”
“嗯,那次的客人只有一位,是一個非常美麗的人類女子……”
“阿斯塔尼亞是嗎?”修羅打斷了他的話。
“是的!”摩魯並未察覺他語氣中的異樣,自顧自說道,“一百多年前,大人帶着阿斯塔尼亞小姐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
“那位小姐,是什麼樣子的?”修羅輕聲問。
“哦,大人他沒有告訴過你嗎?”
“他……很少跟我提關於她的事情。”
“也難怪,那確實是件令人難過的事。”摩魯點了點頭,開始靜靜地回憶,“阿斯塔尼亞小姐,她是一個很美麗很溫柔的人,有着一顆山泉一般的心,跟她在一起會覺得很舒服。她在這裡過得十分快樂,但大人卻像是有什麼心事。呵呵,雖然他那張美美的臉就那一副表情,一般人很難看出來他在想什麼啦,但他有心事可瞞不住我。在這裡住了不到兩個月,他們就離開了。”
“你知道,他爲什麼要離開嗎?”
“記得當時大人曾說起過,他放心不下留在帝國的一個兄弟,必須把他一起接到這兒來。”
修羅的心頓時咯噔一下。
那個兄弟,想必指的是我了?阿狄當年曾經回帝國去找過我?爲什麼從未聽他說起過?難道說,正是因爲回去找我,他們纔會落入帝國佈下的陷阱嗎?!
“再回到這的時候,大人孤身一人,帶着阿斯塔尼亞小姐的屍體,被吸乾了血的屍體。”摩魯的聲音低沉了下來,“沒有人敢問大人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全村上下爲她舉行了隆重的葬禮,後來,大人就留在了地下墓囧中,陪伴着小姐進入了沉睡。再後來……”
“再後來的事,我都知道了。”修羅輕輕點了點頭,“摩魯,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
低聲說完,他神情恍惚地轉身。
摩魯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搔了搔頭:“我說錯什麼了嗎?”
……
密林森處的墓地中,立着孤零零的一座墓碑,四周擺滿了鮮花。對於擁有永生的靜謐村村人來說,這個墓地是爲一個人類而建。
狄歌走下石階,來到地下墓囧的石門前,門上已爬滿了青色的藤蔓。自甦醒後離開這裡,已經有半年多的時間了吧。
他推開了那扇塵封的大門。熟悉的混沌yin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撫摸着那具漆黑的棺柩,狄歌輕聲低語:“阿斯塔尼亞,我來看你了。”
墓囧中,頎長的身影默然靜立,悼念着幽魂。
時間悄悄流逝,一去不回,一如逝去的人。
當狄歌轉身的時候,夕陽的餘暉已經映照着天邊。而修羅正靜靜地站在墓囧的入口。
“你怎麼來了?”
修羅沒有回答,走進墓囧,把手中一束潔白的百合花輕輕放到了那具沉默的棺柩上。
“阿斯塔尼亞,對不起……”他的話語令狄歌有些詫異。默默地爲逝者禱告了一會兒,修羅轉過身來,面對注視着他的男子。
“有些事情,你一直瞞着我吧。”修羅直視着那雙美麗的紫眸。
“嗯?”
“如果不是爲了我,當時你們也不會回去帝都,不會落入聖尊的陷阱吧。”修羅低聲說着,神情苦惱不已,淚珠在眼眶裡直打轉。
狄歌修長的手指撫上了他的肩頭:“這不關你的事,我纔是罪魁禍首。當初,若是我沒有把她從神廟中帶出來,也不會發生後面的這一切。她跟我,始終都是不同世界的兩種人。”
他們默默地站了一會兒。風輕拂着墓囧外的草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那位逝去的女子在溫柔地低語。
修羅幽幽嘆息:“人類的壽命不過百年,你在這裡陪伴着她沉睡了整整一個世紀,也就是陪伴了她一生,她一定能感覺得到呢。能夠被所愛的人銘刻在心,也是一種莫大的安慰吧。”
……
出了地底墓囧,兩人緩緩而行,不知不覺來到了村西的山崗上。
狄歌眺望着暮色蒼茫的遠方,修羅突然從身後摟住了他的腰,臉頰緊貼着他的背。
“怎麼了?”狄歌柔聲問道。
“人家有點感傷啦。”在他的背後修羅甕聲甕氣地回答。
“感傷歸感傷,不要把我的衣服當面巾行不行?”
修羅“噗嗤”一聲破涕爲笑,隨後重重地吸了吸鼻子。
狄歌仰着頭,悠悠然道:“有一個人,我喜歡看他開心笑的樣子,雖然笑得冒傻氣,笑得沒心沒肺。只要看到他的笑臉,我的心情就會燦爛起來。細想一下,目前也只有他能給予我這種感覺。”
“你說的,是真的麼?”修羅輕聲問道,聲音裡透着驚喜。
狄歌轉過身來,凝視着修羅淚痕未乾的臉:“是真的。你已經爲我留過太多的眼淚,從現在開始,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爲我流淚,可以嗎?”
“嗯!”修羅使勁點頭,咧着嘴開心地笑了,淚水卻忍不住又涌了出來。
狄歌疼惜地拭去他的淚,將他攬入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