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裹着淡淡濃濃的寂寞吹過。在亙古不變的流動中，它的哀，它的愁，有幾人能懂？
我望着被踩在腳下的十字架，心裡涌起奇怪的感覺。這象徵着上帝權威的標誌，此刻正被受詛咒的惡魔踐踏，世間的事就是這樣的荒謬。
“你的吸血年齡應該不大吧？怎麼會有‘惡魔的雙眼’呢？”
克里斯看着遠處的燈火，臉上有一絲落寞，更多的是疲憊。彷彿過往歲月的重負一下子全壓在了身上。
“我變成吸血鬼才半年多。至於眼睛……是瑪麗……”
“瑪麗……”克里斯低聲重複着這個名字，帶着情深似海，“這個女人，我整整愛了兩百年，可是，到頭來什麼都沒得到……很可笑吧，我？”
可笑？我搖搖頭。沒有誰會說愛人可笑，也沒有人會說被愛的人可恨。更何況是這種苦戀兩個世紀的愛情。
克里斯回過頭，看着我，眼睛裡閃着異樣的神采。他的聲音低沉但清晰，悠悠的話語訴說着過去的故事。
“認識瑪麗時，我不過才五歲呢。那天，我記得天氣不太好，天空佈滿烏雲，風裡夾着塵沙，吹在臉上好疼。就是這樣一個讓人心情極度不好的日子，我看見了瑪麗……當她從馬車上跳下來時，並沒有引起我特別的注意，”克里斯微微一笑，沉浸在回憶之中，“可是當她走過我身旁時，看了我一眼……那是怎麼樣的眼神呢？我說不清楚，清澈明亮的眼眸純潔無暇，不帶半點塵世間的污垢，目光是那樣的熟悉，就像曾在夢裡出現過幾千年……我的心爲這雙眼睛而沉淪，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讓我想大喊大叫，嘴裡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小小年紀的我，居然就這樣戀愛了，儘管……那時的我並不懂得什麼是愛……”
我也坐了下來，克里斯的話讓我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見曉月的情景。
“後來，瑪麗愛上了另一個人……我逼自己忘記她，想開始嘗試與人相愛的滋味，而不是一個人苦苦等待不會降臨的幸福。可是，我錯了！”
“錯了？”
“是的，我錯了。在我交往的所有女性中，瑪麗不算最漂亮，也不是非常優秀，但我與她們戀愛的過程中，總是無法投入，感情就像已經喪失。這對那些女人來講，很不公平。在她們身上，找不到那令我悸動的眼神……我還以爲愛情是可以慢慢改變，慢慢培養起來的呢！”
風，就像被壓縮得太久，現在終於找到了個出口，吹得更狂更急了。
克里斯的話被吹散在風裡，過後再找不到任何痕跡。
“那是一生只能遇見一次的眼神！這宿命糾纏於我的前世與今生，除非死亡伸手攔阻，不然絕不會終止！”
我只能對這種深入骨髓的痛苦報以同情。想幫克里斯做點什麼，卻愛莫能助。對別人的感情，旁觀的人可以同哭，同笑，可以感同身受，但其結局卻是要由當事人來決定的。
克里斯站起身來，狠狠地吐了口悶氣。那蠻不在乎的表情如同面目一樣又罩在了他的臉上。
“原來對人發牢騷是這樣子舒服的呀，呵呵！”
“你的牢騷倒是讓人很感動。”
克里斯深深地盯了我一眼，接着從十字架上跳了下去。在身影還沒完全消失於黑暗中時，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小子，對瑪麗好一點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