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是在三日之後收到了桃定符送來的書信的,信裡面沒什麼問候之語,只是裡面提及了三元歸合之法,並提醒他白秀上人很可能已是修得“內外通明”,要他小心這一戰。
他倒是第一次聽聞此等法門,從書信中的內容來看,所謂“內外通明”,說得其實就是“己道心已定,外求道已明”。
說得簡單的一點,其實就是修道人明瞭並確定了自身該走之路,從而內外通達,神氣交融,諸道皆明。
這看起來是容易,但真做起來卻是極不易的。
因爲修道人求道之路坎坷無比,誰也不知今後將會遇到什麼,更不知曉自己會做出何種選擇,要是修持的道路上發現什麼阻礙,那麼就會試圖去找尋其他辦法繞路。
而你一旦定下己道,那便再無改換,無論多麼困難都要照此而行,否則今後道途難以前進半分。
按照桃定符信中的說法,得此一元之人,功行法力不見得會提升,但是法力氣意運轉卻是無比順暢堅定。
要是道法功行相近的兩個修道人鬥戰,那就看誰更能把握戰機,誰犯的錯更少,而有若是法力神通運轉毫無滯礙,顯然更佔據優勢。
張御看完之後,將書信放下。
這封書信來得很及時,對他有不小幫助,提前知曉他就可以先一步有所準備,而不必在戰鬥之時再去想辦法應付。
雖然白秀上人很可能已是掌握“內外通明”,不過他卻不甚擔心,因爲白秀上人若是自認爲實力已足以壓倒他,那也不會等上許久再來下戰書了,可見此法對鬥戰能力的提升縱然有,可也不是太大。
只是他此刻卻是隱隱有所感,這路數對自己似也有所幫助。
玄修的修煉之法與真修大不相同,可有些地方卻又是十分相近的,尤其三元歸合之術並非神通道術,也非功法,只是一種純粹的修持,這就好比是將原本粗糲之石打磨成無暇美玉,只是自我完滿的一個過程。
他尋思了一會兒,不管如何,現在不必去想那麼多,但先把自己能做的事先做好便可。
如今距離那一戰尚有十五天時間,他下來當拋開外事,好好調和一番,不過有些事情還需要提前安排好。
他對守候在外的修士言道:“把溫道友和時道友喚進來。”
不一會兒,溫良和時悅二人一同走了進來,執禮言道:“見過玄正。”
張御道:“我下月將赴白秀上人之約,這幾日我需閉關修持,以應此戰,此間外事就交給你們二位暫時打理了,一些枝節可按慣常處置,萬明道友那邊若有異常消息傳來,兩位需及時迴應。”
時悅和溫良皆是肅容道:“我等記下了。”
張御再是交代一番,就讓兩人自去。
他料那些幕後之人便是有所動作,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應該是會默默等待,等着看此戰的結果。
他坐有一會兒後,就自內室之中走了出來,隨後騰空而起,往良州西南方向飛去。
這裡有一座雄偉山脈,名喚裘山,其主峰焰烽峻峭挺拔,甚至能接觸大榕樹的一條枝幹,這裡也是青陽上洲西南邊地最外圍。
飛馳不過半刻,他就見到了那高聳山峰之前,隨後沿着山壁遁光向上,才行片刻,就達到了峰頂,而後緩緩在此間落下。
站在這裡,他擡頭可見一根橫絕千里的青色枝幹,望去仿若近在咫尺,此刻似能感覺從那枝幹之上傳遞過來的勃勃生機。
若是單純修煉,這裡並不是一個好地方,因爲大榕樹上附着的神異力量實在太過強大了,修道人修持會受到其干擾。
不過他只是爲調息理氣,那就沒有什麼妨礙了,反而還有些許益處,畢竟大榕樹立在這裡的初衷便是護持洲內生靈。
他收回目光,一拂袖,掃去此間塵埃砂礫,而後端坐下來,隨着入至定靜之中,很快周圍一切都是沉寂下來。
外海島嶼隱秘駐地之內,拄拐老者拿着一份報書走入一間工坊中,此間金屬臺座之上立着一個琉璃艙,內中懸浮着一個人形造物。
而在琉璃艙之前,一名看去精明矍鑠的銀鬚老者正與韓大匠在激烈討論着什麼,兩人聲音時高時低,看上去是因爲什麼導致意見不合。
過了好一會兒,兩人才是發現拄拐老者的到來。
那銀鬚老者適時停止了爭論,理了理身上的衣衫,道:“制院,可有什麼事情麼?”
拄拐老者沉聲道:“金大匠,老韓,白秀已下鬥書,約定與那張御在東海之上一戰,時間就在九月初一。”
金大匠想了想,道:“所以過了九月初一,我們可以安心做事了?”
拄拐老者搖頭道:“我想說的不止這個。”他左右看了看兩人,道:“你們難道不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麼?”
金大匠琢磨了一下,道:“你想蒐集到更多的記錄?從這兩個人身上?”
拄拐老者拿柺杖點了點堅硬的金屬地面,他情緒高漲,略帶一絲激動道:“就是如此啊,兩位,你們想想,這兩人屆時一定會展露各種平日難以觀見的道術神通,我們可以觀察他們,並尋找到他們的弱點和長處,用此來補足我們在這個地方的缺失。
從目前我們所掌握的消息來看,那張御在如今青陽上洲的新法修道人中,足以堪稱第一,而白秀上人,他在舊法修道人中也是無人能夠企及,只要是能近距離觀察到這兩個人戰鬥,那將十分利於我們下來的計劃。”
金大匠疑聲道:“只是那位白秀似乎是我們的盟友?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會不會引發其人反感?”
拄拐老者毫不在意道:“那又怎麼樣?我們又不是要針對他做什麼,只是想更好的達成我們的目標,只要不讓他注意到不就行了?便是他事後發現,只要他還需要我們,那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金大匠冷靜言道:“機會確實是一個機會,但是制院想過沒有,我們如何觀察這兩人的鬥戰呢?如何確保所得到的東西是準確的呢?
修士的神通變化內蘊玄妙,就算其他修道人也不見得能看得明白,更別說我們手裡只有披甲造物人。”
拄拐老者道:“這是個難處,我也考慮過一些辦法,但都行不通,所以我來找兩位,不知道兩位可有什麼主意麼?”
韓大匠這時道:“要是用利用遠古異神呢?”
他擡起頭來,看着拄拐老者,沉聲道:“你們不是還有一個遠古異神的神目麼?要是利用這個東西呢?”
金大匠和拄拐老者都是露出思索之色。
金大匠先是出聲道:“制院,我覺得我們可以一試,我們不必想着一步做好,先利用那枚神眼把這一戰記看下來,然後再想辦法慢慢查清楚其中的變化。”
拄拐老者緩緩道:“確然值得試一下,不過神目的話,這東西個頭太大……怎麼把這東西放到附近去是一個問題,我們現在只知道這兩個人會在東海之上交戰,但卻不知具體的交戰地點何在。
而且但凡擁有高強實力的修道人,都有着一種奇異感應能力,一旦有所察覺,那很可能會先破壞了此物。”
金大匠道:“制院,到時候觀戰的肯定不止我們,我們可以讓一些個頭巨大的造物攜帶此物,以掩飾其存在。”
拄拐老者道:“也好,我下去安排一下,等有了結果再來找兩位,距離那一戰還有大半月,我們還有足夠時間佈置。”
鳳湘嶺道觀之前,一個道童正在那裡打掃着落葉,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得沙沙之聲,不由動作一頓,擡頭看去。
就見左近的石龕之上有縷縷飄渺煙氣升起,最後這些氣霧凝聚成了一個道人的身影,只是面目有些模糊。
他忙是拋開手中的東西,伏地跪拜,道:“拜見師祖。”
白秀上人看下來,道:“你是我徒公孫泯收的弟子?”
道童恭恭敬敬回道:“是。”
白秀上人看一眼,頜首道:“勤勉敦厚,足堪承道,你去把唐豐喚來。”
道童應了一聲,急急跑入了道觀,不一會兒,唐豐快步過來,到了近前,躬身道:“老師,弟子在此,不知老師有何吩咐?”
白秀上人言道:“我近來忽覺心緒有異,覺這一戰許有變數,我思來想去,這變數許是應在外間,到時或可能有人出手阻我。
爲保無礙,你持我符令,去荒洞之中一行,到把那“無光飛刃“拿了過來,在我與張御鬥戰之時,你便持此刃守在一旁,勿讓任何人接近,以策萬全。”
唐豐道:“弟子領命。”他猶豫了一下,“只是拿了此刃,無法分割煞氣,那元童老祖的屍身會否鎮壓不住?”
白秀上人道:“此事無礙,這飛刃被你師祖下了禁制,離去滿六十日,自會飛回,況且元童老祖留下的一縷神魂已被斬殺,他再也無從作怪了,你放心去取便是。”
唐豐躬身一拜,道:“弟子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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