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厚林看着黃土地的夕陽淡淡的走在地平線上。西邊的天空就像一面紅紅的鏡子照在自己的身上。漠峪河與漆水河的水嘩嘩的流過黃土地的晚霞。水面上秦厚林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隨着流水緩緩的流淌在天邊。
西邊的雲彩是火紅火紅的火燒雲。這片火燒雲一會兒像一頭駱駝,繼而像一個女人,再看又成爲長着長鬍須的老者,先看是人臉,再看是一頭死狗,拖着肚腸子,後來,又變成一棵樹,樹下有個女孩,騎着一匹瘦馬。
西邊的火燒雲變成了溫暖的火炕、柔軟的牀。秦厚林似乎看到了自己躺在炕上,牀上;黃土地上,鳳凰山裡;長江頭,長江尾……凝神注視着燈影的變化。他發現自己逐漸脫離了自己熟識的樣子,繁衍滋生出許多令自己詫異的面貌。他不知道那衆多的面貌哪一個是自己,而且越是審視,變化就越加顯著,最後就只剩下詫異。
西邊的火燒雲變成了桌上的身份證,自己身份證上的大頭像照片,起先覺得是在做個討人歡喜的微笑,繼而覺得那眼角的笑容不如說是一種嘲弄,有點得意,有點冷漠,都出於自戀,自我欣賞,自以爲高人一等。其實有一種愁苦,隱隱透出十分的孤獨,還有種閃爍不定的恐懼,並非是優勝者,而有一種苦澀,懷疑這種幸福,這就變得有點可怕甚至空虛,一種掉下去沒有着落的感覺。
西邊的火燒雲繼續變化着。秦厚林看到自己的影子走在黃土地上觀察着來來往往的人。在觀察別人的時候秦厚林發現那無所不在的討厭的自我也滲透進去,不容有一付面貌不受到干涉,這實在是非常糟糕的事。當他注視別人的時候,也還在注視着自己。
秦厚林找尋喜歡的相貌或是自己能接受的表情都打動不了秦厚林,他找不到認同的衆人從自己面前過去,他就視而不見。不管在何處,在黃土地,在鳳凰山,在候車室,在火車車廂裡,在飯鋪,在公園裡,也總是捕捉近似於我熟悉的面貌和身影,或是去找尋某種暗示,能勾引起潛在的記憶。
西邊的火燒雲繼續變化着。秦厚林觀察熙熙攘攘的人羣的時候也總把他人作爲自己內視的鏡子,這種觀察都取決於自己當時的心境。哪怕看一個姑娘,也是用自己的感官來揣摩,用我的經驗加以想象,然後才做出判斷,自己對於他人的瞭解其實又膚淺又武斷,也包括對於女人。
秦厚林眼中的女人無非是自己製造的幻象,再用以迷惑自己,這就是我的悲哀。因此,我同女人的關係最終總模糊不清。反之,這個我如果是女人同男人相處,也同樣煩惱。
問題就出在內心裡這個自我的覺醒。自戀也罷,自殘也好,或者矜持,或者傲慢,也許得意,也許憂愁,有時嫉妒,有時憎恨都來源於他,自我其實是人類不幸的根源。那麼,這種不幸的解決又是否得扼殺這個覺醒了的他?也許,空即是色,色即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