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這古鎮《黃土縣誌》裡早有記載,眼前的渡口早年間叫做漆水渡。岸邊還有塊圓圓的刻石,十幾個魚狀的古文字依稀可見。只因爲沒人認識,建橋取石才被炸掉,又因爲經費籌集不足,橋也終於未能建成。這廊柱上的格聯,都出於古代名士之手,你來找尋的洞裡,古人早已指明。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的鄉里人卻不知道這裡的歷史,他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自己是誰。”
《黃土縣誌》不是《武功縣誌》嗎?這又有什麼要緊的的呢。也許是漆水河拄着柺杖的銀髮老奶奶記錯了,就是《武功縣誌》。可是這縣誌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也許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有什麼《武功縣誌》,那個時候武功還沒有建制呢?老奶奶真是神人一個,《黃土縣誌》多好的一個名字!黃土地上無論哪個縣都可以叫黃土縣了。秦厚林不得不佩服黃土地上人們生活的智慧。
“人們已經沒有了信仰,哪裡還會去挖掘歷史?在他們眼裡不能換錢的東西都一文不值。靈魂遊走在天地間,肉體已經是一團殭屍了。”寒雪鳳說着自己的觀點:“比方說,碼頭鎮那位坐在門檻上呆望的老太婆,牙全都掉光了,佈滿褶皺的臉皮像黃土地上的千溝萬壑,活脫一具木乃伊,只有深陷的眼窩裡兩點散漫無光的眼珠還會動彈。可當年,她也有過水靈靈的年紀,在碼頭鎮方圓幾十裡她也是數一數二的美人,誰見了不得看上兩眼?現今誰又能想象她當年的模樣?更別談她做了土匪婆之後那番風騷了。”
“要說土匪黃土地上的土匪和江南的土匪可有的一比。”秦厚林繼續說:“黃體地上的土匪是從土堆裡爬出來的充滿了土氣,江南的土匪是從山裡和水裡打出來的充滿了水氣。一個厚實,一個空靈。”
“是呀,別看她坐的門檻裡天井不大,可一進院子套着一進,從烏篷船上當年擡進的大洋都用籮筐來裝。她這會兒呆望着那些烏篷船,早先就是從這烏篷船搶了來的。”寒雪鳳講着土匪婆的故事。
“烏篷船,流水,多美的柔情,卻被這無情的世道糟蹋了。”秦厚林感嘆着。
寒雪鳳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說:“那時候她也像石階上那些長辮子搗衣的少女,也像穿街而過穿着時髦的少女一樣拎着竹籃來河邊洗菜,一條烏篷船就在她身邊靠岸。”
“一個平靜的故事就要發生了,平靜的水面就要起波瀾了。”秦厚林接上寒雪鳳的話說。
寒雪鳳點點頭說:“她未曾明白過來,便被兩個漢子擰住胳膊,拖進船艙,也未曾來得及呼救,一團麻線便堵住了嘴。船撐出不到五里地,就被幾個土匪輪流霸佔了,在這河上漂流了幾千年的一模一樣的烏篷船裡,拉上竹蔑編的篷子,光天化日之下就可以幹這種勾當。第一宿,她赤條條躺在光光的船板上,第二宿就得上船頭生火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