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吟着沒作聲。
夏東海不耐,提高聲量說道:“田氏,我在問你話。”
我笑出來,決定小小的教育下夏東海,什麼叫做禮貌,“夏將軍,作爲聖上的女人,我常年長在丹陽宮裡邊,對於外邊的世界知之甚少,抱歉不能告訴你唐奉義其人是誰,不過,作爲你的合作伙伴,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給你。”
“有什麼信息你快說。”
“對不住,在目前的情況,我似乎只是聖上的女人,不是你的合作伙伴。”
“你在說什麼鬼話,這兩者有什麼區別?”
我笑着說道:“區別大了,作爲聖上的女人,我目前的級別僅僅是近身宮女,你當然有權利對我呼來喝去,但作爲合作伙伴,我們是平等的,你想要從我這裡獲得幫助,勢必首先要學會,如何尊重你的合作伙伴,也就是我。”
夏東海咬牙說道:“你要我怎麼尊重你?”
“很簡單,當你有求於我的時候,不妨使用一些稍微客氣的措辭,當我想事情的時候,不妨稍稍給我一點時間,不要太急躁,不要覺得回答你的問題是我的義務和榮幸,如果你可以做到這幾點,我會非常感激。”
夏東海冷笑,“那也看你值得不值得。”
我笑容不改,“你若是覺得我不值得,那你就自己去查唐奉義的來歷吧,奴婢告退。”
“你這是威脅我?”
我收起臉上笑容,冷淡說道:“這不是威脅,這是事實。”
夏東海心下有些怒,右手移到腰間長劍的劍柄上,碧桃看得驚恐,躲到我身後,“姐姐我害怕。”
“別怕,”我不懷好意笑道,“碧桃,姐姐告訴你,這世上有許多種類的人,有的人兇猛,有的人霸道,有的人既兇猛又霸道,有的人是既不兇猛又不霸道,有的人則是看起來兇猛霸道,其實一點也不可怕,最後這種人我們通常都叫他紙老虎,只要你克服心中對他的恐懼,抓住他的弱點,輕輕一戳,他就會像紙頭一樣,在你跟前碎成一片一片的。”
夏東海長吸了口氣,牙關咬得吱吱作響。
碧桃小聲問我:“姐姐覺得夏將軍是哪一類人?”
我眯眯的笑,“是看起來兇猛又霸道的人。”
“實際上呢?”
我呵呵的笑,“實際上,也很是兇猛霸道。”
碧桃抿嘴笑出來,“姐姐你說錯了。”
“哪裡錯了?”
“你看夏將軍,他明明氣得面色鐵青,可是總也不見拔劍,他是既不兇猛也不霸道。”
“是麼,碧桃的意思,是姐姐看走眼了,夏將軍其實是紙老虎,外強中乾?”
碧桃笑不可抑,“這是姐姐說的,我可沒說。”
夏東海終於忍無可忍,暴喝一聲,“夠了!”
我忍住笑意,沒再說話,低眉順目站在一邊。
夏東海不住深呼吸,竭力平撫內心憤怒,忍氣說道:“田姑娘,對不住,剛剛是我態度不好,我鄭重向你道歉。”
“奴婢不敢當。”
“你提的要求,我會盡量滿足。”
“奴婢多謝了。”
“現在你可否告訴我,唐奉義是誰?”
我賺足了面子,也不再拖拉,“唐奉義,他是揚州北門的城門郎。”
“你認識他?”
我搖頭,“不認識,只是聽我大弟提起過這個人。”
“你大弟認識他?”
“嗯,我大弟十分要好的軍中袍澤李孝本,和唐奉義是結拜兄弟,他時常約了我大弟還有唐奉義一起喝酒。”
碧桃聽得淚光盈盈,“是了,哥哥頂喜歡喝酒。”
我嘆了口氣,對碧桃說道:“別難過了,你先回家去,好生照顧爹爹,姐姐現在進出不便,家裡你要多費心,如果銀子不夠花,”我看了夏東海一眼,“進宮來問姐姐要,或者讓三哥來我這裡拿。”
碧桃依依不捨,“姐姐你還要在成象殿住多久?三哥告訴我說,這裡無比危險,他十分擔心你。”
我笑着說道:“不怕的,姐姐懂得照顧自己,倒是你,以後如果沒事,不要再來成象殿,”我輕嘆口氣,“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這一灘渾水,以後是說什麼也不會再讓你沾染的了。”
夏東海若有所思看我一眼,目光鎖在碧桃身上,嘴角有些清冷笑意。
我看得莫名心驚,急急催促碧桃離開成象殿。
碧桃走後,夏東海問道:“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麼?”
“先去寢宮替聖上解毒。”
我和夏東海拿了藥瓶進到寢宮,聖上彼時正在讀書,整條左臂已經腫得比天高,我急忙將藥液塗在他傷口處,又兌了溫水讓他服用,那藥液效果奇佳,使用之後,一刻鐘不到,左臂的腫脹就開始消減,傷口處也不再火燒火燎的疼痛,聖上笑道:“碧瑤,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收拾好藥瓶,“聖上的救命恩人應該是夏將軍纔是,如果不是夏將軍及時替你吸出毒血,這會兒聖上已經龍歸大海了。”
“也是,東海,真是要多謝你。”
夏東海愣了愣,跟着滿臉通紅,立在旁邊手足無措,我忍不住取笑他,“夏將軍好似從來沒有被人道過謝吧?”
夏東海默不作聲,聖上輕嘆,“東海自五歲開始,做我的近身護衛,二十年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向他道謝。”
夏東海沉沉說道:“護衛聖上週全是我的本份,做自己份內的事,聖上不需要向我道謝。”
聖上惆悵的笑,沒再作聲。
我說道:“聖上,我們已經查到那條玄菟蛇的主人是誰了。”
聖上笑道:“你們動作好迅速,他是否是兇手?”
我說道:“還不肯定。”
聖上意興闌珊說道:“那行,你們繼續查,不過,在沒有找到兇手之前,不要再就今次遇襲事件打擾我,我想要靜一靜。”
我心下甚是失望,又覺得疑惑不已,出到寢宮大門外,終於忍耐不住,問了出來,“夏將軍,我覺得有點奇怪,聖上怎不問玄菟蛇的主人是誰?他爲什麼會這麼冷淡?”
夏東海卻似已經習慣,淡淡說道:“聖上一向如此,他心裡想着許多的事,哪有空閒事事過問細節,你想要引起他注意,就要下更多的功夫,獲取更多的信息。”
我乾笑,臉上有些發燒。
夏東海眼中略有笑意,善良轉移話題,“田氏,我們是否需要拘拿唐奉義來問話?”
“當然要。”
夏東海說道:“那麼,在派誰去拘拿唐奉義這個問題上,你有沒有建議給我?”
我笑着搖頭,“沒有,你得自己設法,要麼你親自跑一趟,要麼你央你在此間的朋友幫忙。”
夏東海沉吟了陣,“要我出宮那是不大可能的,看來只能找我的朋友幫忙了。”
“你在此間有朋友?”
夏東海猶豫了陣,說道:“有一個,”他微微苦笑,“老實說,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真是不想去麻煩他。”
“爲什麼?”
“我不願意欠人情,即便是對朋友也不例外。”
我玩味的笑,“現在就是迫不得已的時候。”
“我知道,我立即就聯繫他。”
“你的朋友最遲什麼時候可以把人送進宮?”
夏東海想了想,說道:“我會要求他儘量在今天晚上。”
當天夜間,我伺候聖上服過藥湯,他讀了會兒佛經,對我說道:“碧瑤,你可以回自己房間休息了。”
我期期艾艾說道:“萬一聖上熟睡之後又做惡夢……”
聖上溫言笑道:“沒事,醒來就不怕了。”
我沒有辦法,只得步出寢宮,在門口碰到巡守的夏東海,皺眉問我:“你怎不留在聖上寢宮?”
我苦笑,“我倒是想留,可是聖上趕我走,我有什麼辦法。”說完回到自己房間,和衣倒在牀上,想起聖上客氣又冷淡的態度,一時心裡冰涼。
到了十一時,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夏東海在門外說:“田姑娘,你醒着麼?”
我應了聲,“人帶來了?”
“嗯。”
我打開門,“在哪兒?”
“你跟我來。”
我跟在夏東海身後,趕到成象殿偏殿,果然見着寬闊庭院裡邊站着一名男子,燈火朦朧,也看不清他長相,只隱約覺得其人身形高挑,略略有些髭鬚,波光閃爍的雙眼在黑暗中宛若寒星一般,他腳邊放着一隻碩大麻袋,不時有嗚咽之聲傳出來,想必裡邊捆綁着的就是唐奉義了。
夏東海徑直走到來人跟前,兩人互相拍打對方肩膀,“翟讓,今次真是多謝你。”
男子笑道:“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麼,能夠幫到你這點小忙,我十分的高興。”
我輕咳了聲,夏東海會意,指着我說道:“來同你介紹,這位是聖上跟前的近身宮女田碧瑤,”又指着男子對我說道,“我的朋友翟讓,”跟着他解開綁縛麻袋口的麻繩,立刻有人迫不及待探出頭來,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夏東海問道:“是揚州北門城門郎唐奉義?”
來人生得方頭大耳,“是又怎樣?他媽的哪個不要命的狗雜種偷襲老子,給老子發現不整死他……”
夏東海插口問道:“你是不是有一條三十年玄菟蛇?”
“老子有是老子的事。”
“你把它送給了誰?”
唐奉義斜眼看了夏東海一眼,“老子愛送給誰就送給誰,是你偷襲綁架了老子?”
翟讓微微皺眉,自袖口摸出一把雪亮匕首,放在手中翻來覆去把玩。
“我再問一遍,你把那條三十年玄菟蛇送給了誰?”
唐奉義頑劣說道:“你想知道?老子偏不告訴你。”
他話音才落,就見寒光輕閃,唐奉義頭上束髮金冠已經被翟讓貼着頭皮削斷,金冠連同紮緊的髮髻一併落在地上,唐奉義驚得目瞪口呆,顫巍巍伸手去摸光禿禿的頭頂,看着翟讓的眼神彷彿是見了鬼怪。
翟讓眯眯的笑,看來和善之極,漫不經心和夏東海討論,“東海,我新近得來一把匕首,說是削鐵如泥,剛剛試了試,貌似真的很鋒利。”
夏東海笑道:“削斷頭髮算什麼,能削斷人的顱骨,那才叫厲害。”
翟讓眯起眼,“說的也是。”不住打量唐奉義頭頂,躍躍欲試,看那樣子頗是想要借他項上頭顱來試練看。
唐奉義嚇得心境膽寒,“大人饒命。”
夏東海冷哼一聲。
我說道:“知道怕就趕緊回答問題,你把那條三十年玄菟蛇送給了誰?”
唐奉義躊躇了陣,說道:“驍果營第七路千牛右直長,李孝本。”
我和夏東海聽到這答案,都愣住了,“李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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