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爾德執杖朝前,瑞卡瓦橫劍身側,逐影劍出,他緊握的寶石劍在魔流的巨力牽引下猛然前衝,拉得瑞卡瓦也連進三步,三步之後,劍刃在空中旋出一個三分之一圓,硬生生地斬在了寶石上。
登時,一聲清脆崩鳴之音響起,杖尖寶石近半碎成殘渣飄散風中,異光隨勢猛然明耀無比又轉瞬消失,魔力瞬間消散殆盡,瑞卡瓦劍卻不停,貼着法杖杖身滑過,宛如風掃堂前落葉,在法杖的花紋上刮出一陣悅耳的摩擦聲,然後毫不遲滯地斬斷了王爾德右腕。
“啊啊啊啊啊啊啊!”在王爾德瘋狂絕望的慘叫聲中,自命爲暗夜神裔的生物的血灑向天空,如雨落下,潑了兩人一身,他的斷手更是和法杖一塊兒飛去,旋轉,墜下。緊接着,瑞卡瓦又在不住後退的王爾德腹部兇狠地蹬了一腳,直接把他踹得躺倒在地。
勝負已分。
“我輸了……我輸了!”王爾德歇斯底里地喊。
然而瑞卡瓦卻沒有說一句話,他無動於衷地走到王爾德掉落的法杖處,撿了起來,順便用劍撥下了他的斷手,然後舉着法杖走回了王爾德面前。法杖尖端的寶石在斬擊後崩碎得只剩下一半,而且破損後留下的殘體恰巧異常尖銳與鋒利,有種刀砍木棍削成長矛的意思,用來捅人在好不過。
停步於王爾德身前,瑞卡瓦擺出了一個標準的挺槍將刺的姿勢。
“不……不要!”王爾德驚恐萬分,手足共用徒勞後爬,瑞卡瓦見狀只是不緊不慢地邁步跟上。
“仁慈!”觀衆臺上有人焦急地喊。
緊接着,更多的人出了聲,他們緊張地站了起來,女人嚇得花容失色,捂住眼睛或掩住脣,男人目光炯炯,神情嚴肅,高喊:“仁慈!”
顯然,他們雖然有看戲的閒心,卻沒有讓一代國族精英神職者死在朽慢同騎士手裡的意思。
“仁慈”的呼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高,宛如溪流合流成爲江河,江河匯聚化作湖海,竟是洪潮浪濤般淹沒了整個競技場。
仁慈?瑞卡瓦心裡涌起一絲苦澀,茉倫、苔絲、安娜慘死之時,爲何沒見你們喊一聲仁慈呢?我知道你們會做何辯解,你們會說她們死時你們不在場,要是在場,你們肯定會勸阻,可既然人已經死了,我爲她們復仇又有何不可?我同樣知道你們會如何繼續辯解,你們會說我要殺的人是神族貴胄,是國家耗費大量資源培育出來的精英,不能輕易拋棄,相比之下他們殺死的人都是輕賤與塵的劣民,毫無價值,死了又如何被?
所以歸根結底,在你們眼裡,人有貴賤之分,貴者的命是命,賤者的命不是命,豈能讓前者爲後者償命?整個價值觀邏輯清晰,條理清楚,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和你們處得久了,我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我的價值觀出了問題了。
不過,出了問題又如何呢?反正別說你們,連我自己都覺得我是一個壞人,壞人違背明智、正義的貴族們的共同意願,殺死一位連殺人都是合理合法的完全沒有一絲污點的道德楷模,很正常吧?
二話不說地,瑞卡瓦把法杖插進了王爾德的右眼裡。在一片尖叫聲中,他把法杖拔了出來,又插了進去,一共往復五次,然後隨手把法杖丟到了一邊,後頭走開。
“爲了……亡者。”走了沒幾步,瑞卡瓦無力地自語了一句,聲音細若蚊吶,然後眼前一黑,撲倒在地,鮮血從他的腿甲和戰靴之中滲出,流淌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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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卡瓦不支倒下後,約西亞立刻派手下入場把他救出,送到了執政官府邸的一間客房裡安置,讓醫生治療。因爲害怕露普聯邦本地醫生做手腳,約西亞堅持只讓賽靈斯隨軍醫生爲瑞卡瓦醫治,幸好他傷也不重,很快脫離了危險,但還在昏迷之中。
約西亞懸了好久的心終於放下了,回頭看見阿芙蘿拉還跟在身旁,心裡也是頗感動,便說:“辛苦你了,我們忙了那麼久,午餐還未用過,先出去吃點東西吧?”
“好。”阿芙蘿拉點了點頭,兩人走出房間,迎面便見奧格塔維婭和瑞卡瓦的部下一干人等正坐立不安地在走廊裡等待,戈弗雷尤其召集,見了兩人立刻問:“總統領大人,東府大人,同男爵的傷治好了嗎?”
“嗯,雖然他還在昏迷,但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約西亞說。
“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嗎?”艾彌亞問。
“可以吧,但要安靜點,話說你們都用過午餐了吧?”
“還沒呢,吃不下。”
“要不要和我們先去找點東西吃?”
“我是不必了。”說完戈弗雷便進了門,其他人也先後跟上,除了奧格塔維婭還站在走廊裡,不知所措。
“你……”
“我不餓。”她說。
“……好吧,你自便。”
約西亞無奈地嘆了口氣,走了,在穿過一處無人的走廊時,阿芙蘿拉鬼使神差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怎麼了?”約西亞問。
“……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婚約的事,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阿芙蘿拉沉默了一會兒,避過臉,說。
“……不是已經說好了麼,你是怎麼了?”
“我可能……還是放不下。”
“你的感情如何,我的感情如何,在這個婚約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露普聯邦需要什麼,賽靈斯伯國需要什麼。你是王族之女,應該明白。”
“你不怕賽靈斯直系沒了繼承人?”
約西亞怔了一下,忽然抓住阿芙蘿拉的肩膀一把將她摁到了牆邊,然後把手撐在她的發側的牆上,又把頭湊到了她另一側的耳邊,冷冷地說:“好啊好啊,見了你的老情人一面,真是長進了啊。你且聽着,只要露普聯邦和賽靈斯要,你和我想不想要都不重要。你大可按你的想法去做,但我也有我的手段。”
“……好啊,接下來的日子裡,就讓我們互相折磨、互相禍害吧。”阿芙蘿拉麪無表情地別過臉去,聲音清冷如冰。
忽然,走廊一側步聲大作,兩人連忙站了回去,理了理衣服和頭髮,恢復了甜甜蜜蜜並肩行走的姿態。
下一刻,一位傳令兵焦急不已地衝進了走廊,大喊:“不好了!不好了!白狼汗國入侵了!他們繞過了冰刃堡,打進了祈阜城外城,大掠而去!”
……
一週後,露普聯邦中西部的廣闊平野上,賽靈斯人已踏上了歸程。忽然,遠方塵煙亂舞,蹄聲如雷,衆人一驚,皆停下了腳步,茫然無措。
不久後,一位偵察騎兵飛奔到約西亞面前,凝重地彙報說:“總統領大人,大事不好,切策羅浮家族和祈阜大主教糾結了一支軍隊,兵力足有三千,他們要求我方交出謀殺王爾德·切策羅浮的兇手。”
“謀殺?技藝不精,死於決鬥,居然變成謀殺了!”端坐馬上的約西亞怒不可遏,“可笑至極!現在我麾下還有上千兵卒了,尚可一戰,豈會讓此等無良惡徒輕易如願。”
偵察騎兵的話周圍人都聽到了,後排的士兵們惶急不安,紛紛詢問前面的人,一問一答之下,情報流水般從前穿到後。
因爲腿傷躺在無篷馬車裡的瑞卡瓦也聽到了,他隨即對守護在他身邊的騎士戈弗雷說:“戈弗雷,給我一把短刀。”
“短刀?你要幹嘛啊?”戈弗雷把腰間短刀連鞘接下,遞過去,問。
“自裁,把我的腦袋交給切策羅浮的人,你們回賽靈斯去吧。”說着,瑞卡瓦拔出短刀便要抹脖子,戈弗雷聞言嚇了一跳,連忙撲過去奪刀,瑞卡瓦病弱之身力氣大不如前,一時間竟是隻能徒勞地保證短刀不離開他的手。
“救命啊!來人啊!勸勸同男爵大人啊!他要抹脖子了啊!”戈弗雷焦急地大喊。
軍中又躁亂一陣後,約西亞飛馬趕到,怒罵:“瑞卡瓦,你幹嘛!”
“人是我殺的,把我交出去理所應當,只是我絕不願活着落到敵人手中,還請大人成全。”瑞卡瓦一分心,刀給奪了,只好無奈地向約西亞進言。
“笨蛋,不戰便降,豈是我會做出的事。你且等着,等我兵敗了,你再自殺不遲!”
“我……”
“戈弗雷,給他一把劍,貝倫卡恩同男爵,你聽着,即便有朝一日你的腿完全斷了,再也站不起來了,只要你還在我軍中一日,你便要爲我作戰,至死方休!”
“……是!”聞言瑞卡瓦眶中差點涌出熱淚,他忍不住向約西亞連連鞠躬,說。
約西亞看了輕嘆一聲,躍馬奔回陣前指揮去了,一時間塵沙亂滾,旌旗飄搖,賽靈斯一方軍士往來穿梭,結陣備戰。
過了有一會兒,切策羅浮大軍逼近,敵我兩方皆擺好陣勢,遙遙相對,戰鬥一觸即發。忽而一枚響箭躍上天空,從北向南飛到兩軍中央的上空,衆人驚訝間,又有一精騎從北方扛着紅底暗金薔薇與長戟圖案的槍旗奔至,昂然大喝:“布洛德帝國馬略行省遊騎將軍提比理婭·瑞德維影有令,切策羅浮、賽靈斯兩家,速罷無名之兵,若有不從,吾軍將立刻興兵討逆!”
第五卷 守望者的獵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