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後,瑞卡瓦再次睜開雙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希斯瓦娜,一如灰鬆鎮事件後他在初林要塞領主府甦醒之時。此時正是深夜,臥房裡只有一盞油燈亮着,燈光昏暗,照得人發睏,瑞卡瓦默默地望着趴在他牀邊打瞌睡的少女發呆,他感覺頭很重,腦袋裡隱隱有股疼痛。
“你醒了?你幹嘛!”驚醒的希斯瓦娜先是面露喜色,繼而勃然大怒,意識到瑞卡瓦的右手竟然以一個標準的捧的姿勢貼在她的側臉上。
“我在……找死。”瑞卡瓦的聲音沙啞而無力,他歪了一下臉,蒼白的臉上笑容慘淡,一副下一刻就要一命嗚呼的樣子。
希斯瓦娜看到他的樣子愣了一會兒,然後苦笑着嘆息了一聲,擡手把他的右手扯開:“鬆手,對國族動手動腳,你真的不想活了嗎。”
“我想活又能活多久呢,呵呵。”
“別胡說八道,好好修養,馬上你又能活蹦亂跳的了!”
“從我遇到大小姐到現在,傷重昏迷已經有……我數數……初林要塞城外一次,灰鬆鎮一次,維特塔羅一次,現在是第四次,希斯瓦娜,你覺得我還能僥倖死裡逃生幾次?伴君如伴虎,呆在奧格塔維婭身邊真的好危險,其中三次都是……我真好奇,她難道從未對你出手過麼?”
“……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做她認爲太過分的事,可你是賽靈斯的鷹犬,有些事你必須得做,而且我是血族,背後有我的家族,她多少會忌憚一些……要不,你以後專心爲約西亞做事吧,那樣或許會好些。”
“是麼,我再想想吧……嗯,請給我一點水。”
希斯瓦娜熟練地把瑞卡瓦的頭擡高,往下面塞了一隻枕頭,然後才把水杯遞到他嘴邊喂他喝了兩口,最後還用毛巾把他擦去嘴角的水漬,堪稱全套服務。
“是不是每次奧格塔維婭惹事你都要幫她料理後事啊?”補充完水分後瑞卡瓦的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
“在遇到你之前她特別乖,幾乎不惹事,自從你從天而降,她發火的頻率節節攀升,要知道,從前她連血僕都不忍心吸昏厥啊。”
“怪我……話說,我暈了多久?”
“兩天。對了,約西亞大人託我給你帶話,讓你醒了趕緊去見他。”
……
沃爾納總督區,烏爾法城。扎木花拉愜意地坐在寬敞明亮的豪華大房間裡,一邊喝好茶一邊翻閱文書,悠閒自得。
卡賽利亞在撤退後居然直接掉頭北上去打同爲布洛德屬國的比利提斯了。命運的神奇走向讓扎木花拉目瞪口呆又喜不自勝,卡賽利亞和比利提斯一開戰,扎木花拉立刻着手恢復生產。各地傳來的報告都是好消息,混亂被彈壓,本地豪強投效,生產如火如荼地復興,比利提斯一敗塗地,卡賽利亞人越走越北,沃爾納一天比一天安全,一天比一天和諧,他的領地的事務眼看終於要走上正軌了。直到他翻到了一篇急報。
“不死軍夏普部襲滅巴別汗部,攻陷宛城,闔部人馬貴族遇難,鷹嶺諸堡危如累卵。”
什麼?扎木花拉有些吃驚。他早知夏普率領不死者軍團在沃爾納邊境虎視眈眈,可他以爲夏普死守拉蒂亞反遭吸血鬼們凌迫,一定心有怨言,多半給趕出去送死,要麼是越境投誠的。但……但他怎麼就一下子毀滅了一個人馬部落呢,雖然是個小部落,但人馬們那麼能打,即使沒膽子拼命,他們屁股長在馬上也完全可以跑啊?
沃爾納總督扎木花拉的眉頭越皺越深,不死者軍團從亞蘭方向入侵,目標無疑是沃爾納東境,接下去夏普應該會揮師南下進攻鷹嶺吧?
“哎,一次性死了那麼多人馬,估計又有一大票人要在大汗面前說我壞話,彈劾我了。”扎木花拉無奈地搖頭,他雖是堂堂一國總督,可對人馬貴族的指揮權有限得很,怎麼想都不該背這個鍋啊。
“反正夏普終究是個威脅,早晚得除掉。”
既已下定決心,扎木花拉便向屋外喊:“撒倫丁!我們現在還能抽調多少部隊?”
“三千吧。”
“我的長生天啊,什麼鬼,怎麼那麼少!我的上萬大軍呢!”扎木花拉嚇得一愣。
他的副官,年輕英俊的埃蘭貴族公子撒倫丁有些窘迫地摸了摸下頜的稀疏鬍子,解釋說:“帕依希克近期肯定不會再應徵的,我們的傷員有好多還沒有恢復。而且……而且……”撒倫丁艱難地說,“瘟疫愈演愈烈,大半士兵都倒下了。”
“瘟疫……”扎木花拉嘆了口氣,自從打退卡賽利亞人,沃爾納便起了瘟疫,衆人完全搞不清頭緒,“我記得我讓你負責調查一下瘟疫來源,有眉目麼?”
“有……維特塔羅城……屍瘟……”
……
“我妹妹的事情,我很抱歉。”
“是我無意觸怒了大小姐,該罰……”甦醒第二天,瑞卡瓦站到了約西亞的桌前。
“事情過程我很清楚,我已責備過她。還希你心裡少些芥蒂。”約西亞把文書放到桌邊,笑了笑說。
“是。”
“事已至此,我以爲你還是不要給她當近衛了,專心在軍團幹吧。”
“我再想想。”
“你最好早些下決定,我不能保證下一次你的命還保不保得住。”
“沒有下一次了,大小姐不喜歡的事我不會再做的。”
“有趣,你想給他專心當牛做馬麼?很好,你可能堂堂正正戰死,也有可能僥倖活着,然後呢?等奧格塔維婭出嫁了,她不是將領,你又不是女僕,難道還能跟着去麼?你即使真去了,不怕葉露紗靈的王子對你有意見麼?你總得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吧?不然你出生入死掙來的頭銜和財產給誰?”
“我可以爲森特布洛德家族工作。”
聞言約西亞的臉色明顯變了,他沉默了會兒,忽然撐着桌子起身冷笑:“呵呵,你是想在戰場上給愛格伯特王子的背後砍上一刀麼?”
瑞卡瓦神色一凜:“大人何意?我絕無此心。”
“你在沒有我的軍隊裡呆的下去麼?”約西亞戲謔地問,“若不是我給你撐腰你早埋在不知道哪個荒山裡了。”
“我又不是天生招人嫌,只是……我呆的位置不對。”瑞卡瓦無奈地低着頭。
“所幸我們還是有機會糾正的。我已經和她談過了,她同意了。”
瑞卡瓦就像給針紮了一般猛然擡起頭瞪大眼睛看着約西亞,他的雙眼裡滿是疑惑與恐懼:“同意什麼?”
“調你走。”
“……我非走不可了?”瑞卡瓦僵了好久,面色終於回覆正常,他重新低下頭,自顧自地呵呵輕笑一聲,問。
“未必,你還有時間考慮,我有件差事需要你幹,需要出遠門,耗時不短,你可以趁此機會好好想想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什麼差事?”
“卡賽利亞屠了我們的村子,我要你報復。”約西亞一動不動地看着低下頭的瑞卡瓦,側臉冷峻而僵硬,他的嘴角潛藏着一份試探的玩味,好像獵人在觀察新到手的獵狗的習性。
“……大小姐不會希望我做這件事的。”
“除此之外你還能做什麼?況且,此行路途遙遠,奧格塔維婭絕對不會發現的,我向你保證。”
“爲何是我?”
“只有你。”
“若是如此,我要價不會低。”
“可以商量。”
“好,你希望我怎麼報復,屠村?”
“總之給卡賽利亞人找點亂子,越亂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