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臨時軍議。
“這些日子投奔我們的人太多了,消耗太大,我們承受不起。”瑞卡瓦對心腹們說道。
沙塵暴軍團的糧食分配製度可稱殘酷嚴苛,完全按照對戰爭的貢獻分配糧食。儘管從瑞卡瓦往下軍官們都以身作則達到公平,可糧食資源的稀少還是導致了軍中不斷有餓死的情況發生,而且集中在老弱婦孺身上。
在謝夏爾培伊剛陷落時還好,糧食的重新充裕大大降低了這種現象的發生,可趕來投效的人一多,這種情況就再次嚴重起來。
“我們養不起那麼多閒人的。新附軍人數也夠多了,我決意從中抽出一部分,組成一千人左右的軍隊,並派他們去打謝夏爾西迪。那裡和謝夏爾培伊一樣沒什麼兵,這些日子最多也就是拉些農民補充,我覺得應該還是挺好打的。”
說完,瑞卡瓦看向衆人,問道:“你們覺得了。”
“我贊成。”
“我也贊成。”
“沒有異議。”
軍官們接二連三地表示贊同,看來這個決策是沒有什麼問題了。
“那,你們有誰願意指揮這支部隊呢?”瑞卡瓦掃視着軍官們,“如果沒人的話,我就從那些強盜頭領裡選一個。”
“我可以去。”克利夫蘭躍躍欲試。
“我願意。”幾乎同時,艾彌亞說。
瑞卡瓦臉色複雜,衆人也都面有慼慼焉,感覺馬上會有一出好戲要上演的樣子。此兩人之前便有過節,艾彌亞還得罪過瑞卡瓦。既然如此,瑞卡瓦無論做什麼選擇,都很值得考究。
克利夫蘭是謝夏爾人,熟悉情況,而且從軍資歷深,有經驗,在軍中也有人望,最重要的是,足夠明智。而艾彌亞……瑞卡瓦覺得選克利夫蘭是衆望所歸,但假如不選艾彌亞的話,又覺得會有人說自己閒話。
好吧,打仗的事就不要考慮閒話了。效率高於一切。
瑞卡瓦深深地望着艾彌亞倔強的目光,他大概明白艾彌亞爲何會想要指揮這支部隊了。恐怕他是不想要謝夏爾西迪的居民也遭到屠殺吧。
“你們一起去吧,克利夫蘭爲主,艾彌亞爲輔,也算磨練一下。”瑞卡瓦說,“你們好好準備,儘量早點動身。我不會給你們太多物資,謝夏爾培伊這裡也不寬裕。你們得自食其力,靠繳獲發展,明白麼。”
“明白。”
……
次日。
安德斯·梅切特興奮地找到了瑞卡瓦,並向他推薦了一份完整詳盡的計劃。瑞卡瓦饒有興致地聽他講,可越聽越不對勁。這份計劃從頭到尾只有兩個內容,查抄富戶財產。
瑞卡瓦滿臉黑線地看着安德斯說得口水亂噴,不由得插嘴:“話說你不是糧商麼?你之前也很有錢啊,你怎麼會想到這種計劃。”
“因爲我察覺到了自己往日的罪惡!”安德斯悲憫地說,“這些人爲富不仁,逼得貧苦百姓家破人亡,揭竿而起!我現在已經洗心革面,與過去一刀兩斷!我現在要努力爲軍團做貢獻,狠狠打擊這些罪惡的反動勢力!”說着說着,他臉上居然露出了復仇的暢快神色。
你這廝不是看自己被搶了別人沒被搶,心裡不平衡了想要讓他們也被洗一遍吧……瑞卡瓦惡意滿滿地想。
“說起來,我有件事非常好奇。”瑞卡瓦沒理會這位被自己帶節奏帶得飛起的前商人的異想天開的計劃,而是顧左右而言他,問起其他事情,“爲啥你的夥計們沒有捲款逃跑而是回來了呢?”
安德斯面露訝色,壓低聲音問:“難道大人你想讓他們逃跑?”
“沒有,就是好奇罷了。我覺得我搶了他們的貨,又綁着他們從軍,他們該恨我纔是。我這次讓他們幫我賣貨,正是他們逃走的好機會,結果他們回來了,活也乾得很好。要知道這可是幫反賊走私物資啊,我還真有些不敢相信。”瑞卡瓦無聊般望着天頂說。
“因爲利潤啊……這就是將軍你不懂人心了。”安德斯一臉無奈地搖搖頭,彷彿在說將軍你還是太嫩了。斯巴達克這悍匪說到底不過是少年罷了,人生閱歷當然不能和安德斯這樣的中年行商相比。這段日子斯巴達克待他不錯,因此他不介意和斯巴達克“聊人生聊理想”。
他嘆息道:“你沒看到賽靈斯那裡還有商人走私武器盔甲過來的麼?我們這類商人呀,不是那些顯赫的大商、官商,因此行事無所顧忌。說難聽點就是不要命也不要臉,只要錢,爲了追逐利潤什麼都敢做。你也許會覺得我們這樣太過下作,敗壞世風,但恕我直言,我們也有難言之隱。”
“願聞其詳。”瑞卡瓦忽然來了興趣,注視着面前的中年漢子。他從這個人的話語裡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這年頭,能舒舒服服、風風光光掙錢的生意都被人佔光了,而且那些人後臺還很硬,不是這家領主,就是那家將軍,我們想插手也不敢啊。可我們這些人這輩子就對做生意有些心得,而且做生意雖有風險,回報也的確大,比在鄉下種田、草上放牧好多了。我們寧願冒險而且我們總得找生意做過日子,我們也想發財,也想子孫能有更高的起點,所以纔會不管不顧一切利潤高做哪個。可這有錯麼?正經生意都被卡得那麼牢,我也是無路可走,難道我們非得給那些領主老爺壓榨一輩子!況且走私、高利貸、奴隸貿易這些暴利行業,那些貴人們也做,只是不公開做罷了,高貴如他們都做得,吾等區區草民如何做不得。”
這番言論可謂是反動到爆炸,不過在瑞卡瓦面前說並沒有什麼關係,因爲瑞卡瓦現在可是個切切實實的反賊,還是搶了城堡的那種。
“這未免有些不虔誠啊……”瑞卡瓦暫時還不敢徹底不要臉,因此只能折中說話。
“世上所謂虔誠者乾的下作事多了去了,我們又顧忌什麼呢,我們做得再多也不可能被教會封聖吧?”安德斯越說越感慨,眉宇間寫滿了對命運的惆悵之情,說,“將軍啊,我們跑的這趟利潤相當充足,因此他們才存了多跑幾單的心思留下來了。唉,我們這些身家都是自己一點一點掙出來的,都窮過,所以都不願窮,有生意就想做,有錢就想掙。就說我吧,普泰克特還在那會,我還是個被威廉王的兵從西邊趕過來的小移民。就是靠着普泰克特滅亡那會的動亂投機倒把,纔好不容易起家的。”
“哎,都是利益。”瑞卡瓦苦笑一聲,他又何嘗不是呢?爲了一己之私,什麼惡事都幹,而且連命可以不要。他終於明白之前感覺到的那絲熟悉的氣息是什麼了,這是一種來自冒險家、投機者的氣息。瑞卡瓦很有自知之明,作爲一個連騎士精神都背不全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勇氣和無畏與美德無關,驅使他捨生忘死作戰的僅僅是……一絲不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