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凌風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一個最適當的時機,這次如果成功,涼州就真正強大起來了,不用畏懼任何強國。冷凌風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平靜,但眸子卻璀璨如星辰,隱隱帶着王者的氣勢。
我知道這是冷楚兩家幾代人的夢想。
冷凌風回來後,每天來拜訪的人都很多,楚漫雲更是常客。看到楚漫雲,小蟲子總笑眯眯地迎上去,楚漫雲手癢,在他粉嫩的小臉上捏了又捏,小蟲子脾氣好得很,任憑他怎麼捏都不生氣。
“夫人,府中來了貴客,大少爺請你與楚大小姐去往後花園一聚。”聽到管家的話,我微微愣了愣,平常冷凌風的客人,都是他自個兒去招待,是什麼客人那麼重要,要我跟楚漫雲都過去呢?
不過生性好奇的我,被冷凌風這麼一請,倒也真想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楚漫雲蠢蠢欲動地看着我,估計也是心生好奇。於是我二人相視一笑,欣然前往。
走到後花園,一個男子的背影赫然入目。顯然是聽到了腳步聲,他轉身回眸,眉目清朗如明湖煙波,身姿挺拔如蒼松,俊雅若芝蘭玉樹,尊貴而飄逸。
“爹……”我嘴巴輕張,這個“爹”字幾乎是脫口而出,手中的袋子啪的一聲落地,腦中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看着這一男子。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朝他看去。如果不是他這般年輕,如果不是他的臉比爹更柔和幾分,我真的會以爲我爹還活着,他來看我了。
但更讓我心潮起伏的是身旁楚漫雲的反應,她手中的袋子不僅僅落了下來,就連人也呆愣了,似乎沉浸在某種甜蜜而又痛苦的回憶當中。
“楚漫雲見過三王爺。”不一會兒楚漫雲便很有禮節地福了福身,原來這個男人真的不是我爹,他是風國的三王爺北天弘。但是那一刻,我能肯定楚漫雲是認識我爹的,並且兩人的關係還非同一般,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這一整晚,我有些貪婪地看着北天弘,因爲他渾身散發的那種氣質,與我爹何其相似!
而楚漫雲一整晚都魂不守舍,目光比我還依戀專注,似乎想將北天弘整個人印在腦海,一生一世不忘懷。
楚漫雲與北天弘談詩論畫、品茶彈琴,甚至琴簫合奏,十分默契,楚漫雲的眸子閃爍異樣的光芒,彷彿一個快樂的孩子,這樣的楚漫雲我從來不曾見過。而那兩個人專注得連我和冷凌風離去都沒發覺。
“爲什麼扯着我走?”我埋怨冷凌風,因爲我真不捨得離開。從小到大,我與爹相處的時間太少了,父女倆說過的話屈指可數,如今想來全是遺憾。雖然明知道那人不是我爹,但我還是總想待在他身邊久一點。
“看到美男,連我都不要了?”聽到冷凌風這話,我心裡咯噔了一下,這傢伙一向小氣我又不是不知道。直到擡頭看見他一臉笑意,我才知道他是在跟我說笑。但躺在牀上,我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入睡。
我一定要問一個清楚,一定要。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終於驅使我早早起牀偷偷出了屋,想不到剛好碰到楚漫雲,我趕緊迎了上去。
“楚大小姐之前見過北天弘?”我笑着問她,表面風輕雲淡,但心中卻如颶風吹過海面,洶涌澎湃。
“不曾。”楚漫雲的回答乾脆而肯定,但我可沒打算就這麼讓她離開,今天我一定要將這事弄清楚。
“楚大小姐一向沉穩,昨晚見到北天弘爲什麼如此失態?我不喜歡轉彎抹角,北天弘長得很像我爹楚傲天,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我和你同時把袋子掉在了地上,你是不是也認識我爹?”
“難道說,我爹與楚寒劍是兄弟?又或者我爹除了我娘之外,還有別的女人,你也是他的女兒?”我定定地看着她,但她依然否認,就在我失望透頂的時候,冷凌風出現了。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和小歡之間存在某種關係。小歡被人追殺的時候,除了錢長鳴與我都派人保護之外,還有你的手下。我娶青煙,你因此惱了我足足三年,如果不是西凌與我們涼州打起仗來,你估計不願意跟我說一句話。”
“你和小歡性格不一樣,氣質也不同,但眉目還是有幾分相似的,並且都同是姓楚,我一直就懷疑你們是一家人。我年少就認識北天弘,後來看過小歡父親的畫像,發現他二人長得很像。這次我是故意讓你見北天弘的,結果如我所見,你一向沉穩,但昨晚震驚的程度比小歡還甚。”
“北天弘的確是一個出類拔萃的男子,但論霸氣,他不及秦厲;論俊美北天弘與龍七不相上下,他比龍七多幾分風雅,龍七比他多幾分野性。雖然北天弘稱得上是當世美男子,但美男你見得少嗎?”聽到冷凌風的話,工心中有暖流涌動——原來我心中想什麼,他一直知道。
在冷凌風的逼問下,楚漫雲嘆了口氣,終於承認了,但我想不到她竟然是我的姑姑,是我爹的親妹妹,這比龍七突然歸降古夏更讓我意外!
楚漫雲竟然還告訴我,我與小蟲子還有很多親人,我與她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舉目無親。什麼?我是不是聽錯了?我是不是在做夢?我還有那麼多親人活着?我的爺爺、奶奶還活在人世?我的眼睛有點發發熱。
楚漫雲走後,我又哭又笑,整個人像是傻了一般,巨大的喜悅如浪潮一浪接着一浪向我襲來,雖然楚漫雲暫時還不能帶我去見爺爺奶奶,但還有什麼比他們活着讓我欣喜?剛剛擦去臉頰上的淚水,眼睛又溼潤了。
“你說他們會喜歡我嗎?”我問冷凌風,心中有些忐忑。
“肯定會喜歡的。”冷凌風的聲音堅定而有力度。
當年西京城沒有一個人喜歡我,就連爹也厭惡我。其實到今天,我還是不大懂爹,明明對娘有情,卻又冷漠如冰;明明看我的眼神充滿厭惡,卻又費盡心思,想讓我好好活着。爹,你心裡究竟想着什麼?爹,你曾經喜歡過歡兒嗎?如果喜歡,爲什麼小時候你連抱我一下都不願意呢?
“冷凌風,你怎麼就不嫌棄我呢?西京人人都討厭我。”我將頭埋入他的懷中,汲取他的溫暖。
“你說我怎麼就不嫌棄你這塊頑石呢?”冷凌風輕輕撫着我的髮絲,眼底是看不盡頭的柔情,雖然他總是說我是頑石,但他看我的目光如看着一塊稀世珍寶,在他的身邊,我得到了從來沒有過的珍視,也因爲他,我知道何爲活着。
楚漫雲離開後,北天弘去楚府拜訪,後來乾脆在那裡住下了。
“北天弘是不是看上楚漫雲了?楚漫雲呢?那龍七怎麼辦?”
“投桃報李,我已經告訴龍七了,只是古夏現在政局動盪,不知道他能不能趕來。”後來北天弘與楚漫雲相約遊羅伽山,龍七趕來了,衣袂飄飄,長髮飛揚,堪稱風采絕倫。
他來了之後,硬要跟着他們一起遊羅伽山,但沒想到他們三人遭人刺殺,龍七與楚漫雲跌落山崖。知道他們出事的時候,是一個雨夜,冷凌風當即帶領一批冷家軍冒雨出發,而我整宿睡不着,看着雨幕擔心他們的安危。
好在上天保佑,他們終於平安歸來。北天弘回了北國,龍七半路告辭回去,說是準備聘禮。想不到龍七這次因禍得福,兩人終於冰釋前嫌。聽到這個消息,我心中高興,喝多了幾杯。
“那麼開心幹什麼?又不是你出嫁。”冷凌風笑着說,我也不理他。我滿心期待漫雲與龍七的大婚,但不料平地起風雲,這親事又吹了!聽說龍七來送聘禮的第二天,便被楚府的侍衛扔上船,強行送回了商州。我問冷凌風怎麼回事?他無奈搖頭,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他就給我裝吧,他不知道纔怪!
龍七被轟回去之後,又多次來涼州,但漫雲不知道回何事怨他甚深,始終不肯相見。直到後來龍七醉酒吐真言,我才知道箇中原委,遂與冷凌風笑了一夜,這傢伙竟然……
我們有心撮合這一對歡喜冤家,可惜冷凌風說楚漫雲根本不在楚府,離開已經有一段時間。龍七聽到這話,真是急壞了。
“這女人該不是隨隨便便找一個人嫁了吧?”
“這女人她不會趁我不在,嫁給那北天弘了吧?”
“冷凌風,當年爲了給你通風報信,告訴你羅小歡在北國,促成你們一段姻緣,我被公孫宇揍了一頓。如今是你報恩的時候了,你跟楚漫雲的爹交情頗深,你快去幫我打聽一下,人究竟去哪兒了?”
“這該死的女人,不會真的嫁了吧?”那天晚上龍七如熱鍋的螞蟻,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冷凌風被他逼得半夜去找了楚城主。
“守口如瓶。”冷凌風折騰到第二天天亮纔回來,只帶回這四個字。冷凌風一臉無奈,龍七憂心如焚,帶着人到楚府去鬧,非要見到楚漫雲,卻終歸吃了閉門羹。結果他天天回到我們這邊酗酒,最後被紅狼、灰狼綁起來,扔到船上,送回了商州,上船的時候,龍七嘴裡還喃喃喊着楚漫雲的名字。
“冷凌風,如果楚漫雲嫁給別的男人,而你不告訴我,我日後就送小歡到秦劍那裡,讓你也嚐嚐這種焚心的感覺。”龍七走的時候,醉態畢露,對凌風吼道,含糊的聲音充滿焦慮與煩躁。
“老實跟我說,楚漫雲去哪兒了?”龍七走後,我問冷凌風。
“我是真的不知道。”冷凌風依然搖頭。
“去死吧,連我都瞞!”我想憑着冷凌風與楚漫雲的交情,況且兩人又正一起守護涼州城,她離開或者嫁人,不可能不告訴冷凌風。我狠狠跺了冷凌風一腳,痛得他俊臉發白。
“小歡,我真的不知道。”冷凌風可憐兮兮地辯白,那會兒我還以爲他是在裝,可卻想不到我冤枉這傢伙了,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久冷凌風對我說,聖女國的局勢已經完全控制了,他再去一趟就可以回來,從此便可與我相伴。
“你會想我不?”冷凌風貼着我的臉問,堅毅俊朗的臉龐變得柔和溫存,爽朗的聲音變得低沉綿軟,我聽着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不想。”我故意逗他。他皺起眉狠狠啃了我一口,帶着甜的痛,我擡頭回應他。當時如果知道這一夜後便要彼此分離,我一定會對他說,我會想他,我會非常想他的。但是世上沒有如果,人生總有遺憾。
楚漫雲這一離開,就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對她的去向,我作了無數猜想。
“漫雲,不會真的嫁了吧?”
“但就是嫁也該告訴我一聲啊,畢竟她是我的姑姑,我得送上份厚禮。但如果真是這樣,龍七就慘了。”
“我在想,如果龍七有我當年那麼厲害,說不定楚漫雲是去養胎去了。”柔和的燈光下,冷凌風性感的脣瓣微微勾了勾,甚是誘人。
“你說什麼?你說楚漫雲有了孩子?”一聽到冷凌風這麼說,我立刻來了精神。
“羅小歡,你不累呀?不是想你的生意,就是想你的兒子,這兩樣想完了,你還有大把事情去猜測……你那麼忙,哪裡擠得出時間來想想我?”
“**苦短,我難得大老遠跑回一趟,你就不會說些甜蜜的話哄哄我?”這傢伙對我怨念甚深,我知道當他這種眼神看我的時候,我就要遭殃了。而這一年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聖女國,我其實很想他。
“我後天再去一趟聖女國,這次回來之後,就可以天天陪着你,不用兩地相思那麼苦了。”
“誰知道呢?夜深寂寥,聖女國美人衆多,說不定有人天天溫香軟玉在懷。”我酸溜溜地說。
“嗯,聖女國的美人身材挺好,人也挺溫柔的,又會說甜言蜜語。”冷凌風笑得該死。沒成親之前,偶爾跟他說這個,他都會矢口否認,硬說他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如今倒認得爽快,恨得我牙癢癢的。
男人,果然是成親前與成親後不一樣,冷凌風也不例外。
西凌再次兵臨城下,我和涼州百姓都很鎮定,不顯得驚慌,該睡的時候睡、該幹活的時候幹活。雲海離我們不遠,但我覺得戰火只會在雲海燃燒,我們涼州城內始終會繁華依舊,寧靜依然。
可我們敗得很突然,也很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