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哥哥, 你是不是父王在外面偷偷生的兒子啊?”
朝兒和舒倫直把伊賽兒帶到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才鬆開對她的禁制,可誰知伊賽兒張口就是這麼讓人崩潰的一句,朝兒和舒倫面面相覷, 你望着我, 我望着你, 四目相對, 一時之間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難道不是麼?”伊賽兒眨了眨晶瑩剔透的湖水藍眸子, 天真地問。
朝兒沒有回答,只用略顯詫異的眼神直直凝視着面前的小姑娘,他還想問同樣的問題呢, 這小丫頭的長相和小几歲的佳期簡直分毫不差,偏偏她又是阿烈古琪的女兒, 他甚至懷疑除了佳期和月華兩個妹妹, 他父王是不是揹着他們還爲那個男人偷生過其他孩子。
“你怎麼不說話?莫非——是被我猜對了?”伊賽兒爲自己的新發現感到興奮, 漂亮的藍色眸子也是晶晶燦燦的,原來哥哥真是上門來找父王算賬的, 呵呵,真是太好玩了,她要告訴央桑姐姐去。
“我們問你話呢,少給我東拉西扯的……”舒倫被自家這個不靠譜的小侄女氣得差點吐血,什麼亂七八糟的性子, 果然是她哥哥的女兒。
伊賽兒見朝兒始終不理會自己, 也不生氣, 而是好心地擡手指指自己剛剛鑽出來的那個院子, 嘻嘻笑道:“父王就在那裡, 你去找他吧。”至於擅闖落霓居會有什麼後果,她就不打算告訴他們了。
“你相信她說的?”見舒倫聽完伊賽兒的回答就放了她和小白離去, 朝兒略顯不解,不知怎地,他總覺得這個有可能是自己妹妹的小丫頭怪怪的,她的話也不知有幾分能信。
“爲何不信?”舒倫笑而不答,故作神秘,直到朝兒面露不虞之色,方解釋道:“伊賽兒不是阿烈古琪的親生女兒,她是我哥我嫂子失散多年的親生骨肉,本名叫做昭陽。哥哥他們打探了好些年才尋到昭陽的下落,可惜她走失時年紀尚幼,不知身世,又和阿烈古琪親得很,若是沒有適當的機會,哥哥嫂子怕是很難將孩子認回去。”
“原來是她……”朝兒聞言愣了一下,方意識到舒倫口中的嫂子就是自己的四皇叔。昭陽的事他也是略有耳聞,卻不想小表妹竟會在那人身邊,四皇叔和父王長相酷似,也難怪昭陽長得會像佳期了。
“伊賽兒雖然被寵得任性了點,但卻是個沒心機的,不像她那個姐姐央桑,那才真真是個聰明的,她說阿烈古琪在園子裡,他就肯定在,只不過——”舒倫說着皺了皺眉,不安道:“我們是不是太順利了?”
“那又何妨,只要能找到父王,其他的,我不在乎……”朝兒灑脫的態度直叫舒倫欲哭無淚,什麼他不在乎啊,敢情他就想過怎麼進來,卻沒考慮過該怎樣離開嗎,他不是說着玩的吧。
兩個小的在牆外嘀嘀咕咕,被他們議論的兩個大的在裡面也不閒着,阿烈古琪正在批閱摺子,見天樞幽幽睜開了眼,忙放下手頭的東西,過去扶他起身,口中還道:“醒了,今日睡得可好?”
天樞不正眼看他,只慢慢扶着後腰坐起,眉間有淡淡倦色,悠然道:“還好,若你不在這裡,我想——會更好。”
阿烈古琪動作一滯,他倒也不着惱,只一瞬就恢復正常,淺淺笑道:“我若不在,你今日如何能夠見到兒子呢?”
天樞抿脣看了他片刻,臉罩寒霜,冷然道:“烈,我再提醒你一遍,不許打朝兒的主意,你沒有這樣的資格!”
“爲何沒有?”阿烈古琪明知故問,“他也是我的兒子,不是麼?”
“是又如何?”天樞冷眼看他,冰冷的語調沒有一絲起伏,彷彿是在說着別人的事情一般,“烈,你憑什麼以爲朝兒就會認你?”
“天樞,你是故意的對不對?”阿烈古琪的語氣不覺多了幾分陰寒。
六年前在朔州無意見到那對龍鳳胎的時候,他就隱隱覺得有些奇怪,據那兩個孩子所說,他們的生辰是在花朝,那麼往前推算去,他們的母親應該是在他們出生頭年的五六月間懷上的。
可事實上,從那年春天一直到秋天,天樞始終是和他在一起的,那年的江南,是他們最美好的記憶,天樞又怎麼可能有心思和精力再去和別的女人勾搭呢,而且還能效率那麼高得搞出一對孩子來。
阿烈古琪不是沒有懷疑過,可惜他不知道穎族的存在,所以他也沒有想到另外一種可能。
根據穎族人世代相傳的傳說,在一千多年前的軒轅王朝初期,第三代軒轅王離劍迎立穎族公主明石姬爲後,穎族從此進入中原,進入人們的視線。
但是,並不是所有穎族人都願意追隨明石家族南下中原的,他們當中還有一部分人在離開阿曼洛伊山後是向北遷徙的。
北遷的穎族人在和草原上的幾個部落結合後,形成了一個新的部落,而這個部落也在與其他部落的較量中脫穎而出,成爲伽藍草原顯赫一時的霸主。
這個部落便是烏魯爾特,在蘭斯洛亞率領赫提人崛起之前,他們和生活在澤蘭沙漠的西列斯人對抗了上千年。
除了烏魯爾特部族,伽藍草原再無穎族後裔,況且就是在烏魯爾特,知曉穎族淵源之人也是少之又少。
在阿烈古琪出生前,烏魯爾特便已被蘭斯洛亞滅族,是以他從未聽聞男男亦可生子之事並不足以爲奇。
也正因爲如此,阿烈古琪纔會那麼輕易地錯過了朝兒和自己幾近相似的容貌,但是現在,他把這一切的責任通通歸結到了天樞身上,如果不是他的刻意隱瞞,他們早就可以全家團聚了,不是嗎。
所以當他從阿莉森口中聽說,天樞已有兩月身孕,而且以前也曾生育過的事情時,阿烈古琪纔會如此憤怒,他連一個和他相似的伊賽兒都能視若珍寶,又何況是他們的親生骨肉,他怎能如此狠心隱瞞於他。
“既然你是這麼想的——”天樞怒極反笑,只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那便是吧。”孰是孰非,他已不想再和他爭辯,因爲沒有意義。
“烈,你真的很討厭小孩子嗎?”
“怎麼會這麼問?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要是你自己的孩子呢?”
“小蘇兒,你都在想些什麼?我哪裡來的孩子?”
“……”
也許他不該試探的,如果他那時就向阿烈古琪坦明真相,他們的未來是不是就會有些許的不同。
“烈,記得以後來渝京找我,我會有驚喜給你的。”
“什麼驚喜?”
“現在不告訴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好吧,我等着你的驚喜。”
“……”
可阿烈古琪不會想到,天樞也不會想到,他們的重逢會是那般慘烈。烏蘭湖畔的那場對決,註定了他們今生背道而馳的人生。
“既然來了,就進來吧……”阿烈古琪這話不是對天樞講的,他知道朝兒很快會找到這裡,就算沒有伊賽兒的指路也是如此。
“父王,你還好吧?那個人沒對你怎麼樣吧?”聽阿烈古琪如是說,朝兒自然知道他和舒倫的行蹤早已被他掌握,於是不再隱藏,從窗口飛身而進,看也不看阿烈古琪一眼便直奔天樞而去,拉着他的手噓寒問暖,生怕他被阿烈古琪欺負了去。
“我沒事。”天樞反握住朝兒的手,脣角不自覺地彎起好看的弧度,只是這笑容中透出淺淺的不讚許,輕斥道:“朝兒,你太胡鬧了!”
朝兒低頭認罰默不作聲,可他這一垂首,視線正好落到天樞的腹部,孕期剛剛四月,兼之有孕之後身體不是很好,天樞的肚腹其實不顯,但是朝兒是他親生兒子,常年和他朝夕相處,對他的身形熟悉得很,即使是那並不顯山露水的微微凸起,也沒能逃脫他的眼睛。
“父王,你也一樣!”朝兒就像是隻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忽地一下就跳了起來,用想要砍人的冷厲目光狠狠瞪着阿烈古琪。
這都什麼世道啊,他那邊剛弄清楚,昭陽原來是表妹,而不是親妹,他爹立馬就跟他整出來一個貨真價實的弟弟妹妹,搞錯沒有啊。
朝兒不知道天樞功力盡失的事,但他知道他的身體有多麼與衆不同,當年月兒出世的時候,他和佳期在外面守了一天一夜,他淒厲的痛呼讓他們兄妹至今想起仍是心有餘悸,沒想才過了幾年,他們竟然又要添弟妹了,這到底是誰在胡鬧啊,他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朝兒,你別說了。”天樞握緊了朝兒的手,示意他不要多言。朝兒冷冷哼了一聲,仔細扶他坐好,眼底的寒意更甚。
同這父子倆的小心翼翼相比,舒倫的舉動就實在是太大方了,她大大咧咧地往桌邊的凳子上一坐,擡眼就衝着阿烈古琪燦爛一笑,順便還清脆地喚了一聲,“表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