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此次赫提之行極其隱蔽,若非昭陽吵着要追一隻可愛的小雪貂,就是天權,恐怕也不會有機會窺得這番驚天秘密,這也進一步證實了雍親王和阿烈古琪勾結之事不假。
只是赫連景天,這位昔年戰功顯赫的王朝名將,他當真會爲了雍親王的一番狼子野心而甘願捨棄自己的一世英名?
對此,天樞深表懷疑。畢竟,雍王妃與赫連景天不過是遠房堂姐弟,平素並無往來,就是雍親王真的稱帝,於他又能有多少好處。
但是如果沒有赫連景天的支持,偏安江南、手無寸卒的雍親王又是憑藉什麼來和阿烈古琪交易的呢,思及於此,天樞秀眉微蹙。
真要說到對朔州四營的影響力,赫連景天絕對及不上自幼跟隨父親在朔州駐守的賀蘭誠介。當然,賀蘭是肯定不會背叛他的,天樞暗暗在心底補了一句,關於這點,他還是很有自信的。
再說了,倘若雍親王真是想靠着雍王妃的關係來和赫連景天套近乎,那麼他派來的就應該是嫡出的雍華,而不是庶出的搖曳。
畢竟雍王府的那位赫連王妃是出了名的醋缸子,她對搖曳的厭惡程度可是非同一般,如果此事真和她的孃家有關,她又怎會允許身世不明的搖曳在如此重要的場面露臉,除非——
除非搖曳另有途徑,想到這裡,天樞豁然開朗,朗聲喚道:“小魚兒,你給我滾進來,不許在外面鬼鬼祟祟的。”
一個二十來歲的俊秀青年聞言挑簾而進,正是玄字營的副將裘小漁,他嘻嘻笑着,作了個揖,向着天樞正色道,“啓稟王爺,屬下只會走,卻不會滾,所以——恕難從命。”
“少給我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當心我把你這條小魚給曬成魚乾。”天樞面色一沉,佯怒道,語氣看似嚴厲,眼裡其實沒有生氣的表情,“聽說你和蘇錦程很熟?”明明只是問句,他的口吻卻是極肯定的。
“這個嘛——”聽到蘇錦程的名字,裘小漁的神情立刻正經了幾分,就連笑容也顯得不是那麼自然,“我們其實……也不是很熟啦……”
蘇錦程,原玄字營將軍,朔州四營除卻主帥赫連景天之外的第一人。他曾經是神威將軍賀蘭陵的得意門生,年紀輕輕就被委以重任,人如其名,前途無可限量。然而,他也是參與雍王父子謀逆行爲的主謀,究其原因,無人可曉。
謀反之事敗露以後,搖曳滯留赫提不歸,企圖叛逃的蘇錦程則被天權擒獲,押送回京。隨後,玄字營上上下下數十名將領除了一個裘小漁全部被盛怒的天樞連鍋端掉,全數撤換,士兵們也被完全打亂,重新編制後再分別加入“青、白、朱”三營。
就這樣,以副將的身份暫時主持着玄字營事務的裘小漁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空殼子,雖說他至始至終都是天樞的人,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心裡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他還曾經和蘇錦程交往甚密。
“說吧,你都知道些什麼,比如說他和搖曳——”見裘小漁躊躇半日仍不開口,天樞好心提醒道,“是怎麼認識的?”
“王爺恕罪,屬下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裘小漁不敢再有猶豫,只是素來吊兒郎當的面容卻已帶了驚惶,顯然是被天樞語氣中的冷厲所震懾,“蘇錦程是孤兒出身,早年受過搖曳的恩惠,兩人關係不錯,後來雍親王認了兒子,兩人間就斷了聯繫,可沒想到……”
“你沒想到什麼……”天樞目光深沉地瞥了眼裘小漁,璀璨的星眸中射出懾人的寒芒,“我不是叫你來說評書的,少給我賣關子。”
“屬下不敢。”裘小漁立即跪下叩首,“蘇錦程和搖曳是如何再會的,屬下確實不知。我只知道——”他咬咬牙,繼續道:“搖曳以□□人,蘇錦程舊情難忘,被他迷惑,纔會鑄成大錯……”
果然如此,裘小漁透露的情況與他原先得知的消息大抵一致,天樞的表情更顯得陰沉了些。
自己的揣測成爲現實,他心頭卻沒有絲毫的欣喜,反而失落萬分。
王朝最有前途的少將,竟會爲了一己私情,走向這條不歸之路,天樞的失望難以言表。不過事已至此,他除了帶回搖曳,讓他接受應有的懲罰,似乎也沒多少可做的事了。
但是,要從阿烈古琪手中要回搖曳,談何容易,天樞輕輕嘆了口氣。
和阿烈古琪的重逢比天樞預想的更快些,就在他來到朔州的第三日,阿烈古琪便隻身潛入朔州大營,與他相會。
“你動作倒是挺快的。”儘管天樞先前想象過無數次再見阿烈古琪時的情景,但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竟然是這麼一句。
“這麼說你是一直在等我了。”七年的時間似乎並未在他們之間造成太多的隔閡,阿烈古琪的口氣隨意得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家。
“搖曳在你手上?”天樞不想再和他虛與委蛇,直截了當地問道。
“是又如何?”阿烈古琪失笑道,“你覺得我會把他交給你?”
從不被家族承認的庶子,一步一步爬到今天最被雍親王重視的兒子,這其中固然有雍華自身的原因,但是搖曳的努力也是不容忽略的。
那麼聰明的搖曳自然會在事敗之後爲自己留下一條足夠安全的活路,只要他的手中還有着阿烈古琪想要的東西,他的安全就會得到保障,所以面對天樞的問題,阿烈古琪據實以對。
“不會。”天樞微微一笑,“但我想要的人,誰也攔不住,你也一樣。”
“這麼多年沒見,你不要提那些讓人掃興的事,小蘇兒,讓我抱抱。”說完不等天樞同意,阿烈古琪徑自走到他身後,輕輕將他擁入懷中。
“烈……”天樞微微蹙起好看的眉頭,臉上是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的嘴脣張了張,終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很想留下你的。但我知道,那樣你會生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你再也不會回來了,你知不知道……”低沉悅耳的聲音拂過他的耳際,像是呢喃,又像是在告知。
“不知道。”天樞簡單明瞭的回答讓阿烈古琪未完的話哽在了喉間。
“你……”得知天樞平安回到渝京,阿烈古琪無比慶幸,他終是沒有失去他,然而——
“可是你居然讓天權過來,還把我送給你的東西給了他,你存心氣我是不是?”阿烈古琪咬住天樞的耳垂,恨恨地問道。
天知道他這些年過得都是什麼日子,日日面對着那張朝思暮想的臉,卻是什麼也不能做,甚至還要遵守承諾對他照顧有加。
阿烈古琪覺得自己簡直要被折磨瘋了,早知如此,他還不如當初直接把天樞帶回去呢,也省得諸多麻煩。
“我存心氣你——”天樞就像是隻被踩到尾巴的貓,忽地蹦了起來,“原來你就是這麼想的,呵呵……”
“難道不是?”阿烈古琪故作驚訝地反問,“我以爲你會來,真的。”
事實上,他真是這麼想的,如果不是考慮到天樞會有親自前來赫提的可能性,阿烈古琪當年纔不會向胤王朝提出所謂的互換皇子爲質呢,而且天璇也曾經答應過他,會盡量說服胤文帝的。
然而事與願違,最終成行的卻是那個外貌酷似天樞,性格截然相反的天權,爲着那張和他相似的容顏,也爲了昔年對他的承諾,阿烈古琪容忍了天權很多事情。
如果不是後來天權無意間破壞了他和搖曳原本天衣無縫的完美合作,他甚至不會對他痛下殺手。
雖然最終讓天權僥倖逃脫,但是阿烈古琪並非沒有收穫,只要一想起那個被央桑撿回去的小丫頭,他就不禁眉梢上揚,嘴角微翹,浮現出一抹暖暖的笑意。
較之天權的形似神不似,那個孩子纔是真正地像極了天樞,每次看見她的時候,阿烈古琪都會忍不住想,小時候的天樞應該就是這般天真無邪的模樣吧,於是對她格外縱容,生怕拘束了她的性子。
“你以爲!你憑什麼?”天樞突然有些惱,用力掙出他的懷抱,阿烈古琪怔了一下,讓他掙脫開來。天樞向後退了兩步,冷冷地笑起來,笑容裡充滿了苦澀的譏諷意味,“你就那麼篤定,我還會像以前一樣輕易接受你?莫非你當真以爲在經歷過當年那樣的事情後,我們還能若無其事地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爲什麼不能?”阿烈古琪審視着天樞,修長的手指擡起他的下巴,薄涼的脣角勾起一個魅惑的弧度,輕輕笑道:“小蘇兒,你知道嗎?嘴巴會說謊,心也會說謊,但是身體不會。”
他說完惡作劇似的咬住天樞的耳垂,天樞頓時一僵,有些不知所措,略顯生澀的反應看得阿烈古琪心花怒放,笑着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