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襲, 你快來看看。”覺着搖曳情形不對，天樞趕緊喚來万俟千襲，同時也抱開了啼哭不止的如意, 生怕他被眼前的情景嚇着。
“他要生了……”簡單地探脈過後, 万俟千襲言簡意賅地給出結論。
“這麼快！不會有什麼問題吧？”天樞表情微愕, 隨即釋然。
仔細算來, 搖曳懷上這個孩子的時間就跟天權有晴兒的時候差不多。拜殷妲送來的“禮物”所賜, 小晴兒提前了兩個多月出世，不過如今也是健健康康地養了大半個月了，全胳膊全腿兒的, 沒啥毛病。
這麼看來，搖曳的孩子就算現在早產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誰知道呢？像他這麼不配合的病人我可是第一次遇到。”万俟千襲無辜地望了望天, 吐槽道：“王爺, 不是我推卸責任, 就他這麼成天胡思亂想、心事重重的，我能把孩子保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王叔, 我要王叔，嗚嗚……”如意縮在天樞懷裡，也不敢太掙扎，只是不停地抹着眼淚，淚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朝他看去。
“如意, 不哭, 唔……”搖曳艱難地睜眼, 用渴求的眼神望着天樞, “堂兄, 請你帶如意出去——不要，不要讓他看見……呃……”
天樞不理會他, 低下頭，輕聲哄着如意，“寶寶，別怕，我們出去玩，待會兒來看弟弟妹妹，好不好？”
“不要，如意不要弟弟妹妹，如意只要王叔，嗚嗚……”小傢伙哭得滿臉通紅，還不停伸出雙手，向着搖曳的方向伸去，嗚咽道：“王叔不要不要如意，如意會乖乖聽話的，王叔不要趕我出去，嗚嗚……”
“千襲，這裡就交給你了，沒問題吧？”實在搞不定執拗的小傢伙，天樞乾脆抱着如意去了外間，把他交給紫鳶看着，留下紅鸞幫忙。
“沒有——”纔怪，万俟千襲的話還沒說完，天樞就匆匆出去了。
“啊，啊……”一波陣痛襲來，搖曳痛得全身顫抖，用力咬住下脣，他的痛呼也成功地喚回了万俟千襲不知飄向何方的注意力。
“那啥……我還沒給人接過生呢，你，你就多擔待哈……”万俟千襲完全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這男人生孩子，孩子得從哪裡出來啊。
“我說千襲，你有那工夫耍嘴皮子，就不能專心一點，你看他都痛成啥樣了，你能不能快點……”紅鸞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甚至有點擔心，搖曳和孩子的性命會不會交待在這個不負責任的“庸醫”手上。
“你們不用管我，呃……”和紅鸞的氣急敗壞相比，搖曳的表情反而平靜許多，縱然臉色慘白如灰，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平穩，沒有起伏，“你們只要幫我保住孩子就行，他是無辜的，幫幫我……”
“喂，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想砸我招牌是不？”一聽搖曳居然這麼說，万俟千襲不幹了，他忽地一下蹦起，不滿地抗議道：“打我出道至今，還沒有過失手的記錄呢，你就是咒自己也別咒我啊……”
然而，被万俟千襲忽略的一個很重要的事實就是，他真正從君妃手上出師到現在的日子，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三個月。
關於這點，天樞知道，紅鸞、紫鳶知道，但是搖曳不知道。
“噗……啊……”搖曳想笑，卻被腹中孩子猛然一腳踹得變了臉色，不禁痛吟失聲。万俟千襲褪下他的褻褲一看，羊水破了。
“讓我進去，你讓我進去……”就算是被天樞強行帶出了房間，如意還是一直巴望着那間屋子。屋內，搖曳或高或低的□□不時傳出。
突然，如意仰起小臉，擔心地問道：“王叔在哭，他很痛嗎？”
“……寶寶，不怕。”天樞伸手摸摸他的小腦袋，不知道該說什麼。
很少有人知道，天樞不僅怕痛，也見不得別人痛。上次天權生晴兒，那是沒有辦法，他只能進去幫忙，但是現在，搖曳愈發淒厲的喊叫卻讓他有種很想逃開的衝動。
畢竟不是初產，搖曳的產程進行得十分順利，破水沒多久就開到七、八指了，而且他有孕之後奔波過多、思緒過重，胎兒發育得也不好，身量很小，很快就擠了下來。
儘管如此，當万俟千襲看到孩子最先露出產穴的兩半小小的臀尖時，他還是驚呆了。
搖曳胎位不正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現在距離產期還有一個半月，万俟千襲想着孩子還有自己翻身的可能，就沒有提前給他進行矯正，卻沒想到孩子竟然會早產了這麼多。
“千襲，這要怎麼辦啊？”紅鸞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還能怎麼辦？接着生唄。”万俟千襲白她一眼，語氣同樣無奈。
反正孩子現在已經露臀了，再把它推回去矯正顯然是不可能的，好在胎兒身量不足，搖曳又是二胎，就這麼硬生也不是沒可能。
“你再堅持一下，孩子就快出來了。”万俟千襲把手指探到搖曳身下，發現穴口已經全開，忙鼓勵道：“你忍着點，下次再痛的時候就用力把孩子推出來，知道嗎？你能做到的——”
“嗯……”搖曳含糊地應道，陣痛變得更加強烈，他已經沒有力氣說出完整的句子了，只是出自本能地趁勢使着勁，將孩子往外推擠。
“哎，就差一點，再來一次……”紅鸞興奮地叫道：“嗯，很好……”
“呃，啊……”搖曳雙手抓緊繫在牀頭的布巾，奮力向上弓起身子，幾乎用上了全身所有的力氣，隨着他最後一次發力，小小的孩子和着被鮮血染紅的羊水擠出了他的身體。
“王爺，你快進來！”
時近半夜，天樞已經等得有些昏昏欲睡，如意哭累了也在紫鳶的懷裡睡着，然而紅鸞的一聲驚呼卻把他們同時驚醒。
“千襲，發生什麼事？”天樞疾步進屋，皺眉問道。
万俟千襲搖了搖頭，沒說什麼，紅鸞擡手指指牀上，天樞轉過頭去，頓時被那滿牀的鮮血嚇得一個冷噤，“搖曳，他……”
“讓我看看孩子……”搖曳虛弱地出聲，天樞這才注意到，紅鸞手中還有個孱弱無比的小嬰兒，正在低低地嗚咽着。
“給你，是個兒子。”紅鸞剛把孩子給他遞過去，如意也從紫鳶懷中掙了出來，闖進屋裡，他撲到牀前，抓住搖曳的衣袖哇哇大哭。
“王爺，我沒辦法，他身體太糟了，我止不住血……”万俟千襲顯得有些慌亂，再說家學淵博、醫道精通，可他年紀尚輕，實踐經驗不足，面對這樣棘手的場面就有些素手無措了。
“如意，別哭，以後你就是哥哥了，要好好保護弟弟，知道嗎？”
“我不要弟弟，不要……”如意哭得一抽一抽的，“我要爹爹……”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了弟弟的關係，小小的孩子竟然在無意間猜到了自己和搖曳的真實關係。
“堂兄，我知道你很討厭我，就像我……我也很討厭你，但是——”搖曳的眼神逐漸黯淡下去，“這兩個孩子，我只能拜託給你了……”
“你憑什麼以爲我會答應？”天樞冷冷哼了一聲，眼神頗有些複雜，“知道自己惹人厭就不要亂給別人找麻煩，自己的兒子你自己照顧，別想着我會那麼好心，我沒空。”
“哇哇……”也許是感受到了周圍的離愁別緒，襁褓中的嬰兒一直在小聲地哭着，哭得嗓子都有些啞了。搖曳低下頭，傻傻地看着孩子，怎麼看也看不夠似的，目光中充滿了不捨。
“千襲，你看這個能用上嗎？”雖然剛纔和搖曳說話的語氣很不好，但天樞還是從懷裡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瓶子，扔給了万俟千襲。
“紫蕊露！王爺真要給他？”万俟千襲接過瓶子一看，瞬時愣住了。
這玩意兒雖然不能和傳說中的中州四大奇珍相提並論，但卻是止血的靈藥，對付產後出血自是不在話下，只是這藥雖不難配，原材料卻也不好收集，所以即便是天樞，手中恐怕也只有這一瓶。
“爲什麼不給，我可不想給他帶孩子。”天樞說得輕描淡寫，而搖曳原本暗淡的目光卻在瞬間明亮了起來，隨即再度黯然。
朔州事敗之後，蘇錦程身亡，如意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搖曳確是萬念俱灰、生無可戀，可天樞竟然帶來了如意，他原本以爲此生再也不可能相見的孩子，況且眼下又多了個嗷嗷待哺的小傢伙，他心中更是有了牽掛，不忍離去。
只是，他犯下的那些錯事，哪裡又是輕易可以原諒的呢。
“冤有頭，債有主，那些事情還輪不到你來負責。”天樞神色冷漠地扔下最後兩句話，就帶上紅鸞、紫鳶打道回府了，只留下万俟千襲在原地哇哇大叫，滿臉的不甘不願。
不會吧，他不僅要照顧大的，現在還得管着兩個小的。神啊，你是不是看我的日子過得太逍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