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喔,該死。”當卡蘿讀完夏茲的分析時說道,“真的會讓人納悶這個可能性,對吧?”

凱問:“你認爲傑可·文斯是連續殺人犯?”

“夏茲這麼認爲,而我覺得她可能是對的。”東尼嚴肅地說。

賽門說:“有一件事讓我很困惑。”東尼詢問的眼神,讓他提起勇氣說下去,“如果文斯是個*人士,在那場害他失去手臂的意外中,他怎麼會去救那些孩子,而且試着搶救卡車司機呢?爲什麼他不袖手旁觀?”

“好問題。”東尼說,“你知道我討厭在分析數據前就先提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從目前我們所知的東西看來,我會說傑可在成長過程中,多數時間迫切地希望得到注意與認同。當意外發生的時候,他自動選擇走上那條會讓自己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很體面的路。這種看似英勇的行爲實則是渴望獲得榮譽的心態,這其實很常見。我想這正是目前的情況。如果你們還認爲錯怪了人,那麼讓我告訴你們今天下午我跟畢許總警司的談話內容。”東尼跟他們說夏茲與文斯有約的事,以及他由此所做出的結論。

“你得告訴麥考米克跟華頓說有這個分析檔案。”卡蘿說。

“有鑑於他們對待我的方式,我不是很想讓他們知道。”

“你希望他們逮到兇手,對吧?”

“我希望將殺害夏茲的兇手繩之以法。”東尼堅定地說,“我只是不認爲那兩個人有足夠的想象力能處理這些信息。想想看,卡蘿。如果我告訴他們我們在這兒發現的東西,首先,他們不會相信的。他們會認爲我們對她的檔案動了手腳。我甚至能想象他們跟文斯面談的情況。”他不費吹灰之力地換上兒時濃厚的約克郡口音,“‘文斯先生,很抱歉給哩添麻煩啦,但是我們覺得上星期六來這兒的那個女警認爲哩是連續殺人犯。很瘋狂喔,哩知道的,但是唉呦那晚她讓自己丟了小命,我們想說最好還是來跟哩談一談啦。看看哩或許有看見啥麼事,例如某個怪胎跟蹤她之類的。’”

卡蘿抗議道:“他們肯定沒有那麼糟啦。”卡蘿無法自已地邊笑邊說。

“你如果問我,我會說他還算寬宏大量了。”里昂喃喃說道。

賽門說:“他們不會偵訊傑可·文斯。他們會被嚇倒,會站在他那邊。他們只會警告他別胡來而已。”

“而傑可這傢伙是個聰明的渾蛋。”東尼接續說,“現在他知道警方已經曉得夏茲曾去拜訪,所以他會竭盡一切努力地逢迎。所以我認爲:不,別跟他們說。”

接着是長長的靜默。然後賽門說:“所以現在呢?”

東尼已經從計算機包裡拿出筆記本並且開始迅速地書寫。“如果我們打算做些什麼,我們就得做對。也就是說,我當指揮官與協調者。卡蘿,附近有能外送的餐館嗎?”

她嘲弄地哼了一聲,“你說這附近啊?饒了我吧。我這兒有面包、奶酪、意大利香腸、鮪魚、色拉食材。小隊們,來幫幫我,在我們的指揮官沉思的時候,我們來做些三明治吧。”

十五分鐘後,他們帶着一堆三明治與一鉢炸薯片回來,而東尼已經準備好了。他們一邊聽着他解說希望大家怎麼進行,一邊遞過啤酒與食物。

“我想我們都同意,權衡各種可能之後,夏茲是因爲到利茲之後所做的工作而被殺害。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她曾在一定程度上遭受任何形式的人身威脅。所以我們的出發點爲:假設夏茲正確地辨識出一名目前身份仍不詳的少女連續殺手的存在。”他用抱持疑問的表情揚起眉毛,然後看到四個人都點頭同意。

“這些案件的外部聯結都與傑可·文斯有關。夏茲想當然地認爲他就是兇手,但是我們不應該忘記考慮我們的目標可能是文斯身邊的某個人。不過我個人傾向認爲兇手是文斯。”

“好個老歐坎啊。”賽門風趣地低聲說。

“這個想法不單是基於極簡原則。”東尼說,“這些事件所涵蓋的時間也影響了我的觀點,我懷疑是否有人能那麼長期地與文斯在工作上有緊密接觸。即使有,我也不相信他們有魅力引誘少女,讓她們做出表面上看似逃家的行爲。

“那麼,我們已經有夏茲對文斯所做的側寫,這份報告無可避免地十分粗略。她只能從容易得手的公衆管道取得信息,似乎主要是兩本傳記——一本是文斯的妻子所撰,另一本則是由一個娛樂記者所寫的。在我們能調查這男人是否真的可能涉入我們所假設的殺人案件之前,我們必須挖出比那兩本書更深的東西。對側寫師而言,這是個不尋常的工作,通常我們會從犯罪行爲推論出犯罪者。但是這一次,我們則要從已認定的犯罪者推導出假設的謀殺事件。老實說,我對這個做法不是很有信心,這對我而言是一個全然陌生的領域。所以在我們拋頭露面,做出可能會引人非議的事情之前,我們必須非常小心。”大家點頭如搗蒜。里昂起身站到門口,如此一來,呼出的煙便不會污染到大家的食物。

“我們瞭解了。”里昂慢聲慢氣地說,“我們的任務是?”

“我們得找到他的未婚妻,吉莉·伍卓。負責與吉莉面談的人同時也須承擔文斯早期生活的一般性調查——家庭、鄰居、學校中的友人、老師,任何仍在工作或最近退休的當地人士。賽門,你能負責這部分嗎?”

賽門看起來憂心忡忡,“我確切地該做些什麼?”

東尼以眼神示意卡蘿。後者接續開口,“盡你一切所能找出任何關於傑可的事情、深入的背景資料。除了吉莉,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我們正在調查一些針對傑可而來的威脅,而我們認爲事發原因深藏在他的過往。至於吉莉,這招是行不通的。也許你可以暗示說你在調查一名妓女所說的一些對於傑可不利的言論,或許暗示你懷疑那些是惡意的謊言,如何?”

“好。不過不爭的事實是,我還沒能進入國家警務計算機系統,所以你們曉得我如何才能找到她嗎?”

“我待會再談談那件事。”東尼說,“里昂,我要你開始調查在令文斯喪失手臂的意外發生時,那期間他的生活是如何的,以及他的早期電視事業生涯。看看你是否可以找到他以前的教練、剛開始從事體育新聞播報時,最先與他共事的人、與他同是英國代表隊的運動員這一類的,可以嗎?”

“等着瞧吧。”里昂難得一次露出冷酷而嚴肅的表情,“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老兄。”

“凱,你的工作是走訪夏茲在羣組中識別出的女孩們的父母,並且重新與他們面談。除了所有例行失蹤人士處理的程序,還要試着套出與傑可·文斯有關的事。”

“當地警察應該十分樂意把手上的案子移交給你們。”卡蘿插話道,“他們會很高興看到有人願意爲這個毫無結案希望的事情負責,他們可能還會讓你們自由進行逮捕。”

“這些事,喬登總探長會事先幫你們安排好。”東尼繼續說,“她會作爲你們的導引者,負責與全國其他警局的高階警官聯絡,蒐羅能讓你們重啓調查的信息,例如吉莉·伍卓目前的下落、文斯的教練近況爲何、哪個受害者的父母已經搬往斯肯索普,這一類的。”

卡蘿瞠目結舌好長一段時間。里昂、賽門與凱玩味地旁觀,就像青少年看着成人們瀕臨失態的邊緣。“好吧。”她終於開口道,而聲音裡滿是諷刺,“反正我的工作量這麼少,能夠應付這些是我的榮幸啊。那麼,東尼,在小組其他成員艱苦努力的同時,你要做什麼呢?”

東尼伸手拿起一塊三明治,瞧瞧內餡,然後帶着毫無罪惡感的笑容擡起眼,“我要投石問路,靜觀其變。”

米琪認爲,柯林·華頓探長就像警察捉小偷戲碼裡的難民。傳播公司大量出品這種劇情極易預測的戲劇,以填充夜間新聞結束到民衆就寢前的空當。她猜想華頓曾經是粗獷型的英俊男子,但是過多的酒精與垃圾食物模糊了他的五官,並且使沉重的眼袋覆蓋了藍色的雙眼。她想象他的第二段婚姻正岌岌可危;與前妻所生的小孩像是從地獄來的青少年;而他的內臟某處隱約有個令他擔憂、反覆發作的疼痛。米琪莊重地交叉雙腳,對華頓露出曾令無數攝影棚來賓感到安心的笑容。她就是知道他絕對喜歡這個,他與那個看來快要向她索求籤名的助手探員一樣,都吃這一套。

她看了一眼手錶,“傑可應該快回來了,一定是因爲塞車。我的私人助理貝齊也是。”

“你已經說過了。”華頓說,“如果你不介意,我們或許也可以先開始。我們可以等索恩女士和文斯先生回來了再跟他們談。”他看着攤在膝上的資料夾,膝蓋處的布料緊繃着。“我聽說波曼探員遇害的前一天,你曾跟她說過話。事情的來龍去脈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有兩支電話——我一支,傑可一支,沒有登記在電話簿上,非常私人,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號碼。我出門的時候會把電話轉接到手機上,而波曼探員打了那個號碼。應該是星期五早上八點半左右——當時我正跟一名研究員在一塊兒,她或許可以證實這件事。”米琪頓了頓,意識到自己正在無關緊要的事上打轉,過於明顯地泄露了緊張的情緒。

“但是打電話來的人不是你的研究員?”華頓催促她繼續往下說。

“不是。是一個我不認識的聲音。她說她是倫敦都市警部的夏倫·波曼探員,她想跟我先生傑可安排會面。”

華頓點點頭。“那你怎麼說?”

“我告訴她,她打的是我的私人電話,她道了歉,說有人告訴她這是傑可的私人電話。她問傑可是否在家,當我跟她說我人在外頭後,她說她可以留言。通常我不幫傑可做秘書職務的事情,但既然她是個警察,而且我也不清楚怎麼回事,所以我想最好還是記下她的要求,然後轉告傑可。”她微笑着,努力塑造出一種不清楚自己正與權威面對面,因而不以爲意的氣氛。米琪表現得極爲明顯,但華頓似乎沒有注意到。

“這是很合理的處理方式,摩根女士。”他說,“留言的內容是什麼呢?”

“她說只是一個形式上的拜會,例行公事,但是她想針對她正在處理的一個案件與傑可做個訪談。因爲她還有其他工作,所以她說一定得約在星期六,但是她很樂意遷就傑可的安排,時間跟地點由他決定。然後她留下讓傑可能回電的電話號碼。”

華頓問:“你還留着那個號碼嗎?”又一個標準問題。

米琪拿起一本筆記本。“誠如你所見,我們每天都換新的一頁。記錄所有來電留言、節目想法、瑣碎的家務事。”她遞出本子,指着靠近頁面上緣之處。

華頓讀道:“‘夏倫·波曼探員;傑可、面談,週六,你選時間、地點。307-4676,狄凡偵查佐。’”這證實了克莉絲·狄凡所提供的電話筆錄,但是華頓想再次確認,“這個電話……是在倫敦嗎?”

米琪點點頭。“對,0171,跟我們的區號一樣,所以我纔沒費事地寫下來。所以,是真的吧?她是倫敦都市警部的警察?”

“她借調到利茲的一個單位。所以她住在利茲,摩根女士。”華頓沉悶地回答。

“喔,天啊,當然了。”她言不由衷地說,“你知道嗎,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竟然沒有留意那部分,真奇怪呢。”

“的確。”華頓說,“所以,你傳話給你丈夫,就這樣嗎?”

“我在他的語音信箱留了話。之後他說已經跟波曼探員約好週六早上到家裡來。他知道我不會介意,因爲我跟貝齊要去搭免費的歐洲隧道列車,那是工作的額外福利。”米琪再次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華頓心裡不是滋味地納悶,爲什麼他生命中的女人們跟他說話時,永遠都無法看起來像米琪這樣高興。

在華頓能提出下一個問題前,他聽見走廊傳來落在拼花地板的腳步聲。當身後的門開啓時,他半轉過頭去。他對傑可·文斯的第一印象是,承載在昂貴服飾內的驚人精力。即使只是做着平庸之事,例如越過房間然後伸出左手做出歡迎的姿勢,文斯仍有一種令人無法轉移目光的特質。“我想你一定是華頓探長了。”文斯溫暖地說,並且令人感動地不去注意這名警察的慌張。華頓半舉起手,卻伸錯了邊,只好趕緊笨拙地將紙張換到另一隻手上,然後才捉住傑可已遞出的手,不靈巧地握了握。“我是傑可·文斯。”米琪發現他們夫妻兩人都擺出虛假的謙遜姿態,“這件事情真的非同小可呢。”文斯轉身背向探長,朝守候在旁的警察友善地點頭問候,然後重重地坐在妻子旁邊的沙發上。他拍拍她的大腿,“一切都好嗎,米琪?”語氣中流露出的掛念一如他總是對重症病人所展現的關心。

“我們才談到波曼探員的來電。”米琪回答道。

文斯說:“好的。很抱歉,我遲到了。願老天幫幫西倫敦的交通吧。”嘴角上揚,露出一個讓人熟悉、不以爲意的笑容,“我能幫上你什麼忙呢,警官?”

“摩根女士轉達了波曼探員的留言,對嗎?”

“正是如此。”文斯肯定地說,“我撥了她留下的號碼,跟一名我完全忘記名字的偵查佐通了話。我說,如果週六早上九點半到中午之間波曼探員能到我家來,我就可以見她。”

“像你這麼樣一個大忙人願意抽空跟她見面,真是好心。”華頓說。

文斯挑起眉毛,“我總是儘可能的幫助警方,而且對我並沒有造成什麼不便。當天我唯一的計劃就是趕完一些個人的文書工作,然後及時開車到我在諾桑伯蘭的小屋,早點睡覺休息。你要知道,星期天我得在桑德蘭參加半程馬拉松。”他隨性靠在椅背上,完全相信警方會採信他脫口而出的話,而且爲了支持他的清白,他們會把內容記錄下來並且存檔。

“波曼探員幾點抵達的?”華頓問。

文斯扮了個怪相,然後轉向米琪,“是幾點啊?那時候你們正要離開,對吧?”

“沒錯。”她證實道,“一定是九點半左右。貝齊或許能告訴你更確切的時間。她是這間屋子裡唯一有時間概念的人。”米琪苦笑着,驚訝於這名警察如此樂於相信兩名主持重要節目的重量級電視名人竟然是時間白癡。“我們算是在門階上擦肩而過。傑可正在樓上講電話,所以我指引她進到這裡,然後我們就離開了。”

“我沒有讓她等太久。”文斯隨即接下去說,“她爲打擾了我的週末而道歉,但是我向她解釋,做我們這一行的並沒有真正的週末。我們只能儘可能地爲自己找時間,對吧,親愛的?”他敬慕地看着米琪,並且伸出手臂抱住她的肩膀。

“可惜時間常常都不夠用。”米琪嘆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