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的時候,我被一陣奇怪的響聲弄醒,睜眼一看,風華站在我面前,滿臉血污。我的心跳急速加快,全身直冒冷汗。她只是看着我,淚水漣漣,見她並沒有惡意,我才放下了心。風華好像有話要對我說,但是張了張嘴仍是沒有開口。最後她朝我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轉身就沒了影子。
我想叫住她,剛一起身,弘時和歐陽聞人攔住了我。他們兩個惡狠狠的看着我,我張口喊叫,嗓子卻像被堵住了似的發不出任何聲音。
弘時和歐陽聞人向我步步逼近,我一個勁的往後退,直到被逼到了角落裡。弘時把刀子架在了我脖子上,我已經無路可退,急出了眼淚,心裡叫喚着胤禛的名字。
歐陽聞人冷笑道:“師妹,別來無恙否?”
我搖着頭,冰冷的的刀鋒貼着我的皮膚,涼意像是滲進了骨頭裡,我渾身打着冷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住手,”忽然有一聲音從天而降,有如天籟,我睜開已是淚眼蒙朧的雙眼,是胤禛。
“別爲難她,有什麼事都衝着我來,”胤禛淡淡的說道。
弘時和歐陽聞人立刻將胤禛前後夾擊,刀子像雨點般的落在他的身上,鮮血立時涌了出來,我衝了過去,大叫一聲,“不。”
“小姐,你怎麼了?”翠翠點起一支蠟燭端到我面前,我長吁一口氣,感覺身上涼颼颼的,全身已被冷汗浸溼。
“又做惡夢了?”翠翠擔憂的問道,“都兩年多了,小姐還是擺脫不了嗎?”
又是這個夢,自從風華死在我面前以後,前些年這個惡夢一直不時的騷擾着我,今天已經好久沒有做到的夢境又無預警的再度出現。
“小姐,我給你換身衣裳,你還在發燒,切忌再着涼了,”翠翠在一邊手忙腳亂的絮絮叨叨着。
我點了點頭,笑道:“我自己不就是大夫嗎?放心,我比你更懂得照顧自己。”
“還說懂得照顧自己,也不知道誰昨晚在風裡站了一夜,額頭燙的快燒起來了也不進屋子。”翠翠邊說邊打了盆熱水,順手鉸了塊帕子給我。
兩年了,我離開胤禛竟有兩年之久了。昨晚,我望着天邊的牛郎織女星,回憶起我們曾經度過的每個快樂和不開心的日子,怔怔的站了一夜。
“小姐,你還是不能原諒皇上嗎?”翠翠見我拿着帕子直髮呆,不禁輕輕嘆了口氣。
胤禛,這個陪我度過多少個不眠之夜的名字,不經意的被提起,還是會痛徹心扉,我們竟成爲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看着翠翠,我無言以對。
“我不說了小姐,”翠翠取來了乾淨的衣裳放在我牀邊,又忍不住說道:“我知道我再怎麼說,小姐還是不會聽的。”
不是我不肯原諒他,有時候人的想法就在一念之間,不是不掛念他,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打開心結。
“小姐,兩年了,多大的氣也該消了。”翠翠還是不放棄的勸說道。
我低頭不語,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手指,手腕上發出玉器撞擊的響聲,我驚覺手上戴的鐲子是胤禛給我套上的;擡頭見到桌子上擺放的文房四寶,是胤禛派人送來的;牆上掛的對聯是他親自書寫的。我煩躁的拍了下枕頭,在枕頭底下壓着的是一本金剛經,胤禛自己抄寫的。兩年多來我們雖然未曾見面,可是他卻在暗處關心着我,所有的東西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存在,不管我是多麼的不想承認還是不能否定我想念他的事實。我知道作爲一個帝王,該做的他都做了,他只是在耐心的等待我的回頭。
翠翠還待再說什麼,我的思緒已不受控制的漸漸飄回到了兩年前。
我想我永遠無法忘記兩年前去天牢見師兄的情景,不,他不是我的師兄,他要真當我是師妹,就不會模仿父親的筆跡陷害於他。
歐陽聞人披散着一頭亂髮,眼睛發紅,直勾勾的盯着進出天牢的每一個人。我沒有要求獄卒打開牢門,只是隔着門冷冷的看着他。
“師妹,你終於來了,”他的眼中有些驚喜,他從牢門的縫隙中伸出手想抓住我的手臂,我連忙閃到一邊,他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要叫我師妹,我恨自己沒有早些把你看清楚,”我恨恨的說道,“你不是要見到我才肯招供嗎,現在我來了,你有什麼話可以說了。”
“師妹,我對不起師傅,”歐陽聞人低下了頭,又繼續說道:“或許我也對不起你。”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惋惜的嘆道:“我一直以爲你已經走上正道,開藥鋪,做善事,沒想到你……”我氣急之下,再也說不出話。
“如果你沒有給我看映雪的遺物,我也以爲自己會這麼過下去了,”歐陽聞人趴在牢門上慢慢的坐了下來,他緊咬一下嘴脣,血絲從他的嘴角滲透出來。
我的心頭一緊,映雪的遺物是我親手交到他手裡的,如果當時我能多留神一點,父親就不會有此劫難。原來罪魁禍首還是我,我拍了下頭,咒罵自己的糊塗,我爲什麼就不事先打開來看看呢,可惜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映雪的信裡寫了什麼?”我緊張的問道,潛意識裡覺得此事和當初胤禛被刺殺也有脫不了的關係。
“信我已經燒燬,內容除了我再無第三人知道,”歐陽聞人舔了下嘴脣,將嘴角的血絲吸進嘴裡,不知爲何,隔着一道門我還是可以聞到重重的血腥味。
他冷笑着說道:“我並不想傷害你和師傅,不過憑我一人之力,實在沒有辦法爲映雪報仇,只能依附於三阿哥。”他頓了頓說道:“他對你可是恨之入骨,因此我們一拍即合。”歐陽聞人擡頭看了我一眼,“他比我狠多了,要把自己心愛的女人送上絕路,這點我是做不到的。心不夠狠,所以我始終做不了大事。”
“狠又怎樣,弘時確實比你心狠手辣,他爲了自己,要殺風華滅口。結果呢,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的陰謀終究還是大白於天下。”我朝着歐陽走進了一步,“映雪究竟留了什麼話給你?師兄,你告訴我,也許還能救你自己。”
“不必了,”歐陽聞人支撐着鐵欄杆爬了起來,“我只是想再見你一面而已。”
我轉過了身子,背對着他說道:“見面只會徒增煩惱,既然你不肯說出實情,又何必叫我來呢,”我閉了閉眼睛,“你害苦了我爹,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我自知罪孽深重,並不奢望你的原諒,只是求你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在我死後,能將我的屍骨和映雪的埋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歐陽聞人對着我輕輕說道。
我冷哼一聲,想博取我的同情心嗎,爲什麼人總是至死方纔領悟呢。我狠狠心回道:“這個我也幫不了你,我走了,你好自爲之。”
歐陽聞人悽慘的叫着我的名字,像野獸般垂死哀鳴,我捂住耳朵,逃也似的奔出了天牢。
回到星雲樓,我驟然想起弘時的扳指現在還在我手裡,我斷不能再留着它。我從翠翠那取來了翠玉扳指,又出了門。
來到弘時被囚禁的地方,有四名人高馬大的侍衛守在門外,他們的身邊另有兩名女子在說着什麼。
走近後我纔看清楚那兩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齊妃和玉菀。任由她們苦苦哀求,那四名侍衛目不轉睛的巋然不動,堅守着自己的崗位。
我想躲開已是來不及,就在她們失望的轉身之際,我已經把自己暴露在她們的面前。
看玉菀的表情是很想上前和我敘敘舊,但是齊妃的手死死的拉住了她的衣袖。我和玉菀對視半晌,倒是走也不是,呆站着也不好。
剛纔齊妃在哀求侍衛時的神色是何其的狼狽,可是在面對我的時候馬上恢復了傲慢的神情,她一直把我當作仇人看待,可是從頭至尾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得罪她的。
不管怎樣,如今我是嬪她是妃,按着級別也是該我向她請安,要不,又會被她說不知禮數。我輕輕嘆口氣,朝着齊妃福了福身,“給娘娘請安。”
齊妃楞是不說話,直到玉菀拼命的給她使眼色,她才微微的點了頭。我緩過一口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總不見得說是給她兒子還扳指來的。
玉菀待走過來和我說話,齊妃硬生生的阻止了她,她白了我一眼,扯着玉菀的胳膊離去。
目送着她們離開,我搖了搖頭,或許對任何人而言,都是沒有錯的,錯的只是生不逢時。
我提着裙襬剛踏上臺階,立刻四名侍衛就攔在我面前,“請娘娘留步,沒有萬歲爺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進去。”
我輕笑道:“幾位大哥能否通融一下?”
“沒有萬歲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依然是硬邦邦的聲音,毫無商量的餘地。
“那我有些東西想送進去,幾位大哥可不可以代勞?”不知道塞銀子行不行,不過看他們那忠心耿耿的樣子,估計也不會管用。
只聽他們異口同聲的回道:“沒有萬歲爺的命令,任何人……”
暈,我連忙打斷了他們,“行了,我知道了,沒有萬歲爺的命令什麼都不可以做。”敢情他們就只會說這麼一句話。
我轉身便走,看來今天是沒有迴轉的餘地了,還是以後再說吧。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了,不是說誰都不可以進去嗎,還是有人可以開後門呢,我好奇的回頭想看看誰有這天大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