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逶迤,漸漸從坦途拐上崎嶇的山路,隱沒在羣山霧影當中。
雪夢依在燕軍的護送下,經過了雁門關,繞走衛地邊緣,渡過黃河,進入了九原郡,只要穿過九原,就是董翳和衛地的交界處,再往西三百里後,便是漢室的隴西郡了。
“公主,再走幾百裡,咱們就進入漢王的諸侯地了。”燕倪挑開車簾,看着沿路白雪皚皚的山景,無比嚮往地說道。
燕虹在旁拍手道:“太好了,咱們與漢王有半年多不曾見面了,也不知漢王還記得我們姐妹。”
雪夢依微笑道:“你們這兩妮子,就要見到漢王了,看把你們高興的,嘰嘰喳喳跟小云雀似的!”
雙胞姐妹花臉頰微紅,抿嘴輕笑,清美可人,燕倪笑道:“我們在高興也不如公主高興,這幾日見公主的歡笑比這半年來都要多呢,連睡夢中都叫着漢王!”
雪夢依在二女雪白的小臉蛋上捏了一把,俏臉生暈,淡笑道:“那是我夫君,當然要日日夜夜都想着她了,你倆是不是也春心動了,快坦白出來,說不定回到漢中皇宮,本公主還能圓了你倆這小妮子的心願。”
二女先是一喜,接着滿臉通紅,扭捏起來,看她倆的歡喜模樣就知道前肯萬肯了。
雪夢依看着車簾外的山林雪地,四周山巒峭壁也不知已經幾千幾百年,黑黝黝地就象鋼鐵鑄造就,一層層的再壘起來,高處山麓的積雪尚未融化,像是披了一件雪衣。
一萬燕軍排成長列,浩浩蕩蕩地前進,想到就要回到漢中見到自己的夫君了,芳心迷醉早已飛過了隴西,飛到漢中去了。
這時前面隊伍已經進入了上郡地帶的一道山麓峽谷,一名護行侍衛長在前方喊着:“保持隊形,進入峽谷,這裡已是董翳的領地,只要穿過此地,再走百里就是隴西郡了,將士們當心點……”
雪夢依掀着轎簾兒,向兩側瞧去,懸崖高萬仞,要探出頭去向上仰望纔看得到山頂,再加上車子的顛簸,還真的讓人感覺頭暈了。
她放下了車簾,喃喃道:“就快進入隴西地帶了,不知爲何,我忽然有些心神不寧,好像要發生什麼事一樣……”她的話尚未說完,只聽轟隆一聲,峽谷兩側山崖上滾落石塊。
滾滾的巨石落地,震得地動山晃,隆隆震響,氣勢駭人。
山谷頓時慘叫聲連串響起,戰馬受驚嘶叫,塵土漫天,陣型大亂,三女在車廂內東倒西晃,馬車險些掀翻在地。
“不好了,山崩了——”一些侍衛大呼小叫地嘶喊起來。
石頭滾落後,弩箭從山崖兩側傾瀉下來,射在了正四處逃散的燕軍士卒身上。
“小心,有伏兵!我們遭襲了。”負責此次護行的漢軍校尉楊一清抽出了佩劍,吼了一聲,立即下馬呼喝周圍侍衛,圍向了王妃的車馬,他已知道這絕非山崩,而是遭到了伏擊,肯定衝着王妃來的,自己的責任就是護駕。
由於石塊和箭雨的伏擊,傷了近千的燕軍士卒,等過了片刻,這些士卒紛紛逃到山崖跟躲避襲擊,更多的將士用盾牌臨時組織防禦,抵擋滿天飛射的箭矢,前後兩端被大石塊和林木擋住,活生生被攔截困在峽谷內。
一輪箭雨過後,壓得下面的守軍難以擡頭還擊,雪夢依、燕倪燕虹都已從車內逃出來,被忠誠的侍衛層層護在中間,外面盾牌手、弩箭手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這次來伏擊護親隊伍的衛軍有一千多人,都沒有穿戰甲,而是全部黑色勁裝,一副武士打扮,這些都是從衛軍精銳之師中挑選出來的好手,劍術和身手要比一般軍人強出不少,個個以一當十,除了有長空、無名四大劍客坐鎮,更有衛國大將仇百仞親自隨行指揮千人隊,佈下伏擊,志在必得。
箭矢射的差不多了,峽谷底下的士卒死的死、躲的躲、防的防,血流成河,屍骨雜亂,石堆下邁了不少死屍,很多頭顱被砸破,腦漿迸裂一片,肢體和血肉模糊,腥臭之氣頓時瀰漫在峽谷內。
此刻高處攻擊已經構不成致命威脅,何況他們此行是來行刺燕國公主,眼見峽谷底的架勢,公主似乎被重重保護起來,要擊殺必須落下谷去。
“撒網!”
仇百仞高喝一聲,不少衛卒開始往山谷拋落漁網和繩索,隨後數百的武士揹着長劍,捋着繩索滑落峽谷底去,一時猶如天降神兵,刺殺而去。
楊一清一見這等場景,保持着冷靜,喝道:“快放箭,射拿網的人!”
盾牌裡面的弩箭手聽到命令,從縫隙中瞄準了頭頂上空撒網的黑衣人,嗖嗖嗖一陣破空聲響起,弩箭從地面飛騰疾射,半空正降落手持網繩的一些黑衣人被射中後,如熟爛的葡萄吧唧吧唧摔落下來,直跌得粉身碎骨。
上面弓箭手立即掩護,反射下來,山崖上、谷地下相互射擊起來,與此同時,接近兩百多的黑衣武士已經落入了山谷,利用下落的慣性如迅雷之威,衝入了燕軍中,劈砍廝殺起來。
殘劍、飛雪如影形隨落在了雪夢依侍衛外層,長劍一掃,劍氣凜冽,被劍鋒掃到之處,一蓬蓬鮮血飛濺,站在外層的盾牌手腳底被劍鋒割到,哐啷一下倒了十來人。
四周的黑衣武士趁機朝着盾牌空隙猛攻,但裡面的侍衛手持弩機朝着外面一陣猛射,相互都有傷亡。
衛長空一見對方的反抗,頓時大怒,手持長劍一躍而起,人還在半空唰唰唰幾劍斬在圍圈內,數名侍衛慘叫倒地,而他卻落入敵軍人羣中,揮劍如虹,肆意收割着這些侍衛的生命。
大劍師的攻擊力遠非這些尋常守衛能抵擋的,雖然個人的勇武無法對抗千軍萬馬,但是在這種狹小的環境下,人再多無法擺開陣勢,何況這些守卒團團護駕又放不開手腳,劍術本領的高低卻發揮了重大作用。
殘劍、飛雪、長空、無名四人四柄長劍,硬生生撕開了雪夢依外層護衛的防禦,逐漸殺入內層,抵擋的士卒根本沒有拆到兩招就被一劍斬殺,雪夢依的處境越來越危險了。
楊一清大喝道:“保護王妃!”
內層數十名漢軍侍衛個個不畏死地緊緊護在雪夢依的身前,對他們而言,不是因爲她公主身份如何高貴,而是因爲她是漢王的妃子,作爲大漢侍衛,誓死保護主子就是職責所在。
雪夢依手中提着一柄寶劍,望見這四個黑衣人的劍術竟如此高超,都快趕上夫君了,不由臉色大變,這樣廝殺下去,周圍數百的守衛也抗不住多久啊,再往峽谷內望去,山崖底下的燕軍混亂一片,被少數黑衣人殺得四處潰散,根本無法趕來援救。
“難道自己今日真要葬送在此?”雪夢依看着守衛不斷倒地,前後出口都被大石擋住,根本無法逃走,不由氣苦,臉色不甘:自差一點就能趕到隴西郡了,到了那裡就進入漢室的疆域,我不能死在這兒,我還要與夫君白頭偕老……
“保護王妃,隨本校尉一起突圍!”
楊一清持劍從人羣側面擠了出去,生死時刻,十多位侍衛跟緊上去開路,雪夢依見到要突圍,哪還再猶豫,對着身邊的姐妹花道:“走,一準兒衝出去。”
燕倪燕虹受到驚嚇,如花嬌美的臉頰,面如紙色,聽到公主叫喚,趕忙追隨左右,跟着雪夢依在侍衛的保護下,打算繞過戰團,向着前面出口殺去。
“想走,別那麼容易!”無名哼了一聲,身如魅影般急閃過去,出劍如風,劍氣如虹,劍光所過之處,血光四射,直入無人之地,前去抵擋的燕卒和漢軍侍衛被他一人瞬間就殺了十多人,他的身後有不少黑衣人也跟隨殺了上去,形勢對雪夢依頗爲兇險!
“快保護公主!”不少正在搏鬥的燕卒見到黑衣人正在追殺公主,護駕之心油然而生,一些忠誠的士卒持着長戈阻截上去,給雪夢依等人的逃生爭取了時間。
楊一清帶着數十人在前面衝殺,攔截的衛軍武士人數不多,被他們這麼一衝竟穿插過去,奔出了十多丈,快要靠近了出口位置,再往前的路就是石堆和林木了,將這些石塊木堆清理乾淨是不現實的,即使沒有人追殺,幾十人也要清理半天才能通行。
雪夢依望着面前如小山丘的石堆,一陣悽苦,難道真要與夫君天人永隔了嗎?依依不甘心啊!兩顆晶瑩的淚珠倏然低落,一抹近乎要絕望的眼神悄然升起……
就在這時,只聽轟的一聲炸響,石堆頓時沙石飛揚,四處迸散,掀起塵土三丈多高,震得峽谷地動山搖,雖然沒有剛纔伏擊的剎那聲響,但衆人吃驚望去時,卻見原本如小山丘的石堆竟被飛了,堵死的路豁然開朗,緊接着就聽到有人大聲喝道:“雪王妃莫驚,末將夏侯嬰前來護駕——”
雪夢依聽到夏侯嬰的呼喝,又驚又喜,眼裡噙着淚珠,絕地逢生的驚喜感瞬間涌遍了全身,此時也顧不及身份和矜持形象,欣喜若狂地喊道:“夏侯將軍,我在這裡……”
夏侯嬰在遠處聽到了王妃的喊聲,提在嗓間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了,謝天謝地,沒出事就好,否則讓自己回去如何向漢王交差啊!
漢軍校尉楊一清聽到夏侯嬰將軍前來救駕,這下安了心,手持利刃停了下來,喝令着侍衛掉過頭阻擋追殺上來的黑衣武士,一邊對着雪夢依喊道:“王妃,快撤出去,到將軍那裡去,快——”
雪夢依猛然點了點頭,提着鋸裙角飛奔了過去,姊妹花緊隨在後,有了援軍,她們都有一種起死回生的感覺,恍如隔世。
這時長空、無名帶着幾十名黑衣人已追趕過來,劍光霍霍,撕破了擋在前面的侍衛,還要往前追殺,只聽夏侯嬰猛喝了一聲:“放箭,擲雷!”
兩千的龍牙精銳,強勁的大弩如暴雨般傾瀉出去,力道可穿牆破甲,無堅不摧,衝上去的黑衣武士頓時被射成了刺蝟,衛長空、衛無名兩大劍客不斷躲閃,用劍撥擋着箭矢,弄二人狼狽不堪,就在此刻,只見十多根長長的鐵管飛擲過來,不知何物,揮劍去削斬,只是尚未斬斷,半空就響起轟轟轟一陣爆炸聲,兩位大劍師瞬息間就被炸得粉身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