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憑昆然從地上站起來,耳膜上還留着那陣短促響聲的餘震,腦子晃盪得厲害,步子踏不實,像踩在危險的海綿上。

他聽見□□,扭過頭去,就看見溫子舟倒在那,已經有路人圍過去,溫子舟的臉從隱綽的人影間露出來,臉上蜿了兩道血。

憑昆然腦子裡轟的一聲,忙跑過去,把擋着的人奮力揮開,去摟溫子舟的脖子。

溫子舟額頭上血和汗混在一起,勉力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去看憑昆然,而後又哼了兩聲,就暈過去了。

有人在旁邊說已經叫了救護車,但是這個點正小堵着。

憑昆然抖着手去檢查溫子舟的傷處,發現頭上的只是跌倒時的擦傷,鬆下一口氣,又覺得自己腳下似乎踩着一層液體,他忙去看,卻見到一灘並不稀薄的血液,是從溫子舟的腿上流下來的。

槍傷在腿上!

這種出血量怕是傷到了大血管,要是等救護車捱過擁堵的路況,說不準就沒救了。憑昆然一邊疾速在腦袋裡回憶着最近的醫院,一邊從衣服上撕下條布來紮緊溫子舟的大腿,然後把人打橫抱起,就開始狂奔。

兩旁的燈光飛速退後着,路上的車全是停停走走的,憑昆然奮力邁着已經麻木的雙腿,腦袋裡全是精神極度緊張後的空茫,這麼跑了十來分鐘,他發現了被堵在路上緩慢前進的,開着警報的救護車。

池覓把那臺車前蓋張牙舞爪翹起的美洲豹開到了約瑟芬門口,這一路上他抄各種小道趕過來,後視鏡還被狹窄的小巷刮掉了一個。路上撥了無數個電話給憑昆然,但是沒有人接聽。

他從車上下來,額頭上還流着血,把路人嚇得紛紛避讓。當時池覓想要強行撞開擋住他的那兩輛車,那些人也都立刻看出來了,同時避讓才讓撞擊沒那麼致命,池覓的頭磕在擋風玻璃上,這讓他暈了一陣,而隨後的飆車更加讓人心驚膽顫,爲了甩掉身後緊追不捨的池家人,他把速度一度提到了一百八,在不時有車輛出現的路面上危險到了極點,不過這時候,他也只能慶幸憑昆然逼他開這臺性能極佳的美洲豹了。

想到憑昆然,池覓的心臟就狠狠扯了一下,他在原地快速環視一圈,見不到男人,卻發現路邊有一灘再明顯不過的新鮮血跡。

池覓覺得心臟在那個瞬間似乎沒了。

這種時候已經沒辦法保持一路上強行按壓住的冷靜了,池覓茫然惶恐地擡起頭看四周,燈光在眼前搖晃顛倒。

我來晚了嗎?我來晚了嗎憑昆然?

別丟下我……

池覓站在人潮熙攘的街頭,像走丟的孩子一樣,見到往面前過的人就抓住對方,“見到憑昆然了嗎?”沒有人回答他,都狂搖着頭掙開,終於在池覓幾乎崩潰的時候,有人過來扯了他的袖子。

池覓惶急地看過去,“見到憑昆然了嗎?”他並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有多恐怖。

對方是約瑟芬的門童,忍住懼意指了指地上的那灘血:“剛剛有個先生在這裡受傷了,我見着有人拿着槍,但是一轉眼就沒了。”

“他、他長什麼樣?!傷的重嗎?!”池覓總算是找回一點理智,不再只拿着名字吼。

“有人圍着,沒太看清,但是有另一位先生抱着他跑了,好像是要去迎往路上來的救護車,你可以去離這最近的仁愛醫院,那裡有個急救站,他們應該在那裡。”

池覓已經可以確定那就是憑昆然了,槍傷的話,憑昆然一個開娛樂公司的,能惹上什麼帶槍的人。他只是沒想到父親會那麼狠。不過還有希望,憑昆然現在一定在等他,他得趕快到他身邊去。

他還是分出半秒說了聲謝謝,車根本調不了頭,他便用跑的趕去醫院。

池覓衝到醫院大廳,逮住穿白大褂的一個醫生就問槍傷患者,對方給他指了樓層,他都等不及電梯,從樓梯間衝到四樓後,那裡手術室的燈正通紅着。

但是池覓沒有關心這個,他看到渾身是血坐在手術室外的憑昆然。

“你哪裡受傷了,醫生!醫生在哪兒!!!”

憑昆然正無力地抱頭坐着,突然被人撲過來一把抱住,他擡頭去看,只見到池覓一張快哭出來的臉。

“我沒事,血不是我的。”他忙站起來,伸手去安撫青年,把對方的手按到自己胸口。

見到池覓的那一刻,他恐懼驚慌的情緒象是終於能靠岸的船隻,他總算能發出聲音了。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有人要殺我,溫子舟救了我。”憑昆然說着,象是又想起了當時的場景,臉色白了白:“溫子舟大概是傷到大血管了,他流了很多血……他傻嗎,爲什麼要撲出來。”

池覓把男人的頭按向自己的肩膀,心裡想的是:傻的是你,難道要讓你去挨那一槍?但是池覓沒有想到是溫子舟替憑昆然挨那一槍,那個溫和清俊的青年,竟然願意爲了憑昆然做到這種程度。他本來因爲擔心而嘴裡發苦,這時候卻覺得胸口騰起團火來。

如果不是他被截住,來救憑昆然的,應該是自己纔對。

池覓把憑昆然的臉擡起來,看到男人通紅的眼底和已經溢到眼眶的淚水。

他知道不合適,卻還是低頭吻住了男人的嘴脣。

他從沒有慌張過,就算脫離池家的夢想曾經那麼遙遠,他也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終將握在手裡。但是面前的憑昆然,是他絕不能放手的,他不敢去想,如果要他跟一個死人鬥,到底能不能鬥得過。

所以現在只能祈禱,那個叫溫子舟的,不要給他死了的好。

手術室的門在一個小時後打開了,醫生穿着藍色的防菌服走出來,憑昆然立刻迎上去,速度之快,讓他掙脫池覓的手的動作象是甩開。

“他還好吧?”

醫生摘下口罩,先點了點頭,才舒口氣說話:“子彈取出來了,傷到的血管縫合成功,但是他的腿骨,”醫生指了指腿,“腿骨的損傷有點棘手,不過如果恢復的好,不會留下太大的殘疾。”

“殘疾?”憑昆然拔高了聲音,“他的腿……他是做模特的啊。”

主刀醫生總算想起來那張看着面熟的臉原來還真是個名人,隨即皺起眉來:“不要說腿骨的傷,槍眼的傷痕都可能會影響他的職業,還有肌肉創傷和軟組織受損。”

憑昆然沉默下來,醫生只好又出聲安撫,“好好恢復的話,也不是沒可能痊癒,模特又不是運動員,要求也不會太嚴格吧。”

憑昆然垂着頭,說了聲“謝謝醫生。”就又轉身去手術室看溫子舟了。

池覓站在他身後,覺得被忽視了個徹底,臉色冷得讓那主刀醫生都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憑昆然跟着被推出手術室的溫子舟來到病房,對方的麻醉還沒過,人睡得死,他只好搬了椅子在一邊等。

護士把點滴接好儀器連好,囑咐憑昆然有事按鈴後就離開了。

池覓走到病房門口,雙手插在褲袋裡,想了一陣,纔對憑昆然說,“你知道是誰找你麻煩嗎?”

憑昆然沒有回頭,只是盯着溫子舟的臉:“現在不是追究那個的時候,我過後會找人查的。”

池覓抿了抿嘴脣,嚥下了那句“是我爸指示的。”

房間裡一時間靜得只聽得到儀器響聲。

溫子舟隨後醒了過來。

憑昆然忙按了鈴,傾身過去看溫子舟:“感覺怎麼樣?”

溫子舟先是茫然地轉了轉眼睛,把焦距定到憑昆然臉上時纔回過神來,他張口想說話,口太乾沒發出聲音來,艱難地嚥了下口水才復又開口:“你沒事吧。”

“我一點事兒沒有。”憑昆然忙搖頭,溫子舟便笑了笑:“我想喝水。”

憑昆然又手忙腳亂地去倒水,這時候醫生護士到了,問了問溫子舟的情況,說沒什麼大礙。憑昆然正要去給溫子舟喂水,卻被醫生叫住。

“因爲是槍傷,醫院已經報警了,待會警察就會到,你們做好準備。”

憑昆然點點頭,謝過醫生後將對方送出病房,這才終於正眼看了池覓。

池覓等着他說話。

“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就在醫院守一夜,明天再聯繫。”

池覓看着他,眼神幾乎有些咄咄逼人,憑昆然覺得很累,但是面前的青年他也捨不得讓對方不安心,便伸手抱了抱對方:“你不要想太多,再怎麼說他救了我的命。”

池覓也伸手勒住他的腰,在他耳邊聲音淡淡地說:“其他事你都別操心了,好好讓那傢伙恢復,以後也不用你時時想着他……我等你回家。”池覓吻了吻他的耳邊,就轉身走了。

憑昆然在走廊裡站了一會,日光燈在頭頂發出滋滋的響聲。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