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憑昆然沒想到池覓囂張到了這種地步,將他逼上車後,竟然把車開到了他家門口。

“你這是什麼意思?送我回家?”憑昆然解開安全帶,池覓伸手按住那條要彈回去的帶子,傾過身來看着他。

“以前都是你接我下班,然後我們一起回到這棟房子裡,你當真一點印象也沒有?”

憑昆然搖搖頭,防備地看着他。

池覓自嘲地笑了一下,“虧我還天天下廚,餵了你那麼久。”然後他鬆開手,打開車門走下去。

憑昆然也忙下了車,就這麼看着池覓坦蕩蕩走過去,掏出鑰匙把自己家大門可噠打開了。

他都忘了,上次池覓也是沒敲門就直接跑進屋的,至於池覓爲什麼會有他家鑰匙,這再明顯不過了,兩人看來確實保持過一段親密的關係。

只是。

“喂,你也該把鑰匙還我了。”憑昆然說道。

池覓轉過頭看他一眼,嘴角繃直了,“你能不能閉嘴,別再惹我生氣。”

“我操……”憑昆然還沒罵出來,池覓就率先進屋了,他只好跟上去。

溫子舟並沒有在屋裡,憑昆然這一路上一直在擔心他,但是池覓說沒有把他怎麼樣,只要憑昆然乖乖跟着自己,溫子舟什麼事兒都不會有。

池覓進屋以後站在玄關口打量了一遍室內,上次沒有注意,這間房子已經有很大變化了,首先他看不到任何當初自己在這裡留下的東西,其次是房間的風格從憑昆然最愛的極簡主義完全變成了溫馨的居家風格。

房子有了新主人,這顯然已經是現狀了。

池覓把外套脫下來,本來要順手掛在牆角的立架上,結果那立架也不在了。他想了想,轉過頭對憑昆然說:“這裡以前有個棕色的立架。”

憑昆然愣了愣。

池覓動作熟練地擺了外套就捲起袖子去了廚房。憑昆然完全摸不着頭腦,只好跟上去。

索性廚房的構造倒是沒變,池覓這麼想着,打開冰箱開始動作,已然一副要下廚的模樣。

憑昆然本來想阻止的,但是冰箱暖黃的燈光打在池覓臉上,這畫面讓他的喉嚨哽了一下。

“池覓,你這是要幹嘛?”他問。

“給你做晚飯。”

憑昆然張了幾次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靠在廚房的門邊看池覓忙活。

油在鍋底滋滋響着,電飯煲叮了一聲,伴隨米飯香氣的白霧從透氣孔升上來。

池覓年輕又挺拔的背脊,襯衣袖口捲到小臂的手握着鏟子,還有貼在後頸處那一撮彎曲的髮尾。憑昆然終於放下緊繃的神經,看着看着就覺得自己真的是餓了。

池覓最終搗鼓出三菜一湯來,菜色都是憑昆然喜歡的,跟溫子舟的做法一樣,但是當憑昆然把第一筷子放進嘴裡的時候,那種從味蕾直達腦海的感覺告訴他,這種味道是他更熟悉的,並且的確是更好的。

他擡眼去看坐在餐桌對面的池覓,臉上說不清是什麼表情。池覓的眼睛卻亮了亮:“說說看。”

“嗯,味道挺好的。”

也許這是憑昆然難得的一句好話,他發現池覓很明顯地高興起來了:“我以前總給你做,你能想起來一點嗎?”

憑昆然低了低頭,又擡起來:“池覓,咱們還是心平氣和地談談吧。”

“你要談什麼。”果然,不高興的也很明顯。

“你能不能保證跟我說實話,你知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還用得着騙你嗎?!”池覓暴躁地把筷子摔到桌上。

“嗯,那麼我們當初好了多久?那個時候我是不是跟溫子舟分手了?”

池覓看他一眼,“好了一年不到,那時候你跟溫子舟分手都不知道幾年了,而且他衝着你回國以後,你也……還是我的人,你喜歡的人是我,你明白嗎?”

憑昆然緊緊捏着那雙筷子,漸漸用力到指節泛白,他低頭盯着面前碗裡的飯菜,那的確讓他感到熟悉,事實上在他那些屈指可數的記憶裡,池覓是最讓他感到熟悉的一個人,他本來想忽視的,可是池覓步步緊逼,用那麼熱烈真摯的眼睛看他,他突然覺得也許忽視下去並不一定是正確的做法。

可是,可是……

“可是爲什麼陪在我身邊的不是你?”他看向池覓,爲自己問出這個問題感到難言的尷尬和屈辱。他一直不願意承認自己有多害怕這樣的現狀,一個失憶的廢人,那會是所有人的累贅,他雖然不知道這樣的想法到底來自哪裡,但無疑的,這種恐懼已經根深蒂固了。從每天清晨醒來,茫然地面對那盞臥室頂燈開始,他已經被這種需要無數次踢開的陌生感折磨了太久,而那個時候,睡在他身邊,在他醒來的第一刻安撫他的人,是溫子舟。

爲什麼不是面前的這個青年呢,如果真如他所說,自己跟他纔是戀人的話,那麼自己患病的那兩年,爲什麼他沒有出現過?

爲什麼。

問出這種問題實在是像把最脆弱的地方甩出來給人看,憑昆然幾乎要把筷子捏斷了,纔等到對面的人出聲。

“你居然問我這個,哈。”池覓苦笑了一聲,他看着憑昆然,幾乎稱得上怨恨的神情浮現上來。

“憑昆然,我要是知道你得了什麼該死的失憶症,我他媽的還敢走嗎?你當初得病,瞞着所有人,就只告訴了溫子舟,我還想問你爲什麼這麼做呢!……你跟我分手,我答應你,我就等着把這關過了,不管你還願不願意,我都要回來找你,我以爲你會等着我,結果呢……”池覓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下巴,傾身過來俯視着他:“你當初跟我說你對溫子舟不感興趣了,你他媽誆我呢!你把我當什麼?啊?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心!怎麼能說忘就忘,還是說、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把我這人放在心上,你才能忘得那麼徹底!乾脆利落!”

池覓整個眼眶都紅了,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拉滿血絲,憑昆然甚至還在那裡面看到了溼潤的東西。

他避無可避地被池覓捏着下巴,然後青年的臉朝他壓過來,他再次被吻住了。

他幾乎失去了反射弧,呆坐在原地被對方的牙齒一遍遍壓過嘴脣,嘴巴里又痛又苦,像是要吐出來了,並不是噁心,只是覺得難過得要吐了。

然而下一秒滴落在他臉頰上的冰涼的東西,終於把他的魂魄震了回來。

池覓哭了。

他眼睜睜看着青年閉着的眼瞼下面滾落出液體,接着那雙眼睛睜開了,近距離的聚焦模糊的狀態下,那雙眼睛還是讓他顫抖起來。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捧住了池覓的臉。

“你不能忘了我,聽到沒有,你不能就這麼忘了我,不然、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青年幾乎哽咽地說着,鼻音讓他聽上去就像個傷心的孩子。

憑昆然抖着手抱住池覓,狠狠勒着青年的肩膀,他多麼希望自己能分擔對方的痛苦,雖然他現在也覺得疼,但是他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那麼疼。

“憑昆然,你再想想,你再好好想想,我不信你對我是假的,你別玩我。”青年把臉使勁埋在他的肩膀裡,幾乎乞求地說着。

憑昆然點了點頭,啞着嗓子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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