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雪含報的地址離洛凡住處不近，二人開車近四十分鐘纔在一家商店門口找到蹲在路燈下的塗雪含。
如今已是入秋，她卻穿的很單薄，一件粉色的半袖T恤，下身一條破洞牛仔褲，連上衣都沒穿。
見塗曉楓和洛凡下車，塗雪含忙起身跑過去。
“上車吧。”塗曉楓幫她拉開後面車門。
“謝謝……”塗雪含唯唯諾諾，擡腳上了車。
回去的路上，車內三人一直沉默。
直到塗雪含家樓下。
下車後，塗雪含猶豫着往前走了兩步，又退回來，鼓起勇氣對塗曉楓道，“曉楓哥，我有點事想和你說，你能過來一下嗎?”
“有什麼事不能在這裡”洛凡語氣不耐，他對塗雪含這丫頭沒好感。
“曉楓哥，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塗雪含小心翼翼伸出手，拉住塗曉楓衣角。
塗曉楓看不得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無奈道，“行了，說說說，走吧。”
他帶頭朝前走去，找了處無人又背風的角落，“說吧，什麼事。”
“曉楓哥，你能借我點錢嗎?”塗雪含直接道。
“不能。”塗曉楓想都沒想就回絕，他在零花錢問題上一直是困難戶，以前靠二哥接濟，現在靠洛凡。
“你缺錢就找你爸要，我可沒錢借你。”
“曉楓哥，我真的很需要錢，而且我不能管我爸要……”塗雪含咬住下脣，左右張望了一下，最後下定決心道，“我懷孕了……”
塗曉楓驚愕的瞪大眼睛，“你說什麼?”
他嚴重懷疑自己是幻聽了，但接下來塗雪含打破了他的希望。
“我懷孕了，已經兩個月了，我用試紙試過，是真的……”塗雪含帶着哭腔道，“我不敢讓我爸知道，他一定會打死我的，可是做手術需要很多錢，我沒有那麼多，曉楓哥，以前的事是我不對，你別記恨我，求你借我點錢吧……”
塗曉楓完全被砸蒙了，這件事對他來說太過震驚，以至於連塗雪含抓住她雙臂晃了半天都沒反應。
不遠處的洛凡一直觀察這邊動向，見此情境，大步走了過去。
“別拉拉扯扯的。”他將塗雪含的手扯掉，把塗曉楓拽到身邊。
“怎麼回事?”
“她說她懷孕了……”塗曉楓訥訥道，顯然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塗雪含募然咬住下脣，眼睛恨恨的盯着塗曉楓，氣他給自己難堪。
若不是實在走投無路，她纔不會低聲下氣去求他。
“這件事曉楓管不了，你還是找你父母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曉楓了。”洛凡對此沒有多驚訝，一口回拒了塗雪含的請求，然後拉塗曉楓離開。
塗雪含那種小姑娘他見得多了，心比天高，自認矜持，其實最經不住誘惑，給點甜頭便能哄上一牀去。
上車後，洛凡警告塗曉楓，“這件事你不準管，以後她再打電話給你就拉黑，不要再和她見面。”
“可是……”塗曉楓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不禁心軟猶豫了一下，“她會不會出事啊?”
“不會。”洛凡發動車子，“她父母早晚會知道的，到時候自然會幫她解決。”
“好……”塗曉楓乖乖點頭，“我聽你的洛凡哥。”
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將洛凡看得和姐姐二哥一樣，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你當然要聽我的。”洛凡伸手在他鼻尖上颳了一下，“你姐當初求我出錢的時候可說了，把你們全家都抵給我，你們都是我的人，都得聽我的。”
塗曉楓切了一聲，扯過他的手指在上面咬了一下，留下一排小齒印。
洛凡不僅不氣，反而笑得更開懷了。
“小笨蛋！”他伸手在塗曉楓頭上蹂躪，沒一會就把塗曉楓引以爲傲的髮型變成了雞窩。
“……”塗曉楓，“洛凡哥你真討厭！可惡！我也要還回去！”
塗雪含恨恨看着車裡二人鬧成一團，咳嗽了兩聲，頂着冷風上樓去了。
……
隔天，塗輕語一大早就去了公司。
林一諾自從弟弟出事後，就一直不在狀態，經常成天不見人影，洛凡又是個閒散慣了的，以至於她比往常都要忙碌。
到樓下的時候，看到塗雪含在大廈門口。
“輕語姐……”塗雪含一看到她下車就跑過來，“早上好。”
塗輕語不由得擡頭看了看天空，很好，太陽不是從西面出來的。
“你在這裡等我？”她驚訝的問，“有事嗎？”
“恩，有點事。”塗雪含目光掃向周圍陸續往裡面走的上班族，扭捏道，“我們能不能找個安靜的地方談？”
“對面有家小咖啡廳，去那裡吧。”塗輕語帶頭轉身往前走。
塗雪含隨後跟上。
咖啡廳就開在寫字樓對面，專供這些上班族吃個早點，或者午休時喝個下午茶。
塗輕語以前經常和林一諾來這裡買餐外帶，和老闆挺熟，進去後便找老闆要了樓上單間。
她本想叫兩杯喝，和塗雪含把事談完就走。
然而服務生一把菜單拿上來，塗雪含就兩眼放光盯着，看起來很餓的樣子。
“你早上還沒吃東西？”塗輕語問。
“恩。”塗雪含點點頭，可憐兮兮的，“我可以點一點吃的東西嗎？”
“可以，你隨便點。”塗輕語大方道。
塗雪含如蒙大赦，一口氣點了六七樣。
這家咖啡廳不光飲品和西餐糕點，連炸雞什麼的都有。
塗輕語聽她要了牛排又要意大利麪，冰淇淋和蛋糕炸雞一個沒放過，就知道上來後肯定吃不了。
連服務生都出言提醒，“本店小食份量很足，如果只有兩位的話，恐怕吃不了。”
“誰說我吃不完的！”塗雪含不滿道，很討厭這個多嘴的服務生。
“上吧，吃不完就帶走。”塗輕語對服務生道。
服務生拿着菜單下去了。
“這回能說了吧？找我什麼事？”塗輕語手支下巴，看着塗雪含，“總不至於就是讓我請你吃頓飯吧？”
“輕語姐……我……”塗雪含低下頭，脣抖動了兩下，小聲道，“我……懷孕了……”
“啊？”塗輕語的反應和塗曉楓如出一轍，“你說什麼？”
她完全是太過驚訝，一時理解不上去，也不太敢相信。
但這在塗雪含眼裡，完全就是一種羞辱，十分故意的羞辱。
她此刻恨死了塗輕語，卻只能把那些憤怒壓下去，繼續裝可憐，“我懷孕了，已經兩個多月了，我想打掉，但是我手裡沒那麼多錢……”
塗輕語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雪含，我沒記錯的話，你才十六歲吧？”
“恩……”塗雪含埋頭點了點。
塗輕語舒口氣，冷靜了一下，“誰的孩子？”
“我……一個外校的學長……”塗雪含十分難堪，將和鄭智的事說了出來。
當初遇到鄭智，她沒太多好感，後來他追自己，她也矜持了幾天。
可是鄭智很懂得女孩子的心，送禮物玩浪漫，一個不少，讓她在同學面前特別有面子，又滿足了她對愛情的幻想。
莫寒高高在上，根本不肯看她一眼，鄭智卻實實在在，隨叫隨到，又出手大方，讓她過了一段十分快樂的日子。
所以，當那天晚上二人到X市去玩，半夜沒車無法回家時，鄭智帶她去開房她沒有拒絕。
後來……鄭智在半夜摸到她牀上，脫她的衣服，她一開始是拒絕的，但擋不住鄭智弄得實在舒服，暈暈乎乎就被……
捅破了那層窗戶紙，體會過那種銷魂，她便無法再拒絕鄭智之後的要求。
一來二去，直到某天到了日子月事卻沒來，她終於知道害怕。
偷偷買來試紙，發現自己不幸中招了。
“我很害怕，去找他，但他不承認，還說不知道我是不是隻有他一個，要和我分手，我管他要錢打胎他也不肯給，將我丟在街邊打車走了……”塗雪含說着說着開始抹眼淚。
塗輕語慶幸這是在包間，不然四周人肯定又都要看過來，就和上次遇到葉斯辰一樣。
“我不敢和我爸媽說，他們知道一定會打死我的，我現在很後悔，我不該和鄭智那樣……”
塗雪含越哭越大聲，突然站起身來伸手握住塗輕語的手，“輕語姐，以前的事是我不對，我不該那麼說你，不該和姥爺告狀，不該嫉妒你和莫寒哥在一起，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幫幫我吧，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先別哭。”塗輕語扯了餐巾紙給她，“擦擦眼淚。”
“謝謝輕語姐。”塗雪含抽噎着坐回去。
塗輕語其實挺怕別人掉眼淚，可能是身邊的人都比較堅強的緣故，遇事都不會這樣哭個沒完。
她想了想，對塗雪含道，“事情已經這樣，我就不說你什麼了，試紙這東西也有可能不準確，安全起見，我帶你去醫院做一個檢查，如果檢查結果證明沒懷孕，你和那個鄭智分手，不要再聯繫，以後好好上學，等到年齡再交男朋友。”
“如果真的是懷孕，這件事必須告訴老叔，讓他做決定。”
“不行！”塗雪含厲聲道，“不能告訴我爸，他要是知道，一定會打死我的！”
“老叔是會生氣，但他是你爸，這件事他有知情權。”塗輕語道，“我不是不能借錢給你，但是打不打胎這件事，我沒權力替你選擇，必須告訴老叔。”
“輕語姐！”塗雪含突然站起身，憤怒的盯着塗輕語，然而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
不能說，說了惹塗輕語生氣，就更沒人幫自己了。
她坐回沙發上，又擺出楚楚可憐的表情，“我們吃完再去醫院可以嗎?”
“可以。”塗輕語不知道對方心裡打的小九九，還在煩惱若檢查出來是真的，該怎麼和老叔說。
東西很快便上來，塗雪含狼吞虎嚥。
她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吃東西，發現懷孕後約鄭智見面，大吵一番後被丟在街上，後來塗曉楓開車接她回去，父母當她是去同學家寫筆記，以爲吃過東西了，也沒給她做夜宵。
她心裡有鬼，自然不敢開口，餓了一夜的肚子空空，一時半會兒都填不飽。
塗輕語見她吃的又快又急，生怕她被噎壞了，忙倒了杯水給她，“你慢點吃，不用着急。”
塗雪含忙活了半個小時才吃飽，塗輕語招來服務生結帳。
塗雪含眼睛瞟着她打開錢包，看到裡面厚厚一沓錢，心中涌出個想法。
二人打車到婦產科醫院，塗輕語幫塗雪含掛完號，陪她在大廳等候。
中途，塗輕語去洗手間時，塗雪含覺得機會終於來了。
她左右張望一下沒人注意這邊，飛快打開錢包，從裡面拿出一沓錢揣進兜裡，然後將錢包塞回挎包裡，若無其事的坐回去。
等塗輕語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正巧護士喊號，輪到塗雪含。
塗輕語拎起包，陪塗雪含進去。
……
二人拿着化驗單出醫院大門，塗輕語頂着烈日有些恍惚。
她先前真的以爲是塗雪含弄錯，沒想到是真的。
才十六歲就……年紀這麼小就做流產，恐怕以後會對身體有不好的影響。
“輕語姐，謝謝你陪我來，我想通了，這件事還是要告訴我爸的。”塗雪含緊緊攢着化驗單，咬着下脣，“我想由我來說，你能不能先別告訴他?”
塗輕語想了想，老叔應該也不喜歡這事被外人告知，便點點頭，“你自己說也可以，好好和你爸說，有事再給我打電話。”
“好的。”塗雪含乖巧的應了，去路上攔出租車，“輕語姐，你先走吧，我等下一輛。”
她自從出事後表現一直乖巧，塗輕語便沒有多想，拉開車門上車，後囑咐道，“你自己小心點，回家好好和你爸說。”
“恩。”塗雪含微笑着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