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輕語的注意力被吸引,倒忘了從白莫寒手中抽出手來。
只見樓心若摘下臉上的薄紗向上一揚,衆人隨着那動作擡起頭,紗巾已經不見蹤影,無數黃色紙片從空中飛落。
火光驟滅,紙片紛飛落下,眼前再次亮起時,樓心若已經從中夾住一張紙片。
她指尖的火苗湊近,照映黃紙上顯現出的名字,清清楚楚印着付溫晴三個字。
她將紙片塞進左手抱着的娃娃口中,輕輕一推,合上娃娃下頜。
火苗再次熄滅,四周陷入黑暗。
落針可聞的寂靜中,一道淒厲的女聲響起,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駭然。
“爸……我好冷……”
塗輕語一驚,她聽出這確實是付溫晴的聲音,只是和平時那種趾高氣揚不同,有些悽慘。
“晴晴……晴晴,是你嗎?”付夫人一聽這聲音就落下淚來,雙目迷茫的盯着四周,卻對不準焦距,“我的晴晴,你在哪裡……”
“我在的地方,四周都好黑……我飄在半空中……”那聲音說。
“晴晴,我的晴晴……”付夫人承受不住悲傷,緩緩跪了下去,聲淚俱下,“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沒保護好你……”
“晴晴,告訴爸爸,是誰殺了你。”付東平的聲音相對較冷靜,卻也有些發顫。
“真有這麼玄乎?”許初河嘟嚷了一句,付溫晴他有過一面之緣,這聲音確實是那個尖下巴的。
“晴晴,我是莫寒,能和我說句話嗎?”一直沉默白莫寒突然開口問道。
“莫寒……”那聲音低低帶些羞怯。
塗輕語聽着,倒……挺真實。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裡嗎?”白莫寒問。
那聲音靜了一會,沒有說話。
就在塗輕語以爲“它”不會再開口的時候,眼前悠然一道亮光,火苗重新點亮,刺得衆人眼前一花。
“記得……”塗輕語站着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樓心若手中的娃娃嘴一開一合動着,“在咖啡廳,我對你一見鍾情……”
她怔在當場。
姓名生日可以打聽,聲音可以模仿,但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爸爸……我想你們……我對不起莫寒……”付溫晴帶着哭腔的聲音不斷傳來。
娃娃的臉本就畫得十分誇張,被幽藍色的火苗一映照,更顯得恐怖駭人,血噴大口一動一動,像要吃人一般。
好在場內所有人都算膽大又沉得住氣,塗輕語想,若塗曉楓在,肯定當場嚇撲在自己身上。
“晴晴,告訴爸爸,是誰殺了你……”付東平上前一步,雙手顫顫的舉着。
“我……我不敢……”那聲音有些退縮。
“沒什麼可怕的,告訴爸爸。”付東平沉聲道,“爸爸爲你做主!”
“我害怕……那個人……就在這裡……”那聲音越發顫抖。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
付東平目光悠然一厲,“別怕,告訴爸爸,是誰?”
“是……”娃娃的手極其緩慢的擡起……
就在塗輕語以爲那隻手即將指向某個人的時候,火光驟滅,四周重新陷入黑暗。
“晴晴!晴晴!”付東平聲嘶力竭的叫着。
然而再沒有聲音給他回答。
牆上的壁燈不知被誰按亮,燈光大作。
衆人都被刺得眯起雙眼。
緩了好一會,塗輕語才能看清周圍。
樓心若右手抱着左臂靠在牆上,額頭上有線密一層汗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她懷裡的木偶已經沉寂下來。
“樓小姐,晴晴呢?晴晴的聲音怎麼會突然沒了?”付東平毫不關係她的狀況,只顧衝上去質問。
“死者怨靈煞氣太重,我無法承受太久……”樓心若低低喘息了幾聲,擡頭看着付東平,虛弱道,“下一場招魂,要在三天後……付先生想問出兇手,要再等三天……”
塗輕語終於得到機會好好看清她的長相。
和清冷的聲音不符,樓心若長的十分清秀,富有靈氣。
那雙杏眼即使在虛弱的時候也不失光彩,明豔動人,看上去年紀也不算大,可能還要比自己小上幾歲。
“再等三天?”許東平重複了一遍,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
他真的一天都等不下去!
“我體力的靈壓已經壓制不住怨靈的煞氣,若強行招魂,怨靈失去控制,會纏住參加招魂的人,吸取生氣,直到那人死亡爲止。”樓心若平淡的敘述着讓人毛骨悚然的事。
付東平聽得最是心驚,因爲他最相信這些鬼神之說。
他想爲女兒討個公道,但不想把自己搭進去。
“那就三天後,樓小姐回去好好休息。”
安撫過後,付東平打開琴房的門。
因爲樓心若剛纔說的着實有些瘮人,這種陰森森的地方,讓他不想再多留。
“付先生等等,樓兒還有話說。”樓心若叫住付東平,對衆人道,“今日招魂,怨靈到這間房中,儀式結束後也不會馬上離開,從今夜到明夜,大家都不要來這裡,不然撞上什麼不該撞的,出了什麼危險和意外,甚至傷及性命,樓兒概不負責。”
“這麼玄乎?”許初河有些相信又有些不信,黑眼珠滴溜掃了整個房間一眼,“怨靈呢?躲哪裡了?犄角旮旯?”
樓心若沒有回答他的話,虛弱的扶着牆意圖站起身。
白莫寒上去扶了她一把,一手攬在樓心若腰間,“樓小姐,慢點。”
“謝謝。”樓心若道了聲謝,便退後一步和白莫寒拉開距離,“大家都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她說完,帶頭走在前面。
塗輕語迷茫的跟出去,在腦中回憶着整個招魂的細節。
火苗也好,紙片也好,甚至那相似到讓人分辯不出的聲音,都沒有那句“在咖啡廳對你一見鍾情來”得震撼。
衆人相繼出了琴房,葉斯辰從菲兒手中接過鑰匙,幫忙鎖上琴房的門。
付靖華上去開了兩下試試,確定鎖好了。
付東平又上去試了兩下。
經此一役,他對樓心若的話深信不疑,也因此對琴房產生恐懼,生怕門鎖得不嚴,半夜自己開了,那真是嚇死人。
等主人確定沒問題了,菲兒拿回鑰匙,上樓找管家交還。
付東平並不想再此多留,快步上樓回房。
“爸……”付靖華有話想說,跟了上去。
樓心若不知是不是消耗過度,在前面走的很慢,塗輕語看着怪可憐的,正想上去扶下,白莫寒卻先她一步將人扶住。
“樓小姐,小心。”白莫寒一手攬住樓心若的腰,另一隻手緊緊抓住她的手,“我扶你上樓。”
樓心若試着掙了下,男人力氣強勁,竟是紋絲不動。
“白先生不用客氣,樓兒自己可以的。”她臉上勉強掛着笑,看着二人交握的手,“白先生可以放手嗎?”
“來者是客,莫寒只想多盡禮數。”
“白先生禮數已經很周全,樓心感激不盡。”
“那真是有些可惜。”白莫寒惋惜的鬆開了手。
樓心若理了理自己的衣裙,面色不悅轉身回房。
許初河見此情景,覺得機會來了,一步躥到塗輕語身邊,“小白小白,你看白莫寒竟然當着你的面花心,你是不是不要他了?是不是想和他分手了?”
“我早就不要他了……”塗輕語邊往前走邊道。
“那我是不是有機會了?”許初河心花怒放道。
塗輕語停住,轉身抓着他的臉捏着左右晃了晃,“那你也沒機會,別惦記了!”
“那我有沒有機會呢?小輕語?”葉斯辰湊過來,食指點點自己的臉蛋,“捏這裡,手感特別好。”
許初河一巴掌按上去,“捏你個姥姥!小白是我的!”
他話音未落,便見白莫寒快步過來,拉起塗輕語轉身要走。
許初河忙拉住塗輕語另一隻手,“小白!你不是說你不要他了麼!”
“姐,我有話和你說。”白莫寒笑吟吟的看着塗輕語,一臉胸有成竹的自信。
在外人面前,他的面具從來都很完美,只是心裡想什麼,卻不好說。
塗輕語發現自己對白莫寒近十年的瞭解,卻不如最近一個月多,可能是因爲最近發生了很多事,讓這個人暴露越來越多本性?
“放手,我自己能走。”塗輕語抽了抽手。
白莫寒握住不放,許初河同樣固執。
兩人都暗暗使力想將人拉到自己這邊。
“疼……”塗輕語突然叫了一句。
許初河嚇了慌忙鬆開手,白莫寒趁機將塗輕語拉進懷裡,手鬆鬆的圈住她的腰,目光挑釁的迎着許初河憤怒的眼神,宣示主權。
“小白!”許初河急了,“你把人鬆開!”
“這是我的人,不是你的!”白莫寒冷冷凝視着他,“從來都不是!”
“誰說是你的,小白都說不要你的!”許初河看着塗輕語,急需求證的目光誠懇中帶着可憐,“小白,你是說了吧?”
白莫寒卻不理他,只搬着塗輕語的臉對準自己,目光溫潤相接,“姐,跟我回去好嗎?”
話落,脣移到耳邊,湊近着溫言軟語道,“求你了。”
“好。”塗輕語點點頭。
白莫寒臉上閃過不可置信的欣喜,他伸手牽住塗輕語的手,十指相扣執起,在許初河的目光下,證明似的問了一句,“看到了?”
“小白。”許初河不甘心的叫了一聲。
塗輕語默不作聲轉過身,任白莫寒拉着,亦步亦趨離開。
許初河看着二人走遠,有些失魂落魄。
小白……真的不會喜歡上他嗎?
不會吧……
林婉白默默看着,突然發現白莫寒也有笨的時候,不,應該說那個人衝動的時候,也會盲目。
……
塗輕語被白莫寒拉着回房間,門關上就開始脫衣服。
白莫寒回身便見到外套被她丟在地上,而塗輕語正在脫裡面的衣服,他按住塗輕語的手,“姐,你幹嘛?”
“做啊?你拉我過來不是做這個?”塗輕語伸手勾住白莫寒的腰帶,將人拉近,微微上挑的眉眼從未有過的媚,“我也就這點用處了吧?”
“姐,你怎麼回事?”白莫寒目光晦暗不明,更多的是不解,“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那你又不做了?”塗輕語像是很驚訝,很快便露出瞭然的神色,“不做就讓開,我要回房間。”
她說着把衣服放下,外套也懶得撿,就要往出走。
白莫寒扯着她的胳膊推到門上,一手撐着門板,將人困在門於身體之間。
“姐,你到底怎麼了?”
塗輕語迎着他的目光,沉默的與之對視了一會兒,開口道,“剛纔我說疼,你聽到了嗎?”
“……”白莫寒一窒。
“只顧着和許初河一爭高下,顧不上我的感受了對吧?”塗輕語自嘲的笑了笑,“說真的,許初河放手的時候,我有點不敢相信。”
“姐,我不是……”白莫寒退後了一步。
他不是想和許初河一爭高下,他不屑和許初河那種人一爭高下,他只是想證明什麼,他只是害怕塗輕語會被搶走,想宣佈主權,讓那些有企圖的人都從此遠離。
但在塗輕語輕蔑的目光下,他竟有些說不下去。
白莫寒第一次在塗輕語眼裡看到了輕視。
塗輕語從不曾用這種目光看他,一次都沒有過。
小時候他被所有人厭惡,渾身髒兮兮到她面前搶食物的時候,這個人不曾這樣看過他。
她一直拿他和塗曉楓一樣,和所有人一樣相待。
在他發現自己愛上這個人的時候,不擇手段逼這個人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