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去做。當晚我跟蹤了傅令,發現他出了城,但天太黑,他拐進森林後,就消失了。”銘燁神色嚴峻。
“一個園丁,爲何半夜去森林?此人肯定有問題。”我若有所思。
“如果他有問題,那二夫人……”銘燁眼神中帶着一絲疑惑,望向我。
“我一直就告知你,二夫人太過沒嫌疑,所以纔有嫌疑。”我瞥了他一眼,當初他可是把二夫人誇得天上有,人間無呢!
“還是你聰明,可滿意?”他微涼的手指颳了下我的鼻尖,眼神中滿是寵溺。這種感覺竟讓我如此幸福。
“小姐……”一聲略帶疑慮的清冷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我尷尬地從銘燁身上收回太過專注的眼神,望向來人。是玉兒。原本柔美的臉部線條,在她的清冷氣質下,顯得太過剛硬。如水的眸子此刻似乎噙着淚珠,微紅的眼圈和緊抿的雙脣,證實了我的想法:玉兒剛剛哭過!
“玉兒……你怎麼了?”我繞開銘燁,徑直朝玉兒的方向走去。
“奴婢……只是來通知你,晚上李知府要舉辦百姓宴,大家都在幫忙準備,所以想問你,我們是否也該一起?”這樣的考慮從來都是玉兒的事情,她總會幫我掂量每一件事的輕重,然後給出恰當的建議。如此聰慧機敏的人兒,爲何總是看不清自己的心呢!
“爲何突然舉行百姓宴?”銘燁疑惑,我也帶着同樣的問題回望他。正是共同抗災之時,李知府怎麼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舉行百姓宴呢?
百姓宴其實就是一種百姓同歡的宴會,一般是有特大喜事的時候,舉家同慶,擺設流水席。或者官宦人家也可以因爲重要的事,宴請所有的百姓。
“李大人說,既能同樂,爲何不能同哀?再則,是爲了鼓舞士氣,共同解決災害帶來的問題。”玉兒緩緩開口,臉上神色淡定,解釋道。
我們不再多問,一起趕到了舉辦宴會的地方,從長廊到花園,都擺滿了長桌,長凳。挨挨擠擠,卻錯落有致,場面十分壯觀。百姓都默契地做着各樣的事情,人人臉上帶着笑意。越看,這場洪災,倒成了福祉。
很快,簡單的家常小菜擺上了桌,自家釀製的小酒滿了盞,這樣的樸實生活,不是我們在坐的幾個體會過的,各個充滿好奇,神情激動。人們熱鬧地圍坐在一起,但都默契地並未動筷,期待着李知府的開場。
“鄉親們,我李嶺今天舉行百姓宴,爲的是敬大家一杯。”李知府站起來,端起杯盞,消瘦的臉龐在燈光的照應下,泛着淡淡的橘紅,不知怎的,他眸光閃亮,似乎溢滿了淚水。
“敬大家,十六年來對我李嶺的支持。”他再次打直了手臂,神情嚴肅,滿含淚水的雙眼掃過衆人。
衆人屏息傾聽,沒有一個人發出響聲。在這可貴的沉默中,我感到百姓對李嶺的愛戴。
“李大人,該我們敬你纔是!”一個青年人,激動地站起來,端起了酒杯,一仰頭,一乾而盡。
“對,感謝李大人對我們的恩情!”又一箇中年男子,應和着,也幹了一杯。
李嶺緊抿的雙脣,微微顫抖,目光感激地望向大家。
“我們,敬李大人!”不約而同響起一陣呼喊,氣勢之大,振聾發聵,人們紛紛站立,端起杯盞,一乾而盡,只聽到杯盞和桌面碰撞的聲音。
“謝謝!”李嶺仰面,酒盡,淚流。他寬大的衣袖,輕輕一掃,淚水已經不見蹤跡,而坐在他側面的我,卻清晰看到了他的舉動。
“鄉親們,後面的困難還有很多,大家一定要多堅持!”他鎮定心神,鼓勵道。
“今夜雖只有粗茶淡飯,但也要吃好,喝好,不醉不歸,明天水一退,就各自回去,好好重整家園。”他一揮手,立刻響起一陣歡呼,宴席正式開始。
我的目光掃過衆人,追尋到對面長廊處,坐着的兩個人影,正是四夕和莊主。他們正在耳語什麼,莊主的視線和我探究的視線相遇,彼此回報了微笑。我端起酒杯,示意敬他。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一口喝下,胸口一陣熾辣,喉部不適傳來,不禁皺眉咳嗽了幾聲。
“不喜歡爲何要喝?”銘燁把玩着酒盞,在我耳邊輕輕地埋怨。
“誰說我不喜歡酒?”我斜了他一眼,又倒了一杯。其實這是我第一次喝酒,在幽幽谷時,母親從未讓我碰過一滴酒。所以我纔會毫不顧忌地一口飲下,原來酒比我想象中,要烈的多。
但這種強烈地灼燒感卻讓我流連,有些東西,不一定帶來單純的快樂與安詳,痛苦和動盪,也別有一番滋味。等我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時,還是忍不住淺笑了下。我難道還是受虐症不成?
“敬你。”銘燁纖長的手指握着輕巧的杯盞,在我眼前晃悠。
“也敬我對你的支持?”我玩味地笑着,忽閃的眼睛帶着俏皮。
“是,敬你願意嫁給我。”他的神色嚴肅,一乾而盡。
我卻愣愣地握着酒杯,心中震撼。一直以來,我以爲是銘燁犧牲,拯救我於羞辱,該是我欠他恩情纔對。今日,他竟這樣認真地告訴我,謝謝我的選擇……
到底是誰,救了誰?
他的心,究竟是何模樣?這一嫁一娶間,存在多少恩怨癡纏?
垂下眼眸,望着杯中亮光,心中竟澄明一片,酒水緩緩流入腹中,暖暖的感覺蔓延全身,原來酒,如此美妙。
“酒能歡慶,亦能消愁……”銘燁淡淡地話語,打斷了我的思緒,他晃了晃精緻的下巴,示意我看向他的對面。
只見況鵬正神情漠然地一杯接一杯地往自己口中灌着酒,身邊已經放了兩三個酒瓶。
“酒入愁腸愁更愁……”我搖了搖頭,嘆息道。他肯定是和玉兒又起爭執,不然一向沉穩的哥哥怎麼會想要一醉方休?
我眼角瞥向不遠處的玉兒,她正面無表情地攪動着盤中的食物,眼看就要被她夾爛了,也不見她吃進分毫。看來又是個假裝不在意,卻實在寢室難安的主兒!
“咦,怎麼不見九公主?”我環顧四周,才發現,一直都沒見到活潑的九公主。她也是個重要的賓客,百姓宴怎麼能少得了她?
“宴會前,還和鴻兒在一起……“銘燁也掃了一圈,眸光定格在一處。我追尋着望去,只見鴻兒和白雪正玩得熱鬧。
“看來他們終於冰釋前嫌了。”我微笑道,孩子和孩子果然有共同話題,我看到鴻兒臉上柔和的目光,和淺笑的嘴角,心中安慰。
“我回房加衣。”露天的夜晚,涼風習習,單薄的裙衫透着涼意。
當然這也只是個藉口。因爲在這個熱鬧的宴會上,不見的除了九公主,還有白大夫。對面的四夕,在莊主的示意下,也悄悄離開了。
我想起傍晚聽到的內容,和況晴晴有關的人,到底會是誰?與其懷疑,不如親自去看看。
穿過花園,拐過長廊,就是我們居住的書房。此刻人們都在花園舉杯赴宴,相比之下,這裡確實十分靜謐。
屋裡沒有燈光。九公主不會黑燈瞎火地坐在房內吧?我輕輕推開房門,屋裡漆黑一片,正摸索到桌邊,想要點燈,門“吱呀”一聲開了,只感覺到一陣涼風,門又重新被關上了。
“誰?”異口同聲問道。
“是你……”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黑影漸漸近了,月光透過窗戶,投射出一個修長玲瓏的身影。我熟練地點起燈,九公主俏麗的身姿,展現在眼前。
“你爲何在房內也不點燈?”她坐下,倒了杯水。自顧喝下。
“我剛想點燈,你就進來了。”我邊說邊打量她。這麼着急地進到房內,像是爲了躲避什麼人。
“再這麼看,本公主的臉蛋都被你看穿了!”她又倒了杯水,忍不住輕笑起來。
“給,借你看看。”她放下杯子,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塞到我的手中。
我從尷尬中緩過神來,手中之物讓我又愣了下。質地如脂如膏,手感細膩,白裡透着青綠的玉石,在微弱的燈光下,反射着五彩的光。
“這……你偷了白大夫的玉石?”我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堂堂南國九公主,竟然做這樣偷雞摸狗的勾當。
“你不是也好奇嗎?裝什麼清高。”她不以爲然地嬉笑道,反而噎得我啞口無言。她說的沒錯,我確實在想,怎樣才能拿到這塊玉石,好好研究下。
“鴻兒對它有這麼大的反應,說明此物肯定有問題。”九公主沉下臉來,思索着說道。
我也將今日和鴻兒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多個人想辦法,總是好事情。
“照你這麼看,當日綁架鴻兒的人,假若不是這個白易安,也定跟他有關聯。”九公主說完,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可是,該怎麼查問玉石的由來,去問白大夫,好像不妥。”我微微蹙眉,質疑道。
“這個交給我來辦。不問白易安,就可以解決。”她眨眨眼睛,清澈的眸中帶着狡黠。
我順着她的眼神仔細看向這半塊玉石,原本應該是一塊橢圓形的配飾,上面模糊的字體,看上去似乎是個“令”字……莫非,這另外半塊,九公主已經知道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