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幾人走後,易山側身,躺在易閒身旁,呆呆地看着被油燈映得舊黃的老牆,嘆了口氣:
“老爹原本只想讓你繼承捕魚的技藝,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就已足夠。可今兒晚上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突然了,老爹不敢想你一個人是怎麼撐下來的。”
“看來,這個世界有着太多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存在着……想要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似乎有些奢侈。”
“我不知道你現在能不能聽見我說的話……如果有機會的話,老爹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到這樣的傷害。”
“倘若可以,老爹真想看着你拜入仙人門下……也不要你當什麼大人物,只要你能夠保護自己,老爹就心滿意足了。”
易山說完,吸了口氣,合上雙眼。
躺在身旁的易閒,眼角滑出一滴淚水。
夜色已深,油燈悄滅,屋內迴響着易山沉重的呼吸聲。
小嬰昏睡,易閒重傷。
衍界葫蘆調動出了空間裡僅存的靈力。
靈力溢出葫蘆,鑽入易閒的經脈中,治療着他的傷勢。
同時,被小嬰栽在藥田裡的那株靈草也在慢慢虛化,成了一縷縷靈力。
而另一塊被小嬰栽下靈草葉的藥田裡,竟冒出了新芽,就跟之前那株未成熟的靈草一模一樣……
次日。
天光破曉,晨霧漸起。
清新的空氣伴着輕風徐徐吹來,將昨晚遺留的腥味蕩淨。
函浪小汀重歸往日的寧靜。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入耳中,易山與易閒睜開了眼,用手一撐,幾乎是同時坐了起來。
易山見易閒醒來,驚訝之情溢於言表,一把摟住了易閒的肩膀,笑中含淚。
易閒不想從易山有力的雙臂中掙脫開來,只是靜靜地享受着他早已失去多年的父愛。
“咚咚咚!”
“老易!醒了沒!我有急事兒!”
短暫的溫馨,被門外的聲響打破。
易山笑了笑,鬆開了雙臂。
他下了木牀,走到房門前,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着的,就是昨晚幫着易山把易閒擡回老宅的漢子之一。
易山看着他,皺起眉頭,問道:
“怎麼了?”
漢子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把氣息平穩了下來,這才說道:
“昨兒,昨兒晚上的事情,我們知道是誰做的了!”
易山雙目一瞪,雙拳緊攥:
“是誰?”
“是馬皮,那頭怪物是他的人。”
易閒走到易山身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這幕後的主謀……是易豐,就是他買通了馬皮。”
易山疑惑地看了易閒一眼,有些不敢相信。
但當他把目光移到漢子臉上時,卻見這漢子點了點頭。
這個消息猶如一道晴天霹靂,震得易山身軀一晃。
若不是易閒眼疾手快,恐怕他會因此摔倒在地。
“怎麼可能?阿豐那孩子雖然嬌生慣養了些,可也不至於做出……這等事情來啊。”
漢子看見易山的模樣,嘆了口氣,給易閒使了個眼神:
“那……我去通知大家,先把馬皮抓起來吧,這一次必須要讓這個小混混付出代價。”
“至於……至於易豐……就聽你的吧,老易。”
說罷,漢子匆忙地走了出去。
馬皮這次,恐怕逃不掉了。
漢子走後,空蕩破舊的老宅裡,只剩下了父子倆。
在易山難以置信的目光下,易閒也不說話,只是走到了‘他’埋下日記的地方。
“阿閒,你怎麼了?”
易閒蹲下身子,挖着這堆泥土,聲音有些沉重:
“老爹,我想……現在是時候讓你看看這些東西了。”
說罷,易閒把埋在土裡的草紙拿了上來,拍去了覆在紙上的泥土。
他慢慢起身,轉過身子,看着易山。
易山明白易閒的意思,強忍心中訝異,三步作兩步地走到了易閒身前,接過了這摞草紙,一頁一頁地看了起來。
驚疑、訝異、憤怒與悲慟,在易山的臉上不斷交替着。
當易山看完最後一頁,雙手已經止不住地發起抖來。
他慢慢地擡起腦袋,牙關緊咬:
“不……這不可能!阿豐……阿豐怎麼會對你做出這種事情!”
易山一把撂下了手中的草紙,猛地抓住了易閒的肩膀,不停地搖着頭:
“阿閒!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對不對!阿豐他雖然驕橫跋扈了些,但他心裡還是有兄弟情誼的對不對!”
易閒看着易山瀕臨崩潰的樣子,真擔心他會因此受到巨大的打擊。
但真相已經擺在面前,與其給易山營造一個虛無的謊言,還不如讓他看清現實,也好讓他自此跟楊家斷了關係。
易閒看着易山,猶豫了會兒,終究還是嘆了口氣:
“老爹,我不想騙你。”
“這上面記載的,的確都是阿豐對我所做的事情。”
“雖然您從來沒有教過我讀書寫字,但客棧的掌櫃爺爺卻是偷偷地教了我一段時間,您知道嗎?自從您帶着我搬入楊家後,我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
“若不是掌櫃爺爺時常給我些吃的,我根本活不到現在。”
“至於阿豐,他……”
沒等易閒說完,易山便搶過了話頭,雙臂亦是無力地垂落下來:
“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了。”
朝陽升起,溫暖的陽光透過雲層,灑在函浪小汀裡,也灑滿了易家老宅。
易山轉過身子,背影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滄桑。
骨肉相殘,絲毫不念手足之情。
這些事情,已經超出了一個平凡人的承受範圍。
易山步履蹣跚,身子亦有些搖晃。
他走進了破舊的木屋,此時能安慰他的,或許只有他自己……
易閒看着易山的背影,心裡一揪,步子邁了一半,卻又無可奈何地收了回去。
“老爹,對不起了,這件事情我真的沒法再瞞下去了……”
房門合上,易閒撿起了被易山撂在地上的草紙,重新疊起,又埋入了土坑中。
做完這一切,易閒洗掉了手上的泥土,剛一回身,便看見了匆忙進入老宅的漢子。
那漢子見易閒在院裡,但屋門卻是緊閉,心裡也猜到了一些,故意放輕了腳步,走到了易閒面前:
“你老爹他……”
易閒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沒什麼,讓他自己靜一靜就好了,您是抓到馬皮了嗎?”
漢子點了點頭,拍了拍易閒的肩膀:
“嗯,那傢伙已經被我們捆起來了,他那些歪瓜裂棗的小弟,我們也沒放過,現在就等老易了。”
易閒愣了愣,笑容有些尷尬:
“可我老爹現在的情況……要不,我替老爹去吧?”
漢子也愣了愣,有些不太明白易閒的意思:
“你肯定是要去的呀,你可是第一受害人。但……至於怎麼處置他們,還得看老易怎麼說。”
“喔!好吧,那我去看看老爹。”
易閒點了點頭,心裡暗罵着自己:
“我怎麼這麼不長記性,人家缺的是個主持大局的人。自打我穿越過來後,一直是個半熟不熟的小孩子,在他們心裡哪裡可能主持得了大局?”
“還好這兒的人都比較老實,不然的話,剛纔我可能就露出馬腳咯!唉……長點記性吧易閒!”
易閒走到屋門前,輕輕地敲了幾下:
“老爹,叔叔說已經抓到馬皮了,現在大家夥兒都到齊了,就差您了。”
“您……現在能去嗎?”
說罷,易閒站在門前,等着易山的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