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終於還是在夏木晚不冷不熱的一句“我不會捨棄青玉”敲定了結局。懶得去看嚴陽一瞬間漲的通紅而後卻又隱隱浮上層笑意的詭異面孔,夏木晚對着不動聲色、只淡淡的應了一聲“好”的何夫人恭敬行禮,隨即退出。
反正嚴府處置馬亦遠招惹出來的爛攤子已經很是習慣,一切還按照老規矩來。除了青玉跟隨在夏木晚身邊沒有被賣出府去,其他的僕人依舊是各行其事,只記住把嘴巴閉的極嚴便可。
相較於嚴陽的暗中得意,嚴芊的事不關己,嚴莫楚光明正大的偷笑了幾聲便已經很是出格。但唯一令夏木晚有些在意的是嚴莫寒的態度。
當日不過是剛剛出了主屋,夏木晚便被洛塵叫住。小書童一臉擔憂的叫聲也很是猶豫,見夏木晚轉回身來站定,洛塵行禮退下,只將嚴莫寒的手放在夏木晚手中。
早就已經將嚴府的路徑走的極熟的嚴莫寒一臉微笑帶着夏木晚遠離了主屋,聽的周圍無人,一回身便將她抱在了懷裡。
“你……”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夏木晚一驚,慌亂着想要掙開。
嚴莫寒卻笑得更是開心,以他的氣力又怎會容夏木晚逃脫,硬貼上去嗅着她發間的香氣,壓低了聲音話裡話外全都是幸災樂禍:“敢於挑戰孃的權威,你可想好了後果?”不等着聽答案便緊跟着道,“不過,我很喜歡。我會繼續等着你的表現的。”一頓,補充一句,“很期待。”
不等夏木晚羞憤至極的再度要掙脫他,嚴莫寒早已知曉的迅速鬆手退開,對着她笑得簡直擡不起腰。夏木晚面對這個自顧自便笑得歡暢的男人根本就是毫無辦法,想轉身離開,卻又知道洛塵不在眼前,怎樣也不能拋下他去了。可若是不離開,聽着他兀自笑聲朗朗,心裡又着實很是懊惱,恨不得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再也不讓這笑聲吵鬧着她的心。
將將停住了笑,嚴莫寒伸出手,很有自信即使對面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任何聲息,夏木晚也絕對不會拋下他去了。“你說,我是該護着你?”故作沉下臉,“還是因爲你不聽我的話,同他們一處欺負你呢?”
再怎樣厭惡也只能將手交到嚴莫寒的手裡,被輕柔握住手的夏木晚心中驚訝了一下,卻神色不改的淡漠迴應:“隨夫君高興便好。”反正以你那乖張的性情,我便是說什麼也絕對無用,徒增你發笑而已。
“可真是傷爲夫的心呢。”嚴莫寒突然便如孩子一般的脆生一笑,“我決定了,隨着他們一同欺負你。”聲音一轉,幾分漠然,“我倒要看看,你能堅持多久。”
微咬緊了牙,想回敬一句卻又覺得毫無意義,夏木晚頗有些賭氣的在前面走快了一些,便又聽到嚴莫寒忍不住的得意笑聲。咬了下脣,依舊只在心裡說,堅持到絕不向你妥協。
結果很快就擺到了夏木晚的眼前,快到只需要在當天晚上便見分曉。
晚飯時夏木晚如常站在桌旁伺候完家人,原本只要等衆人離去她自坐在桌邊隨意吃兩口就好,便是回院自己吃去也是有次數的。不成想這次何夫人主動發了話:“木晚,你也不用在我這老婆子眼前立規矩,從今往後每日做完你該做的事你便回去吧。如此也有口熱飯吃,莫要說出去就像我不知道心疼小輩似得。”
“木晚不敢。”聽着這話不對,夏木晚連忙下跪行禮。
“你自然是不敢,可是這嚴府人這麼多,誰知道哪張碎嘴便往外傳。”何夫人目光只在屋中冷冷一掃,所過之處無人不敢不低頭。轉回看着將禮數做到十全十美的夏木晚,目光變柔和,一聲吩咐:“去吧。”
夏木晚知道何夫人其實是已經厭惡了她,卻也不放在心上。行禮退出,將衆人各色的目光拋到身後,明白嚴家上下均已經開始各使手段刁難,夏木晚將脊背挺得筆直,絕不讓旁人看了笑話去。
“小姐。”只因不願再上主屋面對馬亦遠,留守在院中的青玉一見自家小姐回來便急惶惶的迎了上去,“您看,這不是欺負人嗎!”伸手一指桌上。
夏木晚卻將目光落在依舊站在主屋中手提食盒的兩個小丫頭身上。怎麼?留在這裡等着挨訓是嗎?卻看這兩個小姑娘皆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心中疑惑更甚,這才轉看向桌上已經擺好的飯菜。心下立時一聲苦笑,暗歎:原來……
只見那飯菜不單單只是剩下的,更是粗糙不堪,竟是不知是哪裡的下人剩的殘食。
畢竟是大家子裡千嬌萬寵出來的嬌貴人,夏木晚就算在心中再倔強,看着這樣的飯菜強撐着不吐出來便已經是極限,又哪裡能吃下去,一時忍了氣,只想命那兩個小丫頭拿走便算了。
偏那兩個丫頭是留下來說閒氣話的,看着夏木晚臉色有些陰鬱,趕忙先搶話道:“今日不知道大少奶奶您要回院,剛巧竈臺全部停了火,廚房裡便只剩下了這些。大少奶奶您是最憐惜下人的,今日便將就一下算了。”言語裡好一分得意。
青玉哪裡能容自家的小姐受人欺辱,衝上去指着鼻子罵:“這話說的便是混賬,自來便只有主子發恩德的,哪裡有奴才私自爲主子定規矩的道理。少奶奶自己說將就纔可以將就,你們是什麼阿物,也敢讓少奶奶將就。”
那兩個丫頭見青玉衝上來,躲開身,扭開臉,聲音不減的暗自嘀咕:“做什麼自己硬充主子,明明是早就髒了身子的下賤貨。”
“就是,羞都羞死了,還好站出來顯臉,真是不知廉恥。”
“掌嘴。”
聲音不高,卻只一聲便壓過了那兩個丫頭的“嘀咕”。夏木晚坐在椅中,神色閒適的端詳着青玉自己閒來無聊做的繡活,頭也不擡,繼續一聲:“掌嘴。”
兩個小丫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把頭低了下來,卻是硬扛着誰也不動。
哧的一聲笑,夏木晚站起身,早就知道現如今這嚴家的人是不會再有人聽她的話。不過不要緊,她的話不聽,會有人的話令她們聽。
“好啊,我這個做少奶奶的說話原來是不管用的。”夏木晚走到兩個小丫頭面前,看着她們依舊笑容溫和,口中卻是冰冷,“看來我應該回太太一聲去。前幾日才欺辱了我身邊的人今日便作踐到我的頭上。這嚴家可真真是好做派,我算是見識了。”擡腳就往門外走,“我倒是要問太太一聲,嚴家的家風竟是如此!”
兩個小丫頭眼睜睜的看着夏木晚快步就要走出院門,連忙跑着追上去就給她跪下了:“大少奶奶饒命!大少奶奶饒命!”拼命的磕頭,“奴婢知錯了,求大少奶奶千萬別鬧到太太那裡去。若是讓太太知道了,奴婢們可就真的沒命了。”
何夫人的脾氣嚴家上下沒有人是不知道的,便是暗地縱容指使下人欺負夏木晚,但是在明面上絕對不能鬧出來,她可是最要面子的。若是夏木晚直鬧到她的面前說出嚴家沒有家風這種話,根本就是直指着何夫人的鼻子說她不會治家。這種話何夫人怎麼能受得了,結果還不是拿她們這些下人來立威。
這可就真真是要斷了她們的活路了!
夏木晚轉回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們,眼中再無憐憫,輕柔一聲:“有些話我不想說三遍。”想了想又道,“回去,要讓青玉看着。”招惹到她頭上便也就算了,居然膽敢在她面前就這樣往死裡面逼青玉,倒要看看是誰先不能活。
兩個小丫頭立刻跑回屋中,對着青玉就跪下自己掌嘴,聲音一聲比一聲大。
夏木晚不見便知青玉又不忍起來,站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青玉,我既然已經決定護定你,便絕對不會再對他人手軟。自古便道‘人言可畏’,若是現在不能堵住這起子丫頭老婆子的嘴,往後有多少難聽話是你想都想不到的。”盯着她已經紅起來的眼睛,夏木晚幽黑眼眸有冷冷光芒流過,“便是你躲起來哭,也沒有人會放過你。你可曾想好了,是爲了自己活而殺一儆百,還是可憐這些個會生吞活剝了你的狼,讓自己活活憋屈死。”
青玉忍了又忍,最終露出的笑容比哭都難看,顫巍巍的一聲“小姐”,將頭埋在夏木晚的肩上哭的肩膀都顫抖起來。
“哎呦呦,這可是怎麼話說的。”門前一聲嬌嚷,嚴陽萬分得意地走進來,看了一眼仍在不停掌嘴的兩個小丫頭,挑高了聲音一聲笑,“素聞木晚妹妹最是憐惜下人,便是犯了錯一句高聲也都沒有的。今兒個這是怎麼了?”搖着頭嘖着嘴,“快起來吧,再打下去可不是要壞了大少奶奶的好名聲。”
兩個小丫頭果然便停了手,遲疑的擡眼偷瞄夏木晚的反應。
此時停了前面也就都白費了,夏木晚可是知道這立威與施恩的區別。柔聲一笑,先請嚴陽坐下來,口中棉裡帶針:“姐姐說的很是在理,可是有些人啊,不打就是不知道好歹。自以爲自己是有臉的便可以踩在別人身上,我便是要他們知道,嚴家是有規矩的地方,不能由着人自以爲是的胡來。”
“姐姐你說木晚說的可對。”看着嚴陽一張臉笑的勉強,夏木晚親手奉上一杯茶,轉回身依舊是輕聲細語,“我可叫你們停了?”
隨着噼噼啪啪的聲音又起,嚴陽轉念便將那兩人丟開,繼續着自己前來的目的:“方纔聽聞廚房裡竟然停了火。這不,姐姐我怕你連口熱飯都吃不上,巴巴的趕來給你送些吃食,粗糙了些,木晚你可別嫌棄。”一聲招呼讓門外等候多時的老婆子們擡進來,一臉得意。
“妹妹看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