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日好樂呵。”
門再度被推開,當先便是紅葛暖糯的聲音,便是方纔那句話有多尖酸,用這種聲音說出來也只覺得軟如綿團,再見不到針在何處。
迅疾將手抽出來,夏木晚眼神閃爍間下一個動作便是將嚴莫寒的衣衫打理整齊。
可是心裡感覺不舒服了?嚴莫寒脣角勾着笑,突然覺得紅葛就這麼闖進來也是件不錯的事情。真不知道若是他此刻能看見夏木晚滿臉的不自在,會不會興奮的找不清這屋中的東南西北。
擡手將夏木晚的手重又捉回手裡,嚴莫寒安撫着她,不回身對着紅葛說話卻也是溫柔的:“紅葛,大少奶奶才從上房與客院那裡回來,已經有些累了。你退下去吧。”壓低了聲音對夏木晚竊竊私語,“鬆開片刻就會這麼涼,怎麼那麼懂得藥膳卻不肯將自己的身體調養好?”
不願意在紅葛面前擺出恩愛的虛樣子,掙脫又從來沒有一次成功過。夏木晚只能沒有好脾氣的梗着頂回去:“我的藥膳,只會令人上火,調不好身體。”
乖貓兒又哪裡不高興了?嚴莫寒聽着呵呵的笑,想說什麼,卻有人搶了聲。
“大少爺,午飯的時間到了。”紅葛這理由找的很是時候,“大少奶奶今日病體初愈,又立刻這般操勞,妹妹今日親自侍候在側,以慰姐姐辛勞。”得體,守規矩,話好聽,總之這紅葛不愧是在外面歷練過的,做的皆是恰到好處。
夏木晚自己將紅葛迎進門,此刻肯定不能拒絕她而當衆打自己的臉。奪不開手,提高了聲音回覆:“妹妹怎麼這麼說,這嚴府之中妹妹大小也是個主子,丫鬟僕人一堆養着他們便是要伺候主子的。這纔是他們的規矩。”緊跟着狠狠捏了一下嚴莫寒的手,“也是主子的規矩。”死人!放手!
竟是學着娘用規矩那套來壓我嗎?嚴莫寒挑起了眉,滿心是想硬要與夏木晚唱反調。可是此時纔將她哄回自己身邊,那大大的東廂房還空蕩蕩的隨時可以入住。若這種時刻不給夏木晚立出大少奶奶的威嚴,已經開了牙的小貓不會當先便給自己一口吧。
想到這裡就後悔,自己的心軟是不是快了些?可是又想到方纔的溫存,或許,便是改了計劃更會得到些驚喜也說不定。
門外早就有伶俐的丫鬟將午飯佈置完畢,洛塵與青玉也走了進來,看着夏木晚的神色,分明是平常的卻總感覺那裡面隱隱很是不滿,不敢吭聲的往後靠,只祈求大少奶奶可千萬別關注到自己身上。
便是有些責備夏木晚又何時在衆人面前訓斥過這兩人,不去理會他們,只將嚴莫寒拽到桌前坐下,等了片刻才淡淡一聲:“洛塵,你在發什麼呆?”
哇!自己得到解脫了。洛塵立刻幾步上前,忍不住的眉飛色舞。看着身後青玉還尚有些畏手畏腳,擺擺手:上來啊,大少奶奶都不計較了。卻見青玉還是有分猶疑,小書童才覺得奇怪。青玉是夏木晚帶來的丫鬟,情如姐妹般的要好,此刻她卻比自己還要害怕做什麼?
難不成?依照夏木晚的性格,她一向是嚴於律己,對青玉自然也會分外嚴格?可是青玉之前那火爆的性格,可真看不出來夏木晚對她有多嚴厲。
湊到青玉面前仔細看了看,洛塵不能說話只能在她眼前使勁的擺手:青玉你總不能嚇傻了吧?立刻換回青玉不解又厭煩的回瞪,擡手便將晃盪在自己眼前的蒼蠅手抽掉:洛塵你在鬧什麼啊?
立刻擡起手錶示自己的無辜,洛塵後退三步,表示對於陰晴不定的女人他還是退避三舍才最爲明智。還是少爺好,高興不高興卻也從沒這麼莫名其妙過。
紅葛在嚴府裡面也住了一段時間,專會逢迎討好之餘跟在何夫人身邊也見了不少嚴府中的規矩。在吃飯時間雖不能說“食不言”這麼嚴苛,但確實是寡言少語,幾乎不會有人主動說話。現在見到夏木晚與嚴莫寒在用餐的時候都不開言,她本就是墮了一層身份的人更不願在這種場合引人側目,便是肚子裡面暗含了多少話也自做優雅的抿嘴不發出任何聲音。
滿院靜不聞聲之時,某些人的聲音就顯得越發的刺耳。
“姐姐!姐姐!”連鈺竄的跟猴一樣,方纔聲音還在院門外,只一眨眼便到了夏木晚眼前,“姐姐,鈺兒好無聊,你來陪陪鈺兒。”不過才從客院離開連一個時辰都沒有,這個個子高大的“鈺兒”就像牛皮糖一樣的黏了上來。
將碗筷放下,漱了口,夏木晚擦着手懶懶問一聲:“你這少爺活的還真是恣意,也不看看現在是個什麼時辰。居然擾人休息,你只道人人都如你一般精神的像只猴嗎?”
哇!這句也太狠了,居然罵我是隻猴。連鈺嚴重不滿:“我時辰哪裡拿捏得不對,我可還沒吃飯呢!”轉回身指着此時才跑進門的蕙芷與青衣,“跟他們兩個在一起太無趣了,姐姐陪我吃飯吧,我再去找幾個人來,就像昨日一樣熱熱鬧鬧的纔好。”
“日日歡樂等到分離之日豈不分外傷感。”夏木晚見到蕙芷與青衣兩個人都是氣喘吁吁的樣子就知道方纔這兩個人想阻止但是沒能成功,對上兩人無奈一笑。這連鈺當真是想做什麼旁人想阻止難於上青天。“再說說你還想請誰?這時大家都已經在用餐,難不成還要被你鬧過來,陪着你撒歡不成?”
不知道爲什麼,連鈺在夏木晚面前永遠都是沒長大的孩子模樣,這也使得夏木晚總是不自覺便對他管教一二。難得他每次都是極服管,說什麼便應什麼,更是恨不得湊在夏木晚面前搖尾巴,外加一句“好姐姐你就多說說我唄。”
立刻坐到夏木晚面前,連鈺揉揉鼻子:“確實比較無聊,蕙芷他們練功根本就累得不能說話,又沒有人陪我聊天。”而關於把誰給鬧過來,一指門外,“我鬧的人已經過來了。”
門口除了尚站立着的蕙芷與青衣,哪裡能看到第三個人身影。不過夏木晚不用去看便知道:“蕭然沒你這麼閒……”果然話還沒說完便聽到蕭然的聲音。
“大少爺,大少奶奶,連少爺,蕙芷姑娘,青衣公子,二姨太。”
來了便是一長串的稱呼,蕭然也真不怕麻煩。不過這裡除了只有青衣回禮稱呼了一聲“蕭管家”,更有一個人立刻聽得滿心不滿。
姨太也就算了,還是個二姨太。二姨太也就算了,還要把兩個戲子都放到自己的前面去。紅葛這口氣在胸膛裡壓下去又上來,最終一笑:“我還道誰,果然蕭管家。”
千言萬語都不如“果然”二字用得精妙。
嚴莫寒本就被連鈺的無理打擾有些心煩。無事不出門又不負責任何門外事的賦閒大少爺對於自己的私人空間本就比旁人要來的敏感,不然也不會多年以來身邊只有一個洛塵始終陪伴在側。
夏木晚的幾番來去,紅葛的新進入住,雖然早就令嚴莫寒的院落熱鬧的如同趕集。但是這並不代表性情乖僻的大少爺可以無限期縱容下去。
此刻夏木晚毫無遲疑的脫口而出“蕭然”,果然便來了蕭然,更是果然被人印證了此“果然”。幾次三番,如何不令嚴莫寒心頭火起,幾乎自己都要一聲冷笑,道聲“果然”。
不過這話還沒有說出口,一旁的蕙芷率先出了聲。
“紅葛?”其實早就看見了,但是往日裡見到她都要率先行禮的小師妹,此時坐在那裡儀態萬方愈發的盛氣凌人,如何令蕙芷能保持住心平氣和,提起一聲高高的聲調,“進了富貴人家果然改頭換面了,現在我都不敢認你一聲‘小師妹’。”
蕙芷話裡的意思紅葛一聽便紅了紅臉,咬牙一笑:“是呢,身份變了,還真不知道該怎樣稱呼蕙芷你了。”直接便將蕙芷的名字咬在了嘴上。
被寵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蕙芷會善罷甘休纔有鬼。故作恍然大悟的一擊掌,把胳膊搭在青衣的肩膀上擺擺手絕對的不在意:“像我們這種脫了樂籍的市井平民,確實不太適用還在戲班時的稱呼了。”突然想到蕭然方纔的稱呼,“不然就依着蕭管家的意思,我叫你一聲二姨太,你叫我蕙芷姑娘就行了,身份擺得正。”
你說身份我便也說身份,真把身份擺出來看是誰上不得檯面。
脫了樂籍!此言一出紅葛立刻紅了眼。她一個戲子嫁進嚴府,說得再好聽什麼姨太、什麼半個主子,真正的身份其實還是個被人看不起、上不得檯面的奴才。而她蕙芷怎麼就永遠有這種好運氣,脫了樂籍,別人千求萬求而不得東西爲什麼在她這裡就永遠是那麼的輕而易舉!
“真是恭喜蕙芷姑娘了。”紅葛嘴裡說着恭喜,卻是連屁股都沒有動一動的坐在椅子上,“雙清班與慶祥班同時失了臺柱,真是可惜可憐。往後說起兩位的天籟之音,可要去哪裡再尋呢。”這話還不算太過,“真是多少錢也換不得兩位重操舊業,一擲千金之勝景永不得再見,可惜可惜。”
明褒暗貶在這裡跟我打什麼彎彎繞!蕙芷眼睛一轉靈動三週天:“是呢。原本我都已經找到了一個接班人,可惜人家的心氣高。心中自有梧桐樹,飛上枝頭蹦三蹦。現在很是不得了了。”
飛上枝頭蹦三蹦!麻雀永遠無法改變麻雀的本質。蕙芷好利的一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