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財不外露
趙曉娟自從那天見到自己的男人任三有了許多錢,雖然覺着任家可以挺直了過生活,可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她想象不出自己的男人,一個破工人,會從哪裡搞到那麼多錢的理由。她把錢就放在自己的炕上枕頭下邊,唯恐會飛了。
等吳之夷在大半夜可着嗓子喊娟兒的名字,着實驚醒到了趙曉娟。她趕緊推推睡的像死豬,打呼嚕震天響的任藝慶:“,三兒,快醒醒,你聽聽,咋叫着俺的?吳掌櫃死了?”
任藝慶睡眼朦朧,可聽到吳掌櫃死了,他激靈了一下,骨碌地坐了起來,“誰死了?吳掌櫃?麻煩來了。”
“咋地?他死了挨咱啥事?”趙曉娟還沒聽懂地問。
“你是真傻啊?還是假裝的?老傢伙咋病倒的?不是他因爲推你一把,東西早砸到你了。”任藝慶小聲的說。
“說不定還是吳掌櫃自己撞倒呢,俺還沒找他的事兒呢!”趙曉娟狡辯着。
“人都死了,別發背悔說話啊,你趕緊去看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任藝慶催着老婆。
“三更半夜的,俺害怕,不去!”趙曉娟賴在炕上不起來。
“好好,我陪着你去,行了吧?”任藝慶一邊穿衣服,一邊拉着娟兒起來。
等任藝慶拉着不情願的趙曉娟出來屋門的時候,院裡已經有其他鄰居往後院去啊。
大家幫着魏淑仙爲吳掌櫃料理着後事,七手八腳的就整出一個臨時的靈堂。
有人問魏淑仙給吳掌櫃還置辦不置辦口棺材,院子裡黑燈瞎火的,看不清人。
魏淑仙聽了,白了那個鄰居一眼,“瞧您說的啥話?俺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俺婆婆從小把吳子仁養大,叫她娘了半輩子。如今吳掌櫃走了,俺男人不在家,俺再窮,也得給他置辦個棺材纔是。”
正在一旁低頭幹活的任藝慶聽見了,眼睛一下子發亮起來,就好像貓聞到了腥,逐其臭來,比狗迅速,他趕緊走到魏淑仙的面前。
“仙兒,給吳掌櫃買口棺材是吧?我去吧,我知道那裡有棺材,前些日子錢老闆死的時候就是我給買的。”任藝慶說。
“行,三哥,俺也不知道棺材鋪在哪兒,等天亮了你就去找找吧。娟兒哪?俺咋一直沒看見她?”魏淑仙說着還扭了扭頭,藉着月光往院子裡撒了幾眼。
其實,趙曉娟就在那棵棗樹後面躲着,她不敢去屋裡看躺在牀上的吳掌櫃,好像害怕吳掌櫃一下子會坐起來,問她到底是誰把那堆東西弄歪了,掉下來的東西怎麼會砸到他?
“俺在這兒。”趙曉娟聽見魏淑仙問她,怯怯地應着。
“幹嘛躲在那裡?不知道幫俺乾點活啊?吳掌櫃沒拿你的怪,前幾天他還給俺說,那天砸着他沒事兒,要是砸傷你了,年青青的小媳婦瘸了多不好看!”魏淑仙對着慢慢向自己跟前移動的趙曉娟拿腔帶刺的說着話,誰都聽出來這是埋怨話反着說。
趙曉娟聽了,知道這是魏淑仙還在對自己沒感激吳掌櫃救她生氣呢,要在以往她早就回懟過去了。
事已至此,理虧在先,趙曉娟沒吭聲,而是伸手拉了魏淑仙一把。
“仙兒,過來,俺給你說個事兒。”趙曉娟把魏淑仙拉到棗樹下面,“等天亮了,你讓人給徐主任說一聲吧,他不是和吳掌櫃是世交嗎?”
魏淑仙聽了,一拍大腿,忽然醒悟似的,拉住趙曉娟的手,算是對剛纔的話還有些歉意,趕緊說:
“哎呀,俺咋把他忘了?可不,徐主任和吳掌櫃有老關係的,吳掌櫃死了,當然得告訴他來的。娟兒,虧你提醒俺了!小仙還在這裡,一個南方的小姑娘,可別嚇着孩子了。”
趙曉娟說完她就後悔了,也是剛纔忽然不知哪根弦撥動了,她想起來隨口說道的,沒相到魏淑仙卻當真了。
“娟兒,你好人做到底得了!俺這戴孝的,不方便出門,就你和徐主任還熟悉,趕天明瞭,費你個腿,幫俺叫他一聲行不?順便讓他把小仙領走幾天。”魏淑仙還在催着趙曉娟說。
趙曉娟聽了,猶如被針刺紮了一下,心肝都顫抖了幾下,虧得是天黑,魏淑仙看不清她的臉色變化。仙兒這是故意給自己設個套?擺自己的難堪?趙曉娟很懊悔多嘴,沒想到卻作繭自縛,不去?仙兒咋想?去?怎麼開口說話?任三知道了會咋想?
趙曉娟沒想到自己一句無意的提醒,倒招惹她心煩意亂。正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任藝慶湊了過來。
“娟兒,你們倆在說啥悄悄話?”任藝慶在趙曉娟的身後問,把他媳婦嚇了一跳。
“啊,沒事兒,就是問仙兒缺錢不。”趙曉娟趕緊回答,還閃爍其詞的說“要不你回咱家拿些錢來,讓仙兒救急。”
任藝慶一愣,要是在白天,一定看到他吃驚地樣子。這是自己的媳婦嗎?她可從來沒這麼大方過的,是不是還想着錢老闆的棺材錢?
“不用了,俺有錢。有你們這句話俺就知情謝了。”魏淑仙知道他們兩口子的德性,說這話時是假慈悲,就是演戲給人看的。
“三哥,你等着,俺給你拿錢去,天一亮趕緊去給吳掌櫃買口棺材。娟兒,你可別忘了,吃了早飯就去。”魏淑仙說着就回自己的屋裡拿錢去了,丟下任藝慶他們兩口子,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猜忌着,似乎都有什麼不明白。
“娟兒,仙兒也給你派活了?她怪對咱不客氣的,她家死個人,倒讓我們都受累啊。”任藝慶有些埋怨的嘟囔着。
“瞧你說的,派啥活兒?街坊鄰居的住着,誰家有個難事兒搭把手咋了?何況俺和仙兒啥關係?好姐們啊!”趙曉娟說着,“再說了,你好像對買棺材上癮了,這不是你剛纔自己攬過來的活兒嗎?”
任藝慶一時被媳婦連諷刺帶挖苦的,懟的發矇了。啥情況?原來娟兒對仙兒看不慣這看不慣那,在家裡牢騷滿腹,咋一轉眼功夫,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自己媳婦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就在這時,魏淑仙從屋裡出來,手裡拿了一樣東西來到任藝慶面前。
“娟兒,三哥,俺這裡有根金條,給你們拿着到外面兌換成錢,吳掌櫃的喪事全仗着你們給張羅吧,俺一個婦道人家不方便出門。”魏淑仙說着就把金條遞給了任藝慶。
任藝慶接過那根金條,手感足足有一兩,一時驚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上下晃動着自己的手,不敢確定是不是真的。
這不就是道上傳說的“小黃魚”嘛!任藝慶在世面兒上聽說過解放前這樣的金條,很值錢啊!怎麼仙兒一下子就拿出這麼貴重的東西?她咋有的?她家的日子過的一直也是緊巴巴的,從來沒聽吳子仁說過,何來金條?難道是這個吳掌櫃臨死給她的?吳掌櫃解放前可是大地主惡霸王老爺的大管家,一定有他藏匿的財寶,說不定還有“大黃魚”呢。這要是在剛過去的運動中被人抓住了把柄可是大功一件!可惜他當時不知道啊。
任藝慶手裡拿着金條,正在心裡胡思亂想着,魏淑仙這樣很隨便的就把這麼貴重的東西交給自己,他心裡一陣竊喜,想必仙兒一個婦道人家不知道這東西的分量,自己可以拿到外面黑市上兌換成多少錢她也不清楚!他又可以從中昧去多少錢了,還說是幫人做好事兒!棺材啊棺材,原來是自己的財運來了。
“好,好!仙兒,放心吧,我一定盡心盡力幫着你把吳掌櫃的喪事辦好,娟兒,你說是不?”任藝慶一臉的奉承,點頭哈腰的說。
趙曉娟見到了,心裡罵自己的男人賤骨頭,巴不得替仙兒多幹些事兒。她沒理睬任三,徑直回自己的家裡去了。
任藝慶有些尷尬,摸不透媳婦的心思,一會兒晴一會兒陰。他拿着那根金條趕緊跟着媳婦也跑回屋去了。
兩口子回到屋裡,各懷鬼胎,心思迥異,都不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話,睜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等到天一亮,任藝慶連早飯都沒顧得上吃就拿着那根金條出去了。他要儘快找到行家,知道這“小黃魚”值多少錢,他可以從中撈到多少好處。
他打聽到並找到羊市街,那裡有個市場老經濟人,在過去的大城市銀行裡幹過,知道金子的行情。
那位老先生接過任藝慶遞過去的金條,只看了一眼,也是很吃驚的樣子,仔細看了,又掂量着。
“你咋有這東西?解放都二十年了,正宗的‘小黃魚’可不多見了。”老先生眯着眼審視着任藝慶,把他看的心裡直發毛。
“你別問哪裡來的了,我替人辦事兒。我只想知道可以換成多少現錢?”任藝慶擺擺手,意思不用問的清楚,趕緊給說個價格。
那位老先生很多年不理這檔子事兒了,猛然間有人打聽金條的事兒,倒勾起了他的興致。
“年輕人,你打聽着我了,就給你好好講講金條是怎麼回事兒,這是民國時期打造的金條,到了抗戰初期,市面上一根小黃魚可以兌換三十到四十塊大洋,解放前三根小黃魚可以在北京買個小型四合院,你說值多少錢?”老先生不屑地看着任藝慶。
任藝慶聽了真是目瞪口呆,驚奇萬分。他知道金子主貴,可就這麼一小塊東西,竟是換到他無法想象的財富,哪裡是他這個貧苦人家子弟眼界可理解的?
“老先生,我現在急着用現錢,哪裡可以馬上讓這個小黃魚出手?”任藝慶有些急不可耐的問。
“這年景,恐怕沒人會要這東西留着。年輕人,不如這樣。”老先生有些神秘的拉拉任藝慶,讓他靠自己近些,“聽說有個棉紡廠的老闆喜好金條,現在當國營廠長了不便明目張膽的收金子了。你要是找到他,也許會如你所願。我可告誡你啊,你辦成了可別說我告訴你的啊!”
任藝慶聽了一下子喜出望外,拍手叫好,倒讓老先生吃了一驚,還以爲這人被財富衝昏了。
“巧了,我還真認識這個廠長,是我們院裡一個女人的公公。人總說她嫁到大富大貴人家了,享不完的福,原來真是這樣。”任藝慶這樣感嘆着說,倒把老先生犯了嘀咕,這不是無意間揭露人家老闆的財富,要是讓歹人知道,豈不招惹禍害?
“年輕人,可不敢往外傳言啊,老話說,有財不外露,家醜不外揚。算我嘴賤,不可說我告訴你的啊。”老先生有些怕惹事兒,央求任藝慶了。
任藝慶看了老先生的膽小如鼠,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先生,既然這樣說了,我看你幫人幫到底得了。你給端個價兒,幫我到那個廠長家把這東西出手了,就當我不知道這檔子事兒,你看如何?”任藝慶臉上不置可否的樣子,眼光裡露出少有的兇殘。
這位老先生何其聰明,舊社會裡闖蕩過來的人,肚裡沒點小九九敢當經紀人?他知道發筆外財的機會來了,送上門的財富豈有不要之理兒。
“年輕人,都解放這麼些年了,這種東西政府收購後,發行紙幣了,也沒有多大的價值,按現行的比率,也就兌換成人民幣一萬五千塊錢吧。”老先生說完,看了任藝慶一眼,唯恐他發飆生氣。
任藝慶哪裡知道行情,對於上一萬的錢,他沒有概念是多少。因爲他一年的工資也不過三四百元。現在聽說可以換成一萬五,那是老鼻子的錢了,反正是很多了。
“行行,你懂行情,就拜託你趕緊辦了,我還要緊着用錢的。這東西就放在你這裡了,明天我就要見到現錢。”任藝慶說完,又把那個小黃魚拿在手裡,把玩了幾下,有些捨不得似的,重又放回老先生的手裡。
當任藝慶再走回王家大院的時候,就好像他已經發了筆橫財似的,馬上要腰纏萬貫,走路的姿勢都有些囂張了,輕飄飄的步子像踏着雲梯,心裡滋潤到雲彩眼裡去了。
任藝慶剛纔一路盤算着要從中剋扣多上錢,才讓魏淑仙不發覺是他算計的。等他回到家,還是沒拿定主意,就想等見到媳婦,讓她給參謀參謀,是貪心一次,當做劫富濟貧,還是看在鄰居一場,少抽點,權當幫忙了。
任藝慶發現媳婦娟兒沒在屋裡,問問娘,也不知道她一大早出門幹啥去了,還沒回來呢。任藝慶想,院裡的人都在給魏淑仙幫忙辦吳掌櫃的喪事,趙曉娟這時出門,沒理由還不回來啊,逃懶兒?不像娟兒的性格做出來的。剛纔還做着發財白日夢的任藝慶從雲彩上跌落到了地上,隱隱有些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