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拜師學藝
有了那次的算命和起名之不期而遇,或者是一種冥冥之中的命運的安排,吳子仁就再沒忘掉那個喬半仙。
在吳子仁的兒子寶寶三四歲的時候,可以跑路了,他讓兒子在前面用一個木棍拉着自己,竟真的摸到了三裡店,找到了喬半仙。
吳子仁帶去的“見面禮”是董老師給他的那兩本書《麻衣神相》和《周易》。
“喬先生,這兩本書是我老師給的,我看不見了,麻煩您有閒的時候,能否讀給我聽?”吳子仁特別虔誠的把書遞給喬半仙。
“你想學這個?”喬半仙將信將疑的接過書來,“這可是中九流的行當,不得已纔去乾的。孩子,怎麼了?”喬半仙望着眼前的吳子仁,關切的問到,這個可是當年富貴人家的子弟,沒想到會淪落到如此的地步,就像個從高高的樹尖上直接飄落到塵埃裡了。
“我想跟您學算命,也是生活所迫。我眼睛瞎了,也幹不了別的。娘老了,老婆孩子都要吃飯。而且我的身份也不容許我幹別的。老師說這是個謀生的行當,可以掙得一口飯。所以就給了我兩本書,說讓會的人教我。那日我見了您,我小時候崇拜的人也在幹這個,就強烈的萌生了要拜您爲師的念頭。”吳子仁說着,還不忘摸摸身邊的兒子,生怕他跑丟了。
喬半仙一隻眼看着眼前的這爺兒倆,不禁有些傷感和嘆息。十幾年過去了,自己也從一個受人尊敬的說書之人變成了走街串巷的算命半仙。可憐這曾經富貴人家的孩子,嬌生慣養的少爺,家道敗落,怎麼也淪爲最底層的人!算命?糊弄人的。怎麼就算不到自己啊?造物主啊,命運捉弄人不重樣的!
“先生,您剛纔說算命叫什麼九流?”吳子仁怯怯的問到。
喬半仙還沉浸在感嘆中,是否要收這個徒弟。沒想到眼前的吳子仁已經入戲了,開始向他提問了。
他是從小就很喜歡這個孩子的,不僅僅是懂事兒,每次聽他說書,都幫着自己擺好凳子,而且,每每見到他娘叫他回家吃飯時,那個何美麗長的真是好看,在這個很閉塞的縣城郊外沒有她那樣的氣質女人,他的一隻眼總是看得不夠,要加倍的看幾眼。
這個何美麗對自己相當的有禮貌,很是尊重,每次都是比別人多給些錢,嘴裡永遠說着,您辛苦了!所以他記住了這孃兒倆。難道這就是早早就定下的緣分?註定要再相遇,再續前緣?
“子仁啊,說三教九流可是過去的叫法了。三教是指儒、道、佛,九流是說儒家、道家、陰陽家、法家、名家、墨家、縱橫家、雜家和農家。九流裡又分上、中、下三等。上九流指一流佛祖二流天,三流皇上四流官,五流燒鍋六流當,七商八客九種田;中九流指一流秀才二流醫,三流丹青四流皮,五流彈唱六流金,七僧八道九琴棋;下九流指一流高臺二流吹,三流馬戲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流搓背,七修八配九娼妓。”喬半仙一口氣說了一大串的詞,可讓吳子仁聽的入了迷,越發對這個喬半仙更加的崇拜至極。
“師父,我真的想跟您學!您教我吧。”吳子仁有些迫不及待了。
“哈哈,我連答應都沒說呢,你就先叫上師父了,這是非逼着收你這個徒弟啊?!”喬半仙其實心裡甚是高興,嘴上還是半嗔怪半調侃的說。
此時的吳子仁也不知哪裡來的機靈勁兒,聽喬半仙沒有拒絕的意思,索性他一把拉住兒子,就跪在了他的面前,“師父在上,接受徒弟的叩頭吧。”說完就在地上“咚咚咚”硬生生叩了仨響頭。
“哎呦呦,你這是硬上弓啊,怎個也得說道一番,”喬半仙實在是沒想到吳子仁會這般急迫,也是奈何不得了。
他把吳子仁爺兒倆拉起來,還在責怪着子仁,“你拜就拜了,還拉着孩子一起磕這個頭,難不成這個孩子也要學嗎?哈哈,這孩子真逗!”喬半仙好像埋怨中有着喜愛。
“嘻嘻,師父,這孩子和您有緣,上次您沒給他起上名字,就一直叫個寶寶。既然今天給師父也磕頭了,您就給他起個名吧。”吳子仁似乎有點耍賴的意思。
喬半仙聽來,忽然沒了高興勁兒,一臉的嚴肅起來。
“子仁,孩子起名是很嚴肅的事,來不得馬虎的。我那天之所以沒有給這個孩子起上名字,不是不願,而是他有別於其他孩子的命相。只是你娘不樂意再讓我說下去了,也就算了。”喬半仙說到這裡還有些心有餘悸。
“您那天走了以後,也不收算命錢,我說娘了,怪她想多了。其實我家的情況是比別人家不一樣。我娘也是怕說多了出事,忌諱罷了。”吳子仁解釋着。
喬半仙擺擺手,“子仁,這你就不懂了。自古以來,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行規。我們算卦的,祖師爺早有訓誡:卦不空斷,命不空算。在你家裡,我只是看了看孩子和你媳婦,沒想算下去,自然不能收錢。”
喬半仙想叫吳子仁別解釋了,他理解。可擡眼看,自己就笑了,子仁哪裡看見他擺手示意?半個瞎子對睜眼瞎子,甚是滑稽。
“不怪你娘,怪我那天沒有眼力價。我見到你媳婦就有些怪怪的,想多問幾句孩子的生辰八字。後來你又說你小時候的事情,才知道那個老人家不是你的親孃,你娘何美玲那是個多好的人啊。可能老人家多心了,趕我走也是對的,誰家沒有不能說的秘密?外人最好別去有意的揭人家的傷疤!這也是我們這個行當的規矩。”喬半仙說着,好像還給吳子仁道歉的意思。
“沒事兒,師父,我娘那是多心了。”吳子仁趕緊說。
“子仁啊,趕我們這行的,祖師爺早就訓誡,與人測算命理,慎之又慎,命乃天機,天機不可泄露。你們沒進屋的時候,老人家要我給你兒子起名,我怕她說錯孩子的生辰八字,等下讓你媳婦再說一遍。沒成想她臨時給我悄悄說給你媳婦算算命,是否是旺夫的命,我就不再當小事了。”喬半仙說出來,嚴肅的還有些不容置疑。
“哦,原來師父那天真是被誤解了,徒弟在此向您賠罪了。”吳子仁又要彎腰下跪,喬半仙忙攔住了他。
“子仁,男人膝下有任金!人活的是骨氣!既然你認我做你的師父,從此便是父子之情。有些東西可以學來,有的是學不來的,需要你自己領悟和修爲才懂的。”喬半仙此時已經把吳子仁當成了自己的徒弟來教導了。
要說這個喬半仙的來歷,說出來可能會嚇吳子仁半死不說,恐怕會驚動整個縣城。
原來,這個喬半仙可不簡單,他的真名叫李智衡,清末出生在霸州城東,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有三間平房,幾畝耕地和自養畜及碾磨等也算個殷實的人家。到了上學的年齡,他還讀了幾年書。後來被招募參加了京城“武衛軍”,派到袁世凱部新建陸軍爲右軍的駐天津小站。在八國聯軍進北京,攻打東交民巷使館區時,配合“義和團”和洋鬼子突圍打仗,後清廷和洋人儀和,開始清算反洋鬥士,他隨殘餘的“義和團”撤離京城,輾轉來到直隸省南部的這個東郡縣城。沒想到這裡正在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反洋教運動,縣城裡東大街一個由法國傳教士修建的天主教堂被“義和團”推倒了一半。後來清廷追究,有人告發李智衡參與破壞那個教堂上的十字架和教堂裡邊的管風琴上的銅製音片被他拿走了,要緝拿他,聽到風聲,他隱姓埋名躲過了一劫。此時,正值北洋第二十鎮在東郡府招兵,李智衡又毅然參軍,吃上了軍糧,編在第四十協第八十標第三營當兵。李智衡的上司是馮玉祥,見他外表斯文,還能寫得一手好字,頗爲喜愛,就叫他當了司書生。辛亥革命後隨馮玉祥參加灤州起義,失敗後還鄉。
李智衡是個經過正規訓練的民國新式軍人,能文能武,衝鋒陷陣,本來有大的作爲,可是隨着軍閥混戰,社會裡許許多多的人性的泯滅和墮落,讓他看破了紅塵。從此,他不再出來謀求一個正當職業,哪怕是民國後期,國共戰爭,直到解放後,好像他被時代和社會遺棄了,其實他已經看透了殘酷的世道和這個世界的變化無常,跳出“三界”,不再參與其中了。他當年以說書謀生,借古喻今。解放後不讓講神鬼故事了,要講新時代事了,他不會,就轉行當起了“算命先生”,走街串巷,偷偷到人家家裡做事,掙個零花錢,因爲他也算個殘疾人,縣裡也懶得管他,關鍵他也不會別的。
喬半仙已是過了花甲之年了,膝下無兒無女,孤身一人。今日突然有個後生要拜他爲師,這麼多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即將風燭殘年,不再招惹世事凡塵。也許他知曉這個孩子的身世也是坎坷不濟,那個他心目中忘不掉的魅力女人何美玲從這個世界消失後,又突然見到了他的親骨肉兒子。他心裡的那個最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冥冥之中,他要和這一家子必定有些瓜葛。
從此,吳子仁就像着了魔一樣不定時的到三裡店喬半仙那裡拜師學藝。第一次有兒子陪伴找到,第二次就可以自己摸到喬半仙的家,他的記路的本領連師父喬半仙都驚奇。都說瞎子記路,其實他是上心記住了每一次的任何引起他注意的標記而已。
吳老婆子起初還納悶兒子出門說走走,一走就一天,回來還好像挺精神的,回到自己的屋裡,也聽不清他在叨叨個什麼,嘴裡唸唸有詞。
魏淑仙自從生了兒子,也不再去鎮裡幹了。晚上有兒子鬧騰,她也懶得和子仁親熱,也不關心吳子仁在幹什麼。
吳老婆子終是對兒子關心的,也擔心他眼睛看不見,出門會遇到什麼麻煩。她就叫上魏淑仙,婆媳孃兒倆合計倒要看看吳子仁究竟在整日外出幹什麼去了。
她們見吳子仁有走出家了,就悄悄的跟在後邊,一路尾隨就來到了三裡店村。等她們看到吳子仁熟門熟路的走進了一家院裡,關了門,她們就問旁邊的人家,一打聽竟是說喬半仙家,把個吳老婆子差點沒驚掉下巴。
原來兒子這些天出來,竟是找喬半仙,難道子仁學算命?吳老婆子沒敢想下去。倒是一邊的魏淑仙看到了,也沒顯着多詫異,還來了一句,“哦,子仁是不是跟這個什麼喬半仙學算命的?也好,學會了,咱就不用花錢請算命的了,兒子的名字保準會起個好的!”
吳老婆子聽來,感到魏淑仙說的輕飄飄的話特別的刺耳,這“觀音”兒媳婦就是心量大,自己的男人當個下層的算命先生,好用不好聽啊,在大街上會被人看不起的。她感到這十來年的栽培白費了,她感到對不起王家,就一氣之下拉着兒媳婦扭頭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