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凶宅
任小兵是在第三天自己浮上來的,不過是屍體泡脹了,人已經死了。
東郡有個民間風俗,對未成年的孩子死了,不在家停喪的,得趕緊安葬到荒郊野外,說命賤,在被狗啊,狼啊瘋扯了,意味着早日託生到另外的人家重生。
趙曉娟不聽老人勸阻,執意要把兒子放回家裡,想停着喪等學校有個說法,任藝慶拗不過媳婦,任家老少就把孩子停在自家的門前,王家大院又一次沉浸在悲痛的氛圍裡。
聽着王家大院裡又傳出很是悲慼的哭聲來,城南街大街上的行人還納悶,這個大院咋着總是在辦喪事兒啊?對出殯的事兒有愛好?
趙曉娟堅持要爲兒子做個棺材成殮了,任藝慶聽到媳婦說棺材的事兒,感到後脊樑一陣陣的發涼。
難道他在錢老闆,吳掌櫃的棺材上的剋扣犯了神怒?天殛到他兒子身上了?細思極恐,任藝慶好像着了魔一樣,在兒子的靈前不停地喃喃自語,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最後,任藝慶說什麼也不要給兒子做棺材,還請了個風水師,超度兒子趕緊託生,草草的埋到城外野地去了。
後來,學校和公安局的來人到了王家大院,告訴任藝慶兩口子,說是經過調查,那個一同和任小兵游泳的同學承認自己在東坑快游到對岸坑沿時,突然腿抽筋,掙扎着喊救命,已經上岸的任小兵毫不猶豫的就跳下去救他。那個同學被推上來了,任小兵似乎被什麼纏住了,撲騰了幾下就沒了。那個同學嚇傻了,也不敢再下水。後來,那個同學看着任家悲痛欲絕的樣子,沒再敢說出實情。
任小兵是爲了救那個同學才死的,是見義勇爲。爲此,學校撤銷了對他的處分,並上報縣教育局建議獎勵。縣裡也是爲了學校安寧,撥出一百元,給到任家以示安慰。
任藝慶和趙曉娟埋葬了兒子任小兵,望着學校給到的“慰問金”和一牆壁的兒子的獎狀,悲從中來。
任小兵,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夥子,優秀的孩子王,任家的希望,眨眼間陰陽兩隔,任家的一切夢想都破滅了。
任家沒再到學校鬧事兒,趙曉娟病倒在炕上,任藝慶站在大院裡,看着哪兒都有一張張臉在嘲笑他,遭報應啊。
任藝慶一家人,他的大哥二哥因爲覺着房間少不夠住,早就搬走了,而他覺着就剩他一家人住着好幾間房,在城裡已是很“富有”了,可沒了小兒子,他的希望也隨之破滅一樣。
這個大院裡的一種陰魂不散的不吉利,讓備受煎熬的任藝慶下定決心要搬離這個傷心的地方。
趙曉娟走進裡院,過來和魏淑仙打招呼說要搬家了,讓魏淑仙意想不到。
“幹啥要搬走啊?娟兒,你要走了,俺就沒要說體己話的人了。”魏淑仙是真誠的在挽留她們一家,過去的磕磕碰碰,不愉快在這時都成了回憶。
“唉,晦氣一個接着一個來,三兒說什麼也要搬走,這不正在其他街道上找房呢,俺是不捨得離開。”趙曉娟搖搖頭,無可奈何花落去,心裡很是不甘。
“對了,仙兒,俺覺着這大院自從你家子仁走了以後,就沒消停過,是不是有什麼邪氣啊?”趙曉娟神秘地突然問。
“俺沒感覺出來,人都會生老病死,哪兒地方誰家不死人?你看,這院裡老人走了,小的不就長大了。”魏淑仙說着,本是勸慰趙曉娟,沒想到哪句話戳到了她的心窩子。
“可俺咋就是倒黴鬼啊?小的還沒長大就說沒就沒了!俺招誰惹誰了,不公啊!”趙曉娟說着又哭了。
魏淑仙趕緊用左手拉住趙曉娟的手,右手掏出一個新手娟來給她擦擦眼睛上的淚水,趙曉娟看到了,也就不哭了。
趙曉娟好奇的問魏淑仙:“仙兒,俺可覺得好幾年了你沒買過東西了,連個新衣裳都沒置辦過,咋地會買個心花手絹?讓俺看看。”說完她就一把要了過來,“吆,還是江南刺繡的勒,俺沒見過!”
魏淑仙沒想到趙曉娟會對這塊手絹感興趣,還以爲她悲傷,失落而去。經她一提醒說沒見過這塊手絹,魏淑仙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啊,額,是俺家徐小仙給俺用的,孩子說是從南方帶過來的,孝敬俺的,嘻嘻,多懂事的孩子!”魏淑仙喜不自禁,又好像在掩飾什麼。
趙曉娟聽了,忽然感到這塊手帕就像徐達年的當時伸進她懷裡的手,柔情肆意又有些不自然。她心裡感到一陣悲哀和失落,這哪裡是孩子要給仙兒的禮物,肯定是這個忘情漢徐達年移情別戀,示好魏淑仙。
“有啥好看的?一塊破布頭,還沒鄉下的粗布好使!”趙曉娟故意撇撇嘴,不屑一顧的樣子 。
“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啊,俺說不要的。”魏淑仙趕緊解釋說。
“那你給俺行不?算當是咱姐倆好一場,俺要搬走了,給俺一個念想。”趙曉娟忽然閃了一個念頭就脫口而出說出來了,說完,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這,”魏淑仙怎麼也不會想到趙曉娟會提出如此出格的要求,別人的心愛之物怎好意思據爲己有?咋張得出口?可娟兒這個女人就這樣突然提出來了,弄得她拒絕也不是,答應也不好,她遲疑了一下。
“不捨得了?仙兒,恐怕不是孩子給的吧?”趙曉娟露出一絲狡黠的冷笑,把說話的音調拉高拉長說,“是孩子她爹借妮兒的手傳過來的嘍?意思意思?”
“瞧你說的,娟兒,一個手帕哪兒有那麼多的意思?你要相中了,拿去!”魏淑仙被趙曉娟這樣一激將,也就順勢把手帕遞給了趙曉娟,“孩子給俺了,就是俺的。你真要搬走了,俺也沒什麼送的,就當它是個咱姐倆的念想吧,這麼多年的鄰居,哪有不拌嘴的,別記恨俺就成!”
趙曉娟沒想到魏淑仙真就把這塊新手絹給她了,顯得自己挺自私,還佔人便宜。她有些不好意思了,拿在手裡的手帕倒成了燙手的山芋。
“俺就鬧着玩的,說說罷了。仙兒,俺沒文化,可俺聽說過,君子不奪人之愛,哪能真要啊?”趙曉娟裝出一臉的無辜,要還給魏淑仙手裡。
“吆吆,還踹新詞了,俺聽不懂那個啥子愛,不就一個擦汗的小布料嘛,別再俺面前裝了,趕緊掖懷裡吧,讓任三兒看見了,你就說不清誰給的了,嘻嘻。”魏淑仙有些故意逗趣的說。
“俺纔不怕他呢,俺就說是徐達年給的,咋的?他還吃了俺?晾他沒這個膽兒!”趙曉娟被魏淑仙這樣一說,擰了擰小蠻腰,揚揚頭,攏攏頭髮,一副不服氣的勢頭,狠狠地把那個手帕掖到了懷裡。
魏淑仙用手輕輕點點趙曉娟的眉頭,說:“別逞能了,三兒對你不錯,好好過日子吧!”
趙曉娟一揚手,邊說邊往家走,“仙兒,回見啊!你就瞧好吧,俺搬了家,保準比這裡運氣好!人挪活,樹挪死!”
趙曉娟在扭身的一瞬間,嘴裡“哼”了一下,有些傷感的要掉下幾滴眼淚了。
魏淑仙看着趙曉娟扭着身子走了,她若有所思。是啊,人挪活,樹挪死,這是老話說的。
這幾年,她魏淑仙何嘗不是命運不濟,倒黴事兒一個接着一個,那個自己的男人吳子仁到哪去了?走了好幾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她一個目不識丁的女人帶着兩個孩子,經歷了不斷的運動,送走了婆婆,送走了吳先生,這樣的苦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