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貴人
人生就是這樣,不知道哪個偶然事件會提前來到。就像這次革命運動起來了,各個街道都成立了臨時***,負責本街道的居民的組織和活動,應該是有序的。
城南街也適應形勢需要,改街道名字叫“向陽街”,而向陽街臨時***就在離王家大院不遠的一處小院裡。
吳老婆子一路哭着,很快就到了這個小院裡,她還是頭一次進這個院。
“有人嗎?誰是當官的,替俺做主啊!快救俺兒媳婦吧,她一會兒就被打死了,兩條人命啊!”吳老婆子進院裡高聲哭叫着。
很快,小院裡一間屋門就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魁梧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個當過兵的人,身板挺拔,眉宇間流漏出剛毅和正直。
看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子哭着喊着,他忙着緊走幾步,伸手攙扶住快要跌倒的吳老婆子。
“大娘,您這是咋的了?爲啥事兒啊?”他一邊扶着吳老婆子往屋裡走,一邊詢問。
“你是誰啊?俺咋不認識啊?”吳老婆子擡起頭望着這個陌生人問,心裡就開始發毛了。在城南街上,就不到百戶人家,誰誰是姓什麼,叫什麼,在那塊住,整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大體都瞭解,認識,可這個人咋就像個新來的?
“我是這兒的街道***主任,剛上任的,有事兒您說。”那人說。
“俺是王家大院的,姓吳。你快去救俺兒媳婦吧!快點吧,去晚了,兩條人命就沒了啊!”吳老婆子聽出來是一個當官的,也不問清楚,急促的說。
“吳大娘?吳掌櫃嗎?徐茂您認識不?我是他的兒子徐達年。”那個中年男人驚喜而熱情的回答。
吳老婆子聽了,這才停止了哭泣,打量着眼前的這個人,不敢相信似的。
“你是徐茂的兒子?老徐頭可和俺家老吳是把子啊!當年你爹往南去的時候,帶着家人,還是俺吳掌櫃給的盤纏。”
徐達年沒接吳老婆子的話,趕緊說,“我還去過您家的,都二十多年不見了!您快說,誰把您兒媳婦咋地啦?”
吳老婆子好像一下子找到了救星一樣,趕緊抓住了徐達年的手,急促的說:“看在你爹的份上,快去救俺吧!剛纔一幫城北的朱家人把俺兒媳婦抓走了,說是要報以前的仇。俺也弄不清啊,快去救俺兒媳婦吧,晚了就沒命了!”
徐達年一聽,感到事情不一般了,有些嚴重。這搞“破四舊”運動,咋地還出來報私仇?不行,我得去看看。儘管他心裡還納悶,吳掌櫃不是沒孩子嗎,咋就說有兒媳婦?現在也不是問明白的時候。
“吳大娘,您先回家,我去看看,等咋回事問了再說。”徐達年說完,在院裡找來一輛破自行車,騎上就走了。
這個徐達年,難怪吳老婆子不認識,就是整個城南街知道的也不多。他是剛從縣裡一個部門的副科長被抽下來任職城南街搞“四清”摸底的,這又趕上“破四舊”運動,就接着趕上了,還擔任了街道主任。他也是這個城南街的老戶人家,只是他離開的年頭早了,大街上認識他的人不多。
徐達年可不簡單,東郡古城解放前後,他爹徐茂是縣冀南銀行的副行長。吳老婆子說吳掌櫃和徐茂是拜把子,那是吳老婆子攀高枝,拉近乎的說辭。徐茂是共產黨的人員,河東就是解放區。這個古城是敵佔區,戰時就呈現拉鋸局面,城頭上一會兒這個旗幟,一會兒那個旗幟。
老奸巨猾的王承天也是機會主義者,知道雞蛋不能放到一個籃子裡嘛。吳掌櫃是大掌櫃,遵照王老爺的吩咐,有時把錢也分一些存到冀南銀行,就此就認識了徐茂,而且他們還能說在一塊,時不時的聚在一起飲個小酒,一來二去,兩家人就認識了。
後來,徐茂作爲南下幹部全家去了南方,妻子不適南方水土,得病死了。徐茂又娶了個南方姑娘,在蘇州安了家。長大的徐達年參了軍,參加過抗美援朝,受傷復員了。後來就在蘇州安置了工作,還找了個當地的媳婦。沒想到人家南方女人活的細緻,嫌他這個北方漢子沒情調,沒過幾年就離了,還把兒子帶走了,留下個女兒。
徐達年心灰意冷,讓女兒跟着爺爺一塊過,自己就非要回北方老家,至今一人生活,還沒成家。
徐達年騎着自行車,也就二十來分鐘,就到了城北。當他找到北關村的村***,見到了那裡的人,一看認識。
“朱主任,還認識不?我徐達年。”徐達年爽快的打着招呼。
“哎呦,徐科長,哪陣清風把你吹過來了?快請!”朱主任一看認識,是外貿局的徐科長,就熱情的往屋裡讓着。
“不進去了,既然是熟人,我就不客氣了。我現在是城南街的***主任。聽說你城北的朱家派人到城南街抓人去了?是嗎?要是真的,那就事兒嚴重了,趕緊放人!要是叫縣裡知道了,說你破壞運動可不得了!”徐達年嚴肅的說,還拉住朱主任的手,有些關心起來。
“不會吧,‘破四舊’運動沒說可以到其他街道搞啊?再說了,我這城北的人怎麼就進城抓人了?沒有我的命令誰敢放肆跑到你那裡胡搞?你搞錯了吧?”朱主任還不相信徐達年說的話,他把自己的手從徐達年手裡抽出來,摸摸自己的後腦勺,用眼睛斜視着他,那意思你別詐唬我。
“你趕緊問問,朱家的人是不是抓了一個女的,還懷着孩子那!”徐達年催促着,生怕他袒護,不給自己面子。他還用手勢在自己的肚子前比劃懷孩子的樣子,撇撇嘴。
“還是個女人?懷着孩子?不會吧?”朱主任嘴裡嘀咕着,然後就吼出來,”還有人敢做這事兒,我這當主任的都不知道事兒?還是俺朱家人乾的?也太不把我這族長當回事了!”
他越說越來氣,“徐主任,你等着!哦,不,你先回!我去問問,要是真的,我讓他們馬上給你送回去!”說着他就披上一件大衣,氣哼哼的出去了。
徐達年知道這位朱主任的脾氣,他重視了,也就把心放鬆了下來。他看到天上的太陽西斜了,這個時辰城裡的人都要開始做晚飯了。而再看城外的人,似乎剛剛從午睡裡醒來,要開始下午的活動了。
他有些擔心吳大娘說的兒媳婦懷着個身子,被抓到城北什麼地方,這都三四個鐘頭了,該是個什麼狀況?
不行,我得去自己找找,順便打聽打聽到底朱家和城南的人有啥仇?徐達年這樣想着,就推着自行車走出村***,到了城北的大街上。
徐達年推着自行車漫無目的的走着,擡眼一瞅,城北的街道比城裡寬多了,但大街上人卻稀少,街兩邊的門店也不多,隔二片三的賣些水果,土特產。
當擡頭看到城北的中央地段有個三層樓,這個位置竟然敢聳立起一個扎眼的大建築,讓徐達年吃了一驚。
乍看這個樓的風格說古代不像,說現代不是,有翹楚出來的樓沿、立柱,但沒雕樑畫柱,也沒刻意設置樓頂房脊上的各種獸物。門窗卻都是新式的帶玻璃的木框,木框還刷成了紅色的,有些不倫不類。
關鍵這個樓的位置,東西主幹道從它面前而過,坐北朝南,它的正對面對着古城的北城門!
徐達年不由得抽了一口涼氣,這個樓要是讓風水大師看見了不知撂什麼狠話。他一個門外漢都看着怪怪的,這戶人家咋就把樓蓋在這裡顯擺?
徐達年正這樣想着,擡眼瞧着,忽然他就看見朱主任竟然從這個樓的三樓的一間屋子拉開門出來了,好像還生着大氣,把門猛一關,震得落在樓頂上的小鳥驚飛了。
幸虧朱主任沒發現樓下對面遠處的徐達年,徐達年也趕緊躲到了一處房檐下。
徐達年心想,難道吳大娘的兒媳婦在這個樓上關着?要不朱主任何必到三樓去找?他正納悶着,就見朱主任出來的三樓那個屋子隨後就走出來兩個女的,其中一個還真是有了身孕的人樣子。
“難道這個女人就是吳大娘的兒媳婦?”徐達年想。
還真被徐達年猜對了,走出來的正是魏淑仙和那個朱小芳。走在前面的魏淑仙有點傲氣,挺着個肚子,腰桿指指的,後面出來的朱小芳垂頭喪氣,好像還被罵哭了。
徐達年猜想這是剛纔朱主任及時趕到,在他的強力干涉下被抓的人被放出來了。
他不好現在就出現,顯得讓朱主任看見了不相信的,就趕緊順着房檐下,急急的走進了北城門洞裡,連他來時騎的自行車都沒顧得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