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院裡的異常
第二天,天還矇矇亮,吳子仁也看不見,就早早的起來,還悄悄的繞過地上的尿盆,收拾起自己的隨身要攜帶的東西。
魏淑仙也醒了,但不願意起來,知道吳子仁起來要走了。要在平時這個點,她該起來去早點鋪了,可一想起來昨天的“醜事”,她不敢再去了。
她看着吳子仁要出門了,更不敢給他說,只好悶在肚子裡也是好難受!
“我走了,你睡會兒吧,仙兒,一會兒起來還得去早點鋪幹活勒。”吳子仁小聲說着,完了,就悄悄的出屋帶上門,儘量不弄響什麼。
那個屋裡的吳老婆子也是聽見了這屋裡的動靜,在炕上故意咳嗽了一聲,吳子仁聽見娘也醒了,就推開孃的屋門進去。
“娘,我走了。您年紀大了,兒子不在,您可要注意身體啊。”吳子仁摸到炕沿邊說,還伸出手摸到娘,抓住了孃的手。
娘坐起來,抓住吳子仁的雙手,“兒啊,去吧,別怪娘沒本事,娘歲數大了,不能照顧你了,對不起你的爹孃!現在了,你學個安身立命的本事,餓不死就是你的造化。至於今後走到哪裡,聽天由命吧。”
“娘,沒事的,今後的日子還長着那。”吳子仁儘量寬慰娘,不讓娘替自己出門擔心。
吳子仁順手又摸到躺在娘身邊的兒子,顯然小寶還在睡着,大人的說話也沒驚醒他,他給孩子掖掖被子,小心地拍拍。
吳子仁走了,大院裡幾戶人家還在夢鄉。對於他的出門來去,這個院裡的的人本就是認爲是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可是,三天後,這個院裡的所有人再感到有人早上悄無聲息的走人,都感到一種後怕,甚至於細思極恐。
魏淑仙自從吳子仁走了後,一連三天也不出家門,吳老婆子納悶,還說她咋不出門幹活去了。魏淑仙就說身子不舒服,不願意出門。當婆婆的也不便多問,就獨自領着孫子小寶在院子裡玩,做飯。晚上還到屋裡看看魏淑仙怎麼樣了。
“仙兒,你好好養養身子,快點好起來,這個家還指着你過日子呢。”吳老婆子討好似地對兒媳婦噓寒問暖。
吳老婆子明白,現在這個家就得指望着這個兒媳婦養着,不然就得揭不開鍋,全家餓着,這在大院裡可是莫大的羞恥。她吳老婆子好強了一輩子,如今淪落到這種地步,不啻是對她的一種侮辱。
她老了,無能爲力了。她要顫顫巍巍的走出去,不僅弄不來一頓吃的,甚至於再磕着碰着,有個病啊災啊,那對這個家無疑是雪上加霜。全家老的老,小的小,殘的殘,就兒媳婦還是個“全環人”,她要是再鬧個情緒,消極怠工,可是等着喝西北風吧。
“娘,等過兩天俺就出去找活去。給,俺還有些錢,您老出去,腰裡也得有個零錢,給小寶買些吃的。”魏淑仙看婆婆到屋裡來看自己,忙起身讓着,又從箱櫃子裡拿出錢來給婆婆。
吳老婆子說是到兒子屋裡看看兒媳婦,其實也是探個虛實。兒子出門走了,兒媳婦年輕輕的,好似孤兒寡母的也是不好受。
當看到仙兒拿了錢給自己,吳老婆子看着幾張錢票子,還是吃了一驚。
“仙兒啊,你咋還有這麼多的錢?不就在早點鋪乾點兒活,誰還給你錢啊?”吳老婆子這麼說出口就後悔了,兒媳婦給錢接濟家裡的困難,沒一句感謝的話,還要分明說是懷疑人家兒媳婦的錢來路不明的話,任誰也不願意聽的。
可是,魏淑仙卻沒生氣。她早想好了解釋這個“錢”的來路,不會讓他人,尤其家裡人知道真相的。
“娘,您別生氣,這錢是俺這些年攢下的‘私房錢’。十幾年前,從俺家到投奔您來,俺就有一個習慣,只要手裡有錢了,俺就一定抽出一點分開存放,後來在鎮上上班的工資,俺也是除了交給您的,其餘的就俺自己藏起來一點,連子仁都不知道。俺就是窮怕了,生怕孬年景不好過,纔可救急!”魏淑仙說的挺認真,還要婆婆再看看箱子裡還有點錢。
吳老婆子聽了兒媳婦的話,再看看眼前的這個已經長大的仙兒,不敢相信就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十幾年的黃毛丫頭。這女大十八變,當了孩子孃的仙兒沒成想爲了生活算計的如此成熟!連自己號稱“掌櫃媳婦”都不如她會周密計劃。怪不得她讓家裡有吃的,還要自己的男人外出學藝,不急不慌的。
“仙兒啊,娘真是門縫裡看你了!錯怪了你。這個家全交給你了,我老了,管不動事了。”吳老婆子說完,嘆着氣,轉過身走出了兒媳婦的屋。
魏淑仙見婆婆走出了屋,後背發涼的早讓她快撐不住了。儘管她算計到了會有人問錢的來歷,當不是婆婆問,而是自己的男人會“審”。
她這真是還有了小時候“見過的世面”觀音功夫,見機行事,瞎話張口就來。可也是虛驚一場啊!她慶幸自己躲過了一劫。
可到了這天晚上,她的一場大劫難就要來了。
胖子崔的早點鋪每天還是照樣開着,可一連三天沒了仙兒妹妹的身影在他的鋪子桌椅之間穿梭忙活,他心裡除了忐忑不安,還要擔心仙兒家裡知道了他騷擾她,會來人找他算賬!
那些常來的熟客也是連着幾天沒見到仙兒,就問胖子崔:“崔掌櫃,咋好幾天沒見你妹妹了?也聽不見你唱戲了?”
胖子崔忙從陰沉着臉低頭幹活中擡一下頭,擠出一絲假笑來,“啊,啊,仙兒妹妹家裡有事,等幾天就回來了。”說完,他自己都覺着是假話,往後還見到見不到仙兒還兩說呢。
“該不是你讓人家乾的活多,累病了?你這當掌櫃的也不去看看去!等好了,趕緊回來,我們吃着早點,看着她走來走去,吃着就香!再聽着你唱兩句戲,那才叫個舒服!”這個熟人也是話多,逗着胖子崔的趣兒。
“是啊,怪不得這兩天吃油條喝豆沫不香,原來是缺樣兒東西!崔掌櫃,快點把你妹妹喊回來啊。叫不回來就不吃你的了!”有旁邊的人看熱鬧不嫌事大,起着哄。
低頭剁着油條的胖子崔,把刀剁着案板嘎嘎的響!他是聽來那個刺耳的很啊!可又怨不得別人嘲笑起鬨,都是自己一時衝動釀成的現在尷尬的光景,哪裡敢說出?
“好好,也許吧。等我妹妹好了,我親自去請她回來!”胖子崔裝出笑臉奉承着客人。
也是怪了,胖子崔發現,不知道是自己沒了心情,做出來的早點沒了往日的味道和品相,連自己都瞧着不順眼,而這幾天來買早點的人也來也少了。他好後悔把“觀音”逼走了,連財神也連帶着走了。
胖子崔一邊幹活,一邊心裡暗暗地叫着勁,“不行,一定要找回仙兒妹妹!”
明裡說是找仙兒妹妹回來幹活,其實胖子崔還是想着她的身子。男人偷腥,馬上到嘴的魚兒,豈肯輕易放棄!
胖子崔這幾天關了鋪子,從城南過來南城門,沿着順城街就往王家大院這邊溜達。他知道仙兒家就在王家大院裡面住着。他不知道這幾天仙兒沒來到底發生了什麼,見不着人,總是像個謎團煎熬着也不是個事兒。
胖子崔爲了到王家大院看看仙兒,之前做足了功課。他知道了仙兒的丈夫是個瞎子,而且是個被管教的對象,破落戶的兒子,即便被欺負也是敢怒不敢言。那個大院裡住的都是外來戶,在城裡沒有背景的小戶人家,明哲保身是他們生存的信條。不像他是“皇城根下”的老戶,千絲萬縷的關係,心理上就感覺高他們一等。
胖子崔到了王家大院門前,大門是開着的,往裡邊看能看到最後院的光景。他沒有盲目的走進去,怕碰見人不知說什麼。
可越怕啥就來啥,正在胖子崔猶豫的時候,就聽身後有人問了一句:“找誰啊?咋不進去?”一個年輕的婦女就像個影子一樣站在了胖子崔的身後。
胖子崔打了個激靈,忙扭過身子,打眼一看,竟然是個女人,也有點兒姿色。
“啊,哦,我找我妹妹。”胖子崔急中生智,忙着回答。
“你妹妹?叫啥?”那個女人問,帶着審問的表情。
“仙兒。”胖子崔直直的回答。他有些侷促不安,這麼些天了,竟不知道仙兒的大名叫什麼,姓什麼。
“仙兒是你妹妹?這倒沒聽她說過啊?”那女人更加持懷疑的態度,甚至於大跨了一步,擋在了胖子崔的面前,好像沒有答對,就別想進這個門。
胖子崔怎麼也不會想到,還沒踏進王家大院,就橫空出來個“多嘴的驢”,生生把他攔在了門外。
“你誰啊?她家有啥親戚都告訴你啊?”胖子崔也來勁了,懟了過去。
“我就是這個院兒的,我們是好姐們兒,當然知道!昨天就有個老男人,穿的邋里邋遢的,也不讓問,就到魏淑仙家裡了,現在還沒露頭呢!這咋又來個找她的?讓俺碰見了,沒見過你!當然要問問!”那女人也來硬的口氣,心想,這男人誰啊,在俺門前撒野。
胖子崔一聽,感覺不對勁兒,怪不得這個多管閒事的女人攔住他不讓進,仙兒妹妹家有情況!他瞪了那女人一眼,扭頭走了。
“別走啊?不見你妹妹了?這人,好奇怪!仙兒家怎麼了?子仁一走,淨來些啥男人?”這女人說。
這個年輕的女人就是趙曉娟,她嘴裡嘟嘟囔囔的走進院裡,搖搖頭。她還挺關心仙兒的處境,家裡沒個壯勞力的男人,是很難的,不像她有個黃三,慣着她,沒心沒肺的吃糧不問事兒。
趙曉娟到了院裡,把手裡的東西放到家裡就出來了。她得到後院仙兒家看看,順便告訴有人找她這個妹妹。
可一進後院,她就感覺哪裡不對勁兒。明明知道吳大娘和仙兒在家,她卻發現兩個屋門都關着緊緊的,尤其吳大娘的窗戶還用一塊藍布遮掩的嚴嚴實實,大白天屋裡肯定是漆黑的。
趙曉娟沒敢去掀動吳大娘的窗簾,知道她的脾氣,招惹了會捱罵的。她走近仙兒住的屋子,也不敢大聲說話,趴在窗臺前,小聲的喊“仙兒,開開門。我,娟兒。”
門從裡面開了,魏淑仙一看是趙曉娟,就讓她進了屋,隨後又關上了門。
“仙兒,咋的了?大白天的你們家都關門幹嘛?生怕有鬼進來啊?”趙曉娟一進門就埋怨着,卻馬上被仙兒用手指堵住了嘴,“噓,你小點聲,”她又指指婆婆的屋,“那有人,還不知道咋回事呢。”
“人?你說那個老頭?他誰啊,咋進你家一天一夜都不出來啊?”趙曉娟好奇的問。
魏淑仙本來是客氣的讓趙曉娟進來坐坐,畢竟是找她來了,沒打算說什麼家裡的事。可一聽趙曉娟的口氣,好像知道她家裡來了生人,也就不隱瞞了,可還是小心翼翼的說:“你別告訴別人啊,那個老人是我婆婆的男人,小寶的爺爺。過去的吳掌櫃,剛從裡邊放出來。”
“啊?吳掌櫃坐牢到期了?”趙曉娟驚得張大了嘴。她聽自己的婆婆說過,爲啥吳大娘在這個院裡“橫”,全仗着她男人是曾經的王家大掌櫃,這院就是人家蓋的。不過解放了,被判了二十年,估計放不放出來都懸,畢竟年歲大了。
“老爺子被提前釋放了,都在外流浪快一年了!”魏淑仙有些心疼的說。
“那咋纔回來?”趙曉娟也可憐起老頭遭罪了。
“誰知道啊?要不是在鄉下碰見子仁,認出來,還以爲家裡的人都沒了呢。他不敢到城裡來,怕再被人逮住了。”魏淑仙有些傷感的說。
“這老頭還能認出子仁?不都十幾年了?算算,他進牢前,子仁還眼睛沒瞎吧?”趙曉娟好奇的問。
“那是!子仁是吳掌櫃從小看着長起來的,再變,大模樣不會變。他說一眼就認出來子仁了,還叫子仁的小名呢。要不是子仁給人算命,走村串鄉的,碰巧見着了,吳掌櫃這才知道俺一家住在這裡。”魏淑仙有些動容的說。
“這老頭真命硬!俺婆婆還說光知道有個吳掌櫃坐牢,這輩子恐怕見不着呢?他咋提前放出來了?”趙曉娟說着還有些不相信。
“瞧你說的,人提前出來還不好啊?虧得不是你家人在裡邊!”魏淑仙不願聽了,是親三分向。
魏淑仙見趙曉娟不住的問家裡的事情,知道她會多嘴多舌的傳佈出去的,忙制止了她,“娟兒,別問了。可別讓外人知道啊?俺婆婆還怕外人知道呢,你要是傳出去,小心她罵你不得了!”
“不會的,俺嘴嚴的呢。”趙曉娟揚起了臉,好像向魏淑仙保證似的。
魏淑仙不願意趙曉娟再知道她家裡太多的事兒,就有意想讓她快些走,“娟兒,你家裡婆婆叫你幹活呢,別在俺這瞎咧嘞了,省的任嬸兒說俺懶媳婦沾染上你。”
“俺沒事兒,家裡不用俺幹活,黃三都替俺幹了!” 趙曉娟不知趣的賴着不走。她是有目的,等仙兒放鬆思想了纔要問的。
“仙兒,你咋這幾天沒出去幹活?俺可知道你的事兒,你要嫌俺囉嗦,就不告訴你了啊?”趙曉娟還賣了個關子,故意引起仙兒的好奇。
“俺在家待着,是這幾天身子不舒服,還能有啥事?不會是誰閒着編瞎話埋汰俺吧?”魏淑仙果然上鉤了。心虛的人最怕背後有人指指點點,唯恐自己的尾巴被人踩着了。
“要不俺上你家來,趕緊告訴你。誰叫咱是好姐們兒!”趙曉娟往門外瞧了一眼,趕緊坐到了仙兒的炕沿上,顯着親熱的套着近乎而又挺關心的樣子。
“啥事啊?神神秘秘的。豬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魏淑仙被趙曉娟的樣子逗樂了,調侃她大驚小怪,嗔怪着。
“俺可沒給你開玩笑啊,要不是俺擋着,現在你家恐怕沒這樣的安生!”趙曉娟說完,一臉的嚴肅。
“咋啦?你碰見俺家有鬼了?”魏淑仙還是沒當回事的責怪着。
“剛纔,在咱院門口俺見了一個胖男人,長的五大三粗的,說是要找你,還叫你妹妹!”趙曉娟有些納悶的樣子。
魏淑仙一聽,臉霎時怔住了,身子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人沒進來吧?”魏淑仙趕緊問。
“沒有,叫俺給懟走了。長的那樣兒,俺看着不順眼,也沒聽你說有個這樣的哥哥啊,比你大多了!”趙曉娟說完,顯着挺仗義。
魏淑仙這纔好像鬆了一口,接着趕緊的轉過身去,伸手在櫃子上一個竹籃子裡抓了把乾紅棗,放到趙曉娟的手裡。
“娟兒,快吃棗兒,甜着那。”魏淑仙的動作和口氣分明是感激似的,好像剛纔是趙曉娟替她擋了瘟神。
“仙兒,我悄悄的問一下,你真有個哥哥?”趙曉娟這個好奇心啊,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是個遠房親戚。”魏淑仙敷衍着說了句,生怕趙曉娟再問下去,“娟兒,你要沒別的事兒,俺想出去一下。”說完,她還裝出要換件衣服的意思,轉身翻着櫃子。
趙曉娟知道仙兒這是在下逐客令了,也就沒趣的打着哈哈,走出了屋子,在後院裡東瞧瞧西瞅瞅,找不出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