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串聯
吳子仁和兒子吳之夷以及同院的任藝慶的兒子任小星,連同兒子的幾個同學就離開古城東郡,坐公共汽車,到了地區坐上北去的火車,鬧哄哄的一路就到了北京。
到了北京,就被人接待安排到了一個小旅館住下了。在祖國的首都,全國的心臟啊,吳之夷和一幫同學,袖章上的紅字代表着他們是革命小將,革命的接班人,有可能受到領袖的接見。隨着大街上的人流涌動着,那種狂熱亢奮的狀態,早已控制不住了!
第二天早上,在那個大通鋪上鬧了半宿的一幫孩子,又早早的起來,要出去了。
“爹,你在這個小旅館待着,我和同學到天安門廣場去啊!”吳之夷搖醒他爹吳子仁,說完,就急着跑出去追他的同學去了。
吳子仁躺在大通鋪上還沒睡醒,被兒子推醒了,還沒聽清兒子說什麼,不一會兒就覺着屋裡就剩他一人了。
從家裡這一路走來,吳子仁簡直是被洪流夾裹着,不由分說的就到了北京!連他精心準備的證明信都沒用上,就到了距家千里之外的北京。
他做夢都不會想到會順利的到了這裡,聽師父說北京的北邊就是張家口,那裡有一條著名的京張鐵路,是我們中國人自己修的第一條鐵路!
吳子仁沒想到自己會離母親越來越近了,就要找到失散多年的親生母親了,可惜自己看不見母親是什麼樣子了,可母親一口家鄉話他是記得清清楚楚。
他也迫不急待的要出去問問京張鐵路怎麼走,他要問清,等兒子一起去!
吳子仁出來小旅館,他馬上就被一陣比一陣熱鬧的人流推搡着往前走,他已經辨不清方向了。
他試圖攔住一個人問問,一說打聽路,就都說他們也是第一次來北京,不知道那裡是哪裡。
等走出有一個時辰的路了,他連說自己住的小旅館叫“朝陽旅社”在哪裡,都沒人知道了。
吳子仁一下子慌亂起來,自己迷路了,恐怕兒子都找不到他了,別說去張家口,回家的路也不知道!
偌大的北京,吳子仁連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要命的是他是個盲人,看不清東西南北,無法知道哪個方向走纔是對的。
他漫無目的的向人打聽着去張家口的京張鐵路怎麼走,反正也是到北京了,他一定要去那裡找一找娘,哪怕找不到,也是了卻心中的缺憾。
這邊,吳之夷和同學興奮異常的參加完廣場活動已是傍晚了,回到小旅館,進房間一看爹不在,起初還以爲是出去感受一下首都北京的熱鬧氣氛,還到食堂打了兩份飯,等着爹一起吃。
可左等右等,爹一直沒回來,吳之夷就有些擔心和害怕了,一個瞎子要是在這人生地不熟大城市了走失了,可上哪去找啊?有一種不祥之兆馬上襲上吳之夷的心來。
吳之夷先找到任小星告訴了爹不見了,他們倆開始求助於一同來的同學和臨近區域的老鄉能否幫着出去找一找。
任小星開始埋怨吳之夷來,對這個同院的父子一路來的累贅早已厭倦了,一路上就瞧不起他出來鬧革命,非要帶着一個瞎爹,還得幫着他照看。
“小寶,你非要帶着你爹出來,我說不行,你不聽。這下好了吧,剛開始串聯,祖國的大好山河還有好多地方沒去吶!你回家也沒法交待啊!”任小星連埋怨帶挖苦的數落着吳之夷。
“小星哥,你可得幫我找到俺爹啊!”吳之夷帶着哭腔拉着任小星的手乞求着。
任小星有些不耐煩的甩開了吳之夷的手,現在到了北京,累了一天了,明天還要去大學校園參觀,誰願意黑燈瞎火的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找人?關鍵他們也不知道路啊,年歲都不大,萬一自己再迷路了,離開隊伍,那可不得了。
吳之夷急的大哭,十四五的孩子第一次出遠門,哪裡經得起這種失去爹的打擊?他害怕怎麼回到家交待。
第二天,住在一個屋的同學們都去參加活動去了,丟下吳之夷一個人在旅館裡等着爹能回來。
吳之夷找了幾圈任小星,根本就沒找到他的影子,想必是任小星有意躲着,早出去了。
吳之夷越等越着急,越等越心驚膽戰,小孩急火攻心,竟然在旅館的前臺暈倒了,還嘔吐不止,嚇的前臺的服務員趕緊抱起他,給經理打電話,說一個學生生病了,暈倒了。
等旅館的經理過來,看到吳之夷的情況不好,趕緊說送醫院吧,誰擔得起責任?
於是他們七手八腳的就把吳之夷送到了積水潭醫院。
到了醫院,吳之夷經過醫生的一系列檢查,竟然得的是急性膽囊炎,需要住院治療。
東郡縣一同來的同學到醫院看了吳之夷的病情,無法繼續等他鬧革命了,就遺憾的說他們要南下去革命紅色聖地參觀了,不能陪他了。
他們臨走,還給吳之夷說了回家的路和車次,怎麼上火車到哪個站下車等等信息。
吳之夷好想能見到任小星,好讓他回家了給娘和奶奶說一下,可他失望了,一直沒見到他。
吳之夷在北京的醫院住了十天院,竟然沒花一分錢,比家裡還吃得好,住得好,他都不願意出院了。可他的身體沒事了,醫生通知他必須出院了。
吳之夷畢竟也是大孩子了,又經歷這樣一次大的磨難,似乎一下子長大了。儘管他對爹的走失還是非常的自責,可事已至此,自己一個人是無法在北京找到一個大活人的,何況自己的爹還是個瞎子。
他不知道爹這次來要到張家口去找人的事兒的,他就試着向人打聽着回家的路,坐上火車,用了三天的時間纔回到東郡縣城家。
但是,這幾天,在東郡縣城吳之夷的家裡,其實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五天前,那幫一塊去的同學從南方串聯回來了,有個同學專門到家裡給魏淑仙說吳之夷在北京生病了住院治療的,還說吳之夷的爹可能走散了,要是沒事兒過一段就回來了。
這個同學說的輕巧,可對魏淑仙而言猶如晴天霹靂,差點沒嚇死她。
千里之外,兒子得的什麼重病要住進北京的大醫院治療?去着的時候還是活蹦亂跳,高高興興,咋說病就病了?禍不單行,一同去的當爹的吳子仁,眼瞎了,可也是個大人了,本是要和兒子做伴,相互照應的,怎麼會走失呢?這一連串的疑問和擔心一下子籠罩在這個家裡。
吳老婆子知道了,竟然一下子癱坐在炕上沒起來。哭着叫着,埋怨着仙兒從開始就不該叫他爺兒倆出去!
“不是跟着任三的兒子一起出去的嗎?咋沒聽小星到家了給說啊?”吳老婆子哭完了,忽然問魏淑仙,“你快去到他家問問吧!”
魏淑仙一下子被提醒了。是啊,一個院的一塊出去的,咋就沒聽見任小星到沒到家,回來也不給說啊?
魏淑仙趕緊就跑到趙曉娟的屋裡,一問,竟是她兒子任小星迴來兩天了,氣的魏淑仙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你啊,趙曉娟,虧你嘴上說咱是好姐妹,俺家爺兒倆和你兒子一塊出去的,現在一個沒影了,一個得的啥重病在北京住院了,你兒子回來倒是給俺說一聲啊!”魏淑仙指着趙曉娟的鼻子質問,斥責着。
“我也是剛知道啊,小星從南面回來,就跑到他二大爺家住去了,我還納悶咋不回家來,出去十幾天也不想家!我不放心,今兒個到他二大爺家一問,才知道子仁在北京走失了,小寶得病住院了,這不還沒來得及給你說啊。”趙曉娟急忙解釋着。
“誰信你個鬼話!小星躲着幹嘛?是不是他知道咋回事,虧心不敢說啊?”魏淑仙簡直是大聲嚷嚷着了,“人命關天啊,咋地也得給俺說啊!”
趙曉娟看見魏淑仙簡直是對自己吼叫了,也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知道兒子這次確實做的不地道,一個院一起出門在外,再怎麼地也得有個關照,最起碼也得回來趕緊報個信兒啊。
“哎呀,仙兒,對不起了,孩子小不懂事,也是沒出過門,怕是嚇着了纔沒敢說。”趙曉娟趕緊解釋着。
“你讓小星趕緊出來給俺說說到底咋回事啊?咋就別人囫圇個的都回來了,偏偏他爺兒倆一個走失了,一個病倒住院了?是死是活啊?是不是有啥邪乎事兒啊?咋就攤在俺家啊!”魏淑仙說着就急的大哭起來。
“好好,俺這就去找小星去,這龜兒子也太不讓俺省心!”趙曉娟說着就出門找兒子去了。
吳老婆子就在任家屋門外面的,聽着屋裡趙曉娟的解釋,氣就不打一處來,在任家門前坐在地上哭訴着了:“缺良心的你們任三爺兒倆啊,不能害了一輩又一輩啊,俺家和你們有啥深仇大恨?非要禍禍到死?任家你們缺了大德啊!”
院裡的鄰居都出來了,趕緊勸慰着吳老婆子和仙兒,有爲吳家打抱不平的,任小星再怎麼地,一個院出門的,也得想個法關照一下,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也有寬慰魏淑仙的,說不定不幾日吳子仁爺兒倆就回來了呢。
就在這時,徐達年急匆匆的跑到院裡來了。見到院裡正都圍着在說話,他忙撥開人,看見吳老婆子和兒媳婦仙兒正哭着喊着。
“吳大娘,咋回事啊?”徐達年焦急的問。
“哎呀,大年你咋知道了?你可得幫幫俺啊!”吳老婆子就像見到救星一樣抓住徐達年的手。
“趙曉娟剛給我說的,我就趕着過來了。”徐達年說。
魏淑仙聽了,心裡就憤憤地罵娟兒耍滑頭,瞧不起她,幹嘛要把徐主任搬來?心虛了吧?讓人家給你家做擋箭牌啊?虧她好意思煩勞街道的幹部出面。
“徐主任,你能給俺想想法,咋就知道他們爺兒倆是死是活?”魏淑仙也是焦慮的問。
“都別慌啊,一會兒我到縣裡問問,看還有咱縣裡的在北京的人,給找找。我想沒事的,在我們首都北京,不會出事的!”徐達年開導着她們。
又過了三天,北京那邊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吳老婆子焦慮萬分,一下子就病倒了,躺在炕上高燒不退,渾身打顫,嘴裡說着胡話,嚇的吳掌櫃一點法也沒有,護着老伴乾着急。
魏淑仙跑到衛生所叫來大夫看看,也是沒什麼法,就給了些退燒藥。
畢竟是年歲大了,吳老婆子經不住連續高燒和心焦如焚,到了第四天,已經是奄奄一息,處在彌留之際了。
吳掌櫃一刻也不敢離開炕上一步,握着老伴的手,生怕她一眨眼就沒了。
魏淑仙一邊照顧着這屋的孩子,一邊不時的到那屋看看婆婆。她在心裡暗暗祈禱着自己千萬不能倒下去,她從來沒有像這次感到害怕和萬般無奈,有一種天就要塌下來的恐懼。
一個弱小的女人那種無助的狀況下多麼渴望像其他人家那樣,有一個男人給自己撐着天,保護着這個家不散。
可這個男人自己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魏淑仙要支撐不住了,她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