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明,一聲炮響驚醒了仍在沉睡的小鳥,從鳥窩裡悄悄的探出頭,不遠處的漠陽城外旌旗飄揚,站滿了穿着五顏六色衣服的人,如同在慶祝節日一般,陣前的四個人,滿面笑容,談笑風生,如同在閒話家常。
“青雲早已聽說二皇子乃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不凡,”侯青雲沒有披甲,只是穿着紫紅色的王袍,繡着黑色的大蟒,胸口正中掛着一面玉牌,手中摺扇輕搖,彷彿受姬問風所邀,前來觀花飲酒一般的悠閒,“二皇子雙目如炬,正是一代英才。”
“侯王爺見笑了,”身穿粗布夏衣的姬問風在馬上含笑欠身,以示敬意,那件衣服彷彿飽讀的仕子所穿的長袍,只不過在左臂上繡着一條殘缺不全的紅龍,吸引着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姬問風自問才疏學淺,還待向各位前輩學習。”
轉過頭,燕啓仍如常一般沉默,只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凝望着遠方,似乎感到姬問風的目光,這纔回過頭,對姬問風點頭作禮,“姬皇子。”
“燕將軍,問風早在上京,便聽聞燕將軍百騎當萬,十里坡一戰所向披靡,”看着燕啓,姬問風嘴角的微笑似乎更加的親切,“問風心嚮往之,今日一見,果然……。”
“姬皇子,”燕啓打斷姬問風的寒喧,“戰場之上,本不應出現女子,你我既然性命相拼,就不應該心懷制掣。”
知道燕啓指的是嫣然,姬問風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燕將軍說得是,嫣然與我在上京時,對各位英雄心慕久矣,所以今日特意帶她來與各位英雄一見,來日大戰,自當全力搏殺,心無半點掛礙。”
“好好,說得好,”侯青雲笑吟吟的撫着手掌,伸頸看着跟在姬問風身後的嫣然,那匹馬兒渾身雪白,正是照夜獅子驄,那馬沒有半點兒裝飾,只是站在馬前挽着繮繩的龍鱗黑甲令人滿心都生出寒意,而穿過龍鱗看着馬上的女子,又覺得美得將要光照天下一般溫暖,“贏姑娘乃女中豪傑,年紀尚稚,便有膽量與龍皇同行,身處戰場而色不變,好!”
聽侯青雲說得真誠,嫣然不由微微一笑,對侯青雲輕施一禮,“侯王爺過獎。”
待嫣然說話的餘音消失,場中一片寂靜,再無半分聲響,衆人面面相覷,似乎都不捨此刻的和氣,過了片刻,侯青雲慢慢道:“姬皇子,既然你已下了戰書,那麼明晨辰時二刻,便戰場相見,不容半分情面。”
“是,”姬問風高高舉起左手,然後飛速落下,如同一柄銳利的刀,將一切都要割成兩半一般,“明日戰場相見,問風必不會容半分情面,還望侯王爺、燕侯、趙將軍全力以赴。”
行禮過後。侯青雲當先一禮。領着韓坤國地軍隊進了漠陽城。燕啓仍然是點首爲禮。緊隨着侯青雲去了。趙重京和趙重湘兄弟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待姬問風向他們躬爲禮。他們立刻翻落馬下。行了大禮。才領着南漠國地軍隊退回了城裡。直到城讓關閉。姬問風這才帶馬轉身。伸長手臂抓過龍鱗手中地繮繩。“嫣然。你心中可以勝數?”
回到營中。姬問風坐在琴几旁。看嫣然輕輕撫着琴絃。葉臺在帳中緩緩踱步。“主公。今日見這四人。你覺得最厲害地是誰?”
擡首而笑地姬問風並沒有立刻迴應。反而柔聲問道:“嫣然。你覺得呢?”
“我覺得是侯青雲。”嫣然從琴絃上移開手指。若有所思地看着帳頂懸掛地明珠。“我總覺得那個人有一種說不出地正氣。那股氣勢。令在他身邊地燕啓和趙家兄弟相形見絀。”
“葉先生。你可有此感覺?”姬問風對嫣然地評價不置可否。轉頭笑容可掬地盯着葉臺。“葉先生認爲呢?”
“葉臺不才。將世間勇武之人分四等。前三者是:血勇之人、氣勇之人、骨勇之人。”葉臺緩緩坐在琴幾不遠處。侃侃而談。“血勇之人怒而面赤。氣勇之人怒而面青。骨勇之人怒而面白。這三種人。只從表面便能分辨出。不足爲奇。”
“是嗎?血勇!氣勇!骨勇!”姬問風頗感興趣的重複,“不是四等嗎?還有一等呢?”
“還有一等是神勇之人,”葉臺輕輕的擊打着自己的大腿,顯得有些嚮往,“神勇之之人怒而色不變。正是這四等人中的極品,血勇之人只可於市井之中打架毆鬥,乃市井流氓;氣勇之人可從軍殺敵,乃馬前小卒;骨勇之人已是極可貴,能捨生取義,殺身成仁,但是如侯青雲這般,將於陣前,談生論死而色不變,是爲神勇。”
“先生說得是,”姬問風起身,來回踱步,“燕啓眼中風雲滾動,舉止果敢,目光決毅,假以時日,也是一員難得的武將,不過他爲人剛愎,喜怒形於色,難成大器。”
喝完一盅酒,侯青雲似乎已經恢復成正常的花花公子的模樣,笑嘻嘻的看着一面嚴肅的燕啓,“燕侯,何事如此心煩意亂?”
“侯王爺,”燕啓猛然一擊案几,“你在戰場中,對那姬問風……。”
“如何?”侯青雲面上的笑容斂了,胖胖的臉如同冰封,“燕侯有何不滿嗎?”
“簡直是搖尾乞憐!”
看着侯青雲和燕啓眼中的神情,趙家兩兄弟都大驚失色,莫非大戰在即,這兩國的援軍卻先於漠陽城內火併?正等出言勸解,侯青雲仰天一笑,“燕侯,此言差矣,想龍皇何等的英雄,青雲心慕久矣,今日一見,果然英雄不凡,不由心生感慨,多說了兩句,燕侯何需掛懷?明日一戰,自當一決勝負……。”
“一決勝負?”燕啓冷然道:“侯王爺何不說一決生死?”
“燕侯視死如歸,青雲佩服,”侯青雲斂襟作禮,“不過青雲一向覺得死可以輕於鴻毛,也可以重於泰山,權衡利弊,何者生?何者死?理應慎重。”
慎重嗎?鄭重京看了看鄭重湘,他的目光也正投射過來,兩人相視苦笑,心裡卻覺得侯青雲所說正是,那種表面輕談生死的,也許怕死怕到了骨子裡,如侯青雲一般,也許纔是真正輕漫生死。
“侯王爺說燕啓怕死?”燕啓怒而鬚髮皆張,“侯王爺……。”
“燕侯請勿動怒,”侯青雲滿面漫笑的起身,團團作了個揖,“燕侯勇武過人,青雲自是敬佩,不過此時大戰在即,還望燕侯平心靜氣,一切留待明日與龍皇一較高下。”
“哼,”燕啓並不用言,拂袖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侯青雲轉過身,面上的笑容一掃而空,“趙將軍,青雲有一言相告,有的時候,千萬不要逞匹夫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