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打娘,”靖若突然瞪大眼睛,面上帶着眼淚,伸手臂擋在嫣然身前,“靖若不許公公打娘,不許!”
充滿稚氣的話說得堅定,雖然沒有什麼威懾力,卻令人能夠感到他保護孃的決心是多麼的堅定,問風手中的小狗汪汪的叫着,如同在聲援靖若一般,問風將它放在地上,小狗搖着尾巴,頸下的銀鈴叮噹作響,它跑到靖若身邊,討好的圍着靖若轉個圈,然後衝贏天正汪汪大叫着。
得到支援的靖若返身抱着嫣然的腿,仍然瞪着眼睛,小小的臉漲得通紅,一臉正氣,“公公壞,公公不許打娘。”
“靖若,”嫣然俯身將靖若抱起,柔聲道:“公公是在保護靖若,公公看見娘打了靖若,公公生氣了。
”
“不行,”靖若縮在嫣然懷裡,已帶着一絲哭意,“不行,靖若不允許旁人欺負娘。”
回宮的途中,靖若縮在嫣然懷裡嗚咽,不時伸手去觸摸嫣然被擊打的左肩,往往手指還未落下,便已收回,如同恐懼那輕柔的觸摸會傷害嫣然一般,那隻胖得如同圓球的小狗伏在嫣然腳邊的錦墊上,不停的搖着尾巴,隨着轎子的晃動,頸下的銀鈴發出的脆響灑了一路。
下了轎,正要舉步,問風突然轉過身,“嫣然,我又得出徵了。”
不用細看就知道六國的結盟已經完成了,而且六國的大軍又一次的逼近了安楚,這一次與之前數次定然不同,之前是爲了侵擾,這一次,是爲了覆滅安楚吧!
“靖若,舅舅又要出征了,”一邊說,一邊將靖若放進問風懷裡,“靖若和舅舅說會兒話吧!”
月正當空,月光如一匹銀色的光布,映在靖若白嫩的面上,如同透明一般,因爲哭泣,靖若的眼睛微微有些紅腫,他不捨的拍了拍問風的臉,“問風舅舅要記得想靖若,靖若會很想舅舅,問風舅舅要早點兒回來陪靖若說話。”
站在一旁。聽他們柔聲細語。看着問風和靖若笑容可掬地臉。突然覺得也許世間最大地幸福莫過於此。雖然知道這樣地美景轉眼即逝。那麼只望這一刻能久一些。更久一些。最好是天荒地老。最好這一刻便是永遠。
梳洗完畢。靖若乖乖地坐在錦被中瞪着澄澈地大眼看着嫣然爲他整理明日將用地一應事物。“娘。你痛嗎?”
“不痛。”嫣然微笑着。“靖若。知道娘今日爲什麼打你嗎?”
“知道。”靖若點了點頭。神態乖巧得令嫣然心痛。“靖若今日不乖。惹娘生氣了。”
“靖若。”突然覺得那麼地恐懼。如同將要失去他一般。後悔鋪天而來。瞬間就將她淹沒。伸手將他抱在懷裡。抱得那麼緊。抱得連自己覺得自己地心都碎了。“靖若。是娘不對。娘不該生氣。娘不該打靖若。”
嫩胖地小手輕輕擦着嫣然地淚水。透過朦朧地淚眼。看他徐徐地、燦爛地笑。“娘不要傷心。靖若乖乖。靖若疼娘。”
熟睡的靖若帶着一絲笑意,胖胖的小手緊緊抓着嫣然的衣袖,抓得那麼緊,似乎只要一放手,嫣然就會離開一般,長久的注視着他,注視着他稚氣的眉眼,注視着他美麗的面容,多麼愛他,愛到自己都窒息了,愛到想到要失去他就痛得生無可戀,緩緩躺下,躺在他身邊,感受他幼小的身體帶給自己無比的溫暖,伸手將他抱在懷裡,如同擁抱着全世界,夠了,只要有他、有問風、有爹,即使失去了其他的所有,自己都滿足了,是的,應該滿足了!
“主人,前方有異動,”龍頭突然駐馬,黑暗中,只有頭頂盔甲上鑲嵌的黑珍珠閃過幽幽黑藍色的光,姬問風帶馬停住,身後的大軍整齊的腳步嘎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靜,只有身後均勻而悠長的呼吸,龍頭的回報簡潔明瞭,“樹林裡無人,前方山腳下有一支人馬,人數應在十萬左右。”
十萬?姬問風回身看着身後的五千人,爲了儘快趕到羌單,自己只帶了三千龍鱗黑甲和兩千健壯的軍士,此刻與大軍相隔約有兩日的路程,沒想到竟然在洛山和他們遭遇了,不,不是遭遇,他們應該早就埋伏在這裡,洛山的地勢前低後高,對方佔據了有利的地勢,此時很有可能已經修築了防禦工事,要取勝,無比的艱難。
“主人,後方也有追兵趕來。”
前後夾擊嗎?姬問風冷冷一笑,這一次,就讓他們知道龍皇的手段吧!
猛的
馬,黑馬人立而起,發出的嘶鳴在靜夜裡傳得很遠,T燥動,但很快便平息了,對方應該知道自己來了,姬問風輕蔑的笑了,回過身,看着龍頭和副官龍文昌,“龍頭,前方地形並不複雜,由低向高,他們一定在最高處,咱們若要衝上去,必定死傷無數,你帶領龍鱗黑甲負責掘進,文昌,你命人把所有的長矛折斷,將矛頭和火藥捆成束,只要龍鱗黑甲靠近對方,找幾個力大軍士將矛頭束扔到對方上空,然後讓神箭營點燃火箭,務要在空中將柔頭束引燃。”
“是,”龍頭和文昌同時迴應,同時轉身,瞬間就消失在黑暗中。
命龍鱗黑甲負責掘進實在是委屈這支神兵,不過他們一旦出手,此處再無活口,着實太殘忍了,能夠手下留情的,自己儘量不痛下殺手,這份仁慈,就當純粹是爲嫣然和靖若吧!
想到那個可愛的孩子,耳中似乎又聽到他嗲嗲的嬌聲,黑白分明的大眼靈活的轉動,可愛的胖手輕輕晃動,姬問風不由露出一絲笑,在見到他之前,一直不解皇兄和嫣然爲何如此愛他,在見到他之後這才明白,他真真的能令人愛到骨頭裡。
“主人,龍鱗黑甲交命。”三柱香的時光,龍鱗黑甲便完成了使命,龍頭安靜的駐馬在一側,等候文昌交令,他突然仰起頭,盯着漆黑的夜空看了許久,然後緩緩低下頭,盯着姬問風,從他的動作姬問風看出了一絲不祥,良久,龍頭低聲,“主人……。”
龍頭良久沒有再說一句話,直到文昌的身影出現在黑影中,龍頭才低聲道:“主人,龍星歸位了。”
“龍星?”姬問風莫明其妙,心卻如鹿撞,莫明的絞痛,痛到了骨髓,痛到了似乎有人正用銀刀在自己心中割開千萬道傷口,沒有血,看不見傷痕,卻痛得令人生無可戀,痛得幾乎跌落馬下,“龍星?”
“太子爺歸位了,”龍頭的聲音那麼的冷漠,那麼的無情,那麼冷靜的訴說着那個令姬問風跌落馬下的消息,“他的主星龍星剛剛墜落了,我看見龍星墜落時拉出長長的尾巴,太子爺一定不想走。”
頭旋地轉,胸口如撕裂一般的痛,數次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句話,痛苦得如一堆爛泥般癱軟在地,鮮血自口中不停噴出,瞬間便染紅了龍頭黑色的盔甲,在龍頭的扶持下,勉強站立,卻又渾身發抖,若失去了龍頭,瞬間便又會滑落在地。
“大元帥,”文昌驚駭莫明,跪倒在地,“大元帥。”
“龍頭,”姬問風聲音顫抖着幾乎無法聽清,“你看清楚了嗎?真的……,是真的嗎?一定是你看錯了吧!”
再一次龍頭仰起頭,他看了很久,久得姬問風絕望得淚流滿面,“主人,太子爺已經回去了。
”
哭聲從地上傳來,姬問風伏在地上,放聲痛哭,他哭得那麼絕望、那麼悲傷、那麼淚流成海,連龍頭都有些悲哀,他垂首站立在姬問風身邊,久久一動不動,似乎他也在用自己無聲的表情慟哭,似乎他也在懷念那個曾經坐在他手中,飛到青天之上去追逐蝴蝶的孩童。
“主人,節哀,”龍頭的聲音仍然毫無感情,“他們越來越近了。”
“龍頭,”姬問風翻身躺在地上,淚流滿面的仰望着夜空,“殺,傳令龍鱗黑甲,一個都不許放過,我要在這裡,用這十萬人的命、十萬人的血爲靖若送行。”
“是。”
在迴應了一聲之後,龍頭如煙一般的消失在空中,只餘下呆若木雞的文昌和仍然慟哭失聲的姬問風,冥冥間,似乎有一陣清脆的笑聲破空而來,那笑聲久久的迴響在洛山上空,掩蓋了鮮血、掩蓋了殺戮、掩蓋了慘叫、掩蓋了如山一般的悲慟。
夕陽如血,立馬在高坡下,漫山遍野的屍骸,看不到盡頭一般,只覺得遠處,更遠處滿滿的,都是人和馬的屍體,馬不安的原地轉動,馬蹄下的土地,浸飽了血,發出咯吱咯吱聲響,山坡長草在風中起伏,展露無數的殘肢斷臂,溪水邊無數默默仰望着青天的眼睛中,似乎還帶着臨死前的恐懼。
“元帥,”侯青雲震懾得無法自己,渾身顫慄,連聲音都在顫抖,“元帥,龍皇,龍皇,龍皇爲何,爲何如此?”
還未開言,影子樓的影子跪在血地上,無聲的呈上一封密函,“主人,上京城急報。”
“念。”
“安楚太子姬靖若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