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送走暗衛,很聽話的沒有亂跑,忍着好奇心在風爐上面烤褥子,然後把烤的乾燥溫暖的被褥鋪在牀上,這樣被窩就不像先前那樣溼冷。四郎還在鋪好的褥子間打了幾個滾,,暖烘烘的被窩別提多舒服了。
陶二哥扛着獵物回來,站在門口看四郎鋪被子。
【媳婦總是勾引自己真傷腦筋!】這麼甜蜜地煩惱着,二哥便露出一個癡漢般的笑容,感到鼻間似乎麻酥酥的。
幸好他長的氣派,抹乾淨鼻血又是一個男神。倒是四郎狐疑的打量他幾眼,才接過兔子和兩個小陶罐。
古剎很有些詭異的來歷,所以周圍幾乎沒有獵物可打。陶二一路行到大佛寺附近,才捉到兩隻野兔。他雖然壓根不會廚藝,倒還知道做菜不只需要食材,還要調料。陶二心下琢磨:鬼寺裡不可能有做菜的調料,就是有,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幻化出來的。縱然他自己葷素不急,吃什麼無所謂,也不能委屈自家小狐狸。這麼一想,就打算順道去大佛寺的廚房借些調味料。
大佛寺在山頂,本來溫度就比城中要低一些,這段時間更是異乎尋常的寒冷。和尚們不能飲酒,就以辣椒水禦寒,所以寺裡存了大量的辣椒麪;再有就是寺中新作了幾缸清醬。陶二是個光吃不會做的,跑到大佛寺的廚房一看,瓶瓶罐罐一大堆,不知道該拿哪樣。看着簸箕裡盛着辣椒麪,水缸裡裝着豆瓣醬,便各裝一罐回去。
因爲擔心四郎不聽話出門亂跑,陶二沒敢在外面耽擱太久,把兔子在雪地裡剝皮刨肚後,趕忙捏個法決御風回了古寺。
四郎接過兔子,又打開了兩瓶調料,不由有些發愁——巧媳婦也難爲無米之炊。於是只好再去廚房翻找,企圖找出些蔥薑蒜。不知道是被許家的僕人取用完了還是寺裡的和尚都無需吃飯,翻遍廚間的角角落落,連半根蔥半頭蒜的影子也沒有看見。
什麼都沒找到,四郎探口氣,拍去剛纔趴在地上掏磚縫時衣襟上沾染的泥土,正要出門,就撞到了幽靈一般忽然出現的醜和尚。
和尚的肩膀上扛着一個布袋,裡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的什麼。不知道這和尚是不是纔去雪地裡站了幾個時辰,即使隔着衣物,方纔那一下接觸也讓四郎感到他的身體十分的冰冷僵硬。不像活人,倒像是二哥扛回來的死兔子,都是血液凝固住一般,骨頭被凍的硬邦邦的。
這念頭在四郎頭腦裡一閃而過,不過眼下的要緊事還是怎麼烹煮那兩隻兔子。
“大師,不知廚中可有姜蔥蒜一類的調味物?”
“廚中有些時日沒有開火了,食物都貯存在地窖裡,請施主稍等。”和尚這麼說着,走到廚房最裡面,抽開木板,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地窖。他先把自己扛的布袋扔到了地窖裡,發出啪一聲沉悶的迴響,聽上去好像是一個發好的麪糰或者一塊豬肉被摔了下去。
然後醜和尚禮數周到地回身,請四郎在上面稍等片刻,自己方纔進入地窖。四郎注意到他並沒有拿着任何照明工具,地窖裡也沒有光線透出來。
這寺院表面看起來很普通,內裡卻到處都是玄機啊。四郎一邊等待醜和尚上來,一邊猜測醜和尚究竟是什麼東西。
沒過多久,和尚慢慢爬了上來,手裡拿着幾個大蒜、一餅老薑和一個酒罈子,都裹着黑色的泥土,像是放了很久的樣子。四郎接過這三樣東西時,又看到了他的臉。有時候極醜和極美一樣,都會讓人印象深刻,四郎忍不住盯着和尚那張怪異的臉看。
“有趣吧?我的臉。”
“抱歉。我覺得您活着的時候應該是一個很英俊的人。”
和尚看慣了對着這張臉各式各樣的反應,倒沒有料到四郎會這樣說。他似乎有趣的挑了挑眉,壓低聲音說道:“這其實是一張被撕碎後重新拼起來的人皮。”
和尚的臉上有一道疤痕,從黑洞洞的左眼一直延伸到右邊嘴角,他把食指伸進嘴裡,手指從他臉上裂開的傷口裡露了出來。“就像這樣。”和尚很認真的示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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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被這幅詭異的情景驚呆了,一時也不知道是該拿起案上的菜板拍過去,還是該對和尚奇特的幽默方式一笑而過。總覺得好像是被戲弄了一樣……
醜和尚見到四郎呆住了,那隻完好的眼睛裡似乎露出一點笑意來,不過他的臉實在太過詭異,四郎無法很清楚的分辨那張臉上出現的表情。
醜和尚溫和地對四郎說:“姜和蒜都放了一些年頭了,不過因爲保存的不錯,還是可以食用的。酒也是許多年前的陳釀,原本埋在院子裡的樟樹下。不久前才挖出來,能被施主飲用,也是此物的榮幸。”和尚雖然臉不知怎麼被毀了容,聲音卻出乎意料得低沉好聽。大約因爲剛纔嚇唬住了四郎,他的聲音裡依稀還帶着愉快的笑意。
“過來。”陶二雖然沒有跟着四郎來廚房,但一直在隔壁關注四郎的動靜。此時他逆光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得擺出了自認爲最爲酷炫的姿勢。
四郎看見二哥,趕忙捧着一把老薑老蒜,抱着酒罈子跑了過去。陶二警告般的瞪了醜和尚一眼,方纔轉身和四郎一起回屋。
因爲食材和調料都十分簡陋,四郎就打算把兔子做成涮鍋。涮鍋的吃法並非現代人所發明,在古代社會已經很流行。冬天賞雪之時,時人常常圍爐涮肉,既能取暖,又能享受美食,名曰撥霞供。
四郎先拿溫水將兔子肉解凍,然後用刀切成薄片,加醬料和辣椒麪醃漬。然後把風爐放到窗戶邊的木桌上,加進去一瓢水後,放入洗好切片的老薑、蒜和醬。等到湯燒開到飲一杯酒的功夫後,就調了兩個料碟,和陶二哥一起,圍着風爐,各自夾了兔肉進鍋裡擺熟啖之。
雖然調料不如現代的火鍋店齊全,這道撥霞供卻勝在醬料風味獨特,野兔肥嫩新鮮,雪夜裡吃起來又方便又暖和。
小風爐咕嚕咕嚕的冒着熱氣,兩個人喝着小酒涮着兔子肉,從裡到外都暖呼呼的。吃到後頭簡直是滿頭大汗,四郎就把窗戶推開,找根木棒支上。兩人圍爐共飲,臨窗賞雪。
幾片雪花被風颳了進來,融化在粗陶碗裝着的米酒中。
四郎酒量不算太好,幾杯米酒下去便開始酸溜溜的唸詩:“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唸完不算,四郎還要東拉西扯地談讀後感:“我以前讀這首詩的時候,就十分羨慕作詩的人……”大約是雪夜容易使人傷懷。醉醺醺的四郎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自始自終一個人的前世。
一個人的生活,自由倒是真的自由,寂寞也是真的寂寞。當時覺得一個人沒什麼不好,可是被精分的殿下馴養之後,小狐狸就變得越來越害怕寂寞,有時候甚至會擔心這裡的一切不過一場夢,夢醒了,自己還是前世那個孤獨的飯店小老闆。獨自一人吃飯,工作,娛樂,生老病死,以前覺得理所當然樂在其中的日子,現在想起來居然有些害怕。
二哥自認是個粗人,並不愛作詩寫文烹茶煮雪一類的風雅事,不過這幾句詩意倒也淺顯,雖然四郎表達的顛三倒四像個二百五,他還是聽明白了其中的未盡之意。此時看自家小狐狸喝醉了酒,可憐巴巴地耳朵都快要耷拉下來的小模樣,心裡嘆氣【這麼會撒嬌,還學會了唸詩爭寵,真是拿你沒辦法啊。】
於是二哥趕忙把自家疑似求抱抱的情人摟在懷裡,沉聲安慰道:“以後二哥疼你。不論下不下雪都陪你喝酒。”
四郎聽了,就傻乎乎地在二哥胸口和肩膀上亂拱一陣表示親暱。他心裡覺得只要在二哥身邊,即使兩個人什麼都不做,都會十分安心和踏實。不過戀人嘛,怎麼能什麼都不做,四郎傻笑着補充道:“唔,還要天天給我暖被窩!”
二哥長期面癱的臉上不由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答應道:“好,還給你暖被窩。”
四郎啪嘰在二哥嘴上咬了一口以資鼓勵,咬完歡快地開始得寸進尺:“那今晚我要在上面!”他自忖也是個男人,沒有總在下面的道理。饕餮殿下出來的時候,四郎可不敢這樣放肆,不過既然今晚氣氛這麼好,沒準面惡心善的二哥會主動雌伏?
酒壯慫人膽,四郎不過多喝了幾杯黃酒,便打算趁勢摸一摸老虎屁股。結果當然是被大老虎哄上牀,把龍陽十八式從頭到尾複習了一邊,當然,期間順便完成了四郎要在上面的心願。
四郎:嚶嚶嚶,腰好酸……窩再也不敢了T T
翡翠捱了許夫人一巴掌。頂着個巴掌印來來回回做事,許家不少下人都看見了,還被一旁嗑瓜子的琥珀陰陽怪氣的奚落了半天。對於這些話,翡翠一概都聽過就算,並不吱聲,只默默做事。琥珀嘲諷一陣,見她居然沒反應,無趣得把瓜子殼一撒,丟了個白眼轉身下樓去了。
到了晚上,琥珀遲遲未歸,翡翠稟報過許夫人,便依舊在主人房間裡打個地鋪守夜。
就在翡翠快要睡着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她馬上清醒過來。他們這間屋子剛好靠近樓梯,樓梯是木製的,大約有些年頭了,人踩在上面會嘎吱嘎吱作響,稍微走的重一點,還有咚咚咚的迴響。翡翠豎起耳朵,這麼晚了,還有人上下樓?莫非是琥珀那個小浪蹄子野回來了?想到今晚沈月容聽說琥珀沒有回屋伺候時的表情,翡翠在黑暗裡露出一個快意的笑容。
此時,翡翠便以爲是琥珀剛從許老爺處回來。但是她仔細聽了一會兒,發現那腳步聲始終保持着一樣的距離,不遠不近,沒有上樓,也沒有下樓,就好像在樓梯處原地踏步一樣。在這寂靜的夜裡,那聲音帶着一種空洞的迴響。不知爲什麼,翡翠忽然回想起剛纔在銅鏡裡照出來的那個不屬於許夫人的影子,當時她看的很清楚,許夫人大怒的背對着鏡子,可是鏡子裡依然是她那張笑的一臉溫柔的臉,彷彿一張詭異的面具。
想到那張臉,翡翠不由捏緊了被子腳。一種無聲的恐懼迅速將她團團圍住,她有些後悔今晚來許夫人屋中值夜。若不是……若不是要替小姐報仇……
一想到含冤而死的小姐,翡翠又有了勇氣。她從地鋪上爬起來,披着衣服摸黑點燃了蠟燭。抖抖索索的打開門向外張望,門外漆黑一片,並沒有人,連那個腳步聲都消失了。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聲張,默默地關門進屋。關門時忽然刮來一陣大風,翡翠手裡的燭火跳動幾下,終於不甘不願的熄滅了。
房間裡一時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時,那個詭異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不是在外面,而是就在房間裡,咚、咚、咚的聲音迴盪在寂靜的黑暗中。
這聲音驚醒了熟睡的許夫人。她喚道:“翡翠,翡翠!”
沒有人回答。
許夫人雖然因爲梳頭的事對翡翠發了火,但還是很看重這個少言寡語,做事踏實,最重要的是相貌普通的大丫鬟,把她當個心腹看待。此時叫不應人,便懷疑是下午的事傷了這個大丫鬟的臉面,因此翡翠心存怨懟,守夜時居然敢溜號。
【看來,這一個也留不住了。】這麼打定了主義,沈月容便自己摸黑下牀。她一邊摸索着想要把桌上的油燈點亮,一邊決心好好整頓許府下人中的風氣。途中她總覺得有個冷冰冰的東西在身邊晃來晃去,心下煩躁的許夫人一把將其撥到旁邊。
一路上磕磕碰碰的,好不容易纔摸到火石點亮油燈。屋子裡不知道哪裡垂下來的帷幔垂到沈月容脖頸處,涼沁沁溼漉漉。等她點亮燈一回頭,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帷幔,而是一具吊在房樑上的女屍,她以爲是帷幔的東西,正是女屍頭上披散的長髮!
那具屍體是……是琥珀,沈月容不由自主的朝上看,琥珀懸在空中,舌頭被勒出來老長,盯着看了一陣,只見琥珀那張痛苦扭曲的臉上似乎居高臨下的對她露出一個僵硬的笑來。
女屍剛纔被沈月容撥動過,此時還在東搖西晃。晃着晃着,屍體啪一聲掉了下來。
原來琥珀是被自己的頭髮吊死的。屍體晃動過程中,頭髮承受不住屍體的重量,頭皮連着一部分豐盈的秀髮從屍體上撕扯開,屍體先掉落下來,隨後,那片秀髮也隨之輕飄飄的飛落到地面。因爲頭髮連同頭皮被扯落,屍體的腦袋上面血肉模糊一片,然而琥珀的手卻保持着高舉的姿勢,手上握着沈月容不久前賜給她的玉梳。
看到這樣詭異的情景,沈月容想大聲叫喊,可是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想要轉身逃開,卻被地上的屍體伸手抓住了腳踝。
沈月容那張美麗的臉龐扭曲起來,她拼命想要逃到門外,想要大聲求救,但是她的身體彷彿不聽使喚一般,不受控制地接過了女屍手上那把玉梳。
翡翠不知怎麼暈了過去,等她迷迷糊糊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門口。桌子上燃着一盞碧幽幽的油燈。而許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牀上爬了起來,半夜三更在那裡對着銅鏡梳頭!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有事出門回來晚了點,但是我以爲能寫完就沒掛請假條。結果一直寫到今天凌晨……熬夜中的作者總聽到樓上有咚咚咚的腳步聲……真的,樓上的夜貓子總是那麼高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