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瓊玉膏10

一條空蕩蕩的墓道里,滿身是血的馬殷跌跌撞撞往前跑。

也不知道馬殷究竟遭遇了什麼,他的神色狂亂,與先前沉穩有度的盜墓精英形象相去甚遠。一邊跑,一邊神色驚恐的往後看。

侯一峰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阻擋在他面前。轉頭一見侯一峰,馬殷的喉間發出一聲狂亂的呼喊,然後反身往後跑去。

恰在此時,陸贄也帶着一羣人護着妹妹、於冰和小魚一齊從墓道轉角處迎面走過來。馬殷的神情間露出驚恐到了極點的神色,他忽然揚起袖子,惡狠狠地對着陸贄發射出馬家獨門暗器。

“馬殷,你做什麼?”陸贄揮劍撥開射到面前暴雨般的細針,怒斥道。

侯一峰也竄了過來,從背後用劍柄將已近瘋狂的馬殷打暈在地。陸贄背後的侍衛便零零星星地圍了上去。單從人數上看,盜墓小隊可謂損失慘重。張家和馬家等有經驗的老手反而一個不剩,陸家的侍衛也比先時少了許多。

“他瘋了。”侯一峰大聲說。

陸公子皺起了眉頭,有些疑慮的看了侯一峰一眼。

這時候,他旁邊的小雨怯生生道:“要……要不,先把他關起來吧。自從馬老爺子慘死之後,殷公子就受了刺激,總覺得咱們都要害他。”

陸芳汀附和道:“正是,不然任這麼個瘋子四處亂跑,叫人心裡也不放心。如今已經夠艱難了,咱們人手不夠,實在無力再提防着身邊的人。”

陸贄點點頭,讓身邊的侍衛將馬殷捆起來。因爲墓中一時沒有繩子,侍衛就扯了些結實的藤蔓一圈圈將昏迷的馬殷捆住。

體貼地安撫了面色蒼白的妻子幾句,又摸出一袋乾糧囑咐她要多吃點東西。然後侯一峰就對着陸芳汀頷首笑了笑,默默地走到了她的身後站定,像是一個忠誠溫柔的臣僚般,沉默地守候在心愛的貴女身邊。可是,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卻偷偷捏了捏身旁小魚的手。小魚顫抖了一下,低下了頭。

三個不同風格的佳人,於冰美貌,小魚柔順,芳汀高貴,卻都鍾情於自己,侯一峰心裡說不盡的志得意滿,暗忖道:待我完成儀式,修成地仙之後,便能役使鬼神,到時必定帶着這三位美人一起,過那逍遙自在的神仙日子。

一行人胡亂吃些乾糧,打算休息一陣,再繼續往下走。

嚼着侯夫人遞過來的乾糧餅子,陸贄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便起身,想要去問一問馬殷當時在黃金大殿裡究竟看到了什麼,剛纔又爲何突然攻擊自己。

可是等他走進捆綁馬殷的角落一看,卻發現那兒只剩下一套衣服鞋襪,裡面的人已經憑空消失了。皺着眉走過去查看,連馬殷寸步不離身的獨門暗器和天蠶絲手套都留在裡原地。

沒有流血,沒有丟失任何物品,甚至連一口都沒有解開,更加沒有掙扎的痕跡,唯獨人憑空消失。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事情了。陸贄心中的疑雲越來越大,忍不住走過去細細查看,這時候,他忽然看到旁邊的墓道上被人手滑了一個“侯”字,應該是磨皮了手指之後寫出來的,淡淡的血痕在暗紅色的墓磚上並不起眼,一不注意就會忽略過去。

“陸公子,該出發了,你在看什麼?”背後傳來侯一峰天然帶笑的聲音。

陸贄驀地一驚,裝作若無其事的拍拍衣服站起來:“這馬家人門道真多,就這樣還能叫他跑了。”

地板無聲無息地露出一個縫,毫無防備的四郎一下子掉了下去。

下落的過程中,四郎聽見機括嘎吱嘎吱的轉動,還有牆壁嗖嗖嗖上下左右移動時帶出的風聲。他的耳朵動了動,聽音辨形,故技重施,將飛劍變成一條絹帶纏住絞輪,減緩了下墜的速度。

接着,四郎將飛劍變出來的絲帶結結實實地綁在自己的手腕和腰間。然後他變回了原型。

現在胖狐狸很能理解許多妖怪都更加喜歡保持動物形態的原因了——這樣運用妖力更方便,力氣更大,動作也更靈巧。更別提墓中的蛇人,粘液怪,殭屍和吸血藤都對凡人的血肉感興趣,若自己保持狐身,想必遭到墓穴裡各種怪物覬覦和攻擊的可能性便會大大的降低。胖狐狸毫無形象的摳了摳粉白的肚皮,頗爲樂觀地這麼想着。

巨大的轉輪緩緩轉動着,胖狐狸抱着自己的大尾巴,團成個球狀被晃晃悠悠吊在下面。好像鐘擺那樣擺動着緩緩往上升。與此同時,橫平豎直的墓牆不停移動,外面的墓室也像個萬花筒般變幻不休。

不長一段時間裡,還真叫四郎看到不少稀奇事。胖狐狸抱着尾巴,眯起了大眼睛,像個高高在上的幕後終極boss一樣,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當然,必須忽略他耍雜技一般的造型。

正所謂“平生莫裝逼,裝逼被雷劈”。胖狐狸剛把渾身的架勢抖起來,虛空裡忽然伸出一條蛇一般的藤蔓,纏住他肉嘟嘟的脖子,將胖狐狸倒掛在了空中。

胖狐狸掙扎着,但是藤蔓還是越纏越緊,一圈圈結成一個繭。他的臉被憋得紫紅,情急之中體內的妖丹迅速轉動起來,小爪子上的粉紅肉墊裡忽然長出了野獸一般鋒利的指甲。

胖狐狸一爪抓破了藤蔓,噁心的暗紅色黏液噴涌而出。大尾巴一擺,胖狐狸在空中靈活地變幻了一□形,躲過了黏液。但是他也因此朝着黑漆漆的墓穴更深處掉去,幸虧他在掉落過程中抓住了一塊凸出來的石頭,才把自己懸空掛了起來。

念動咒語讓飛劍變長一點,然後胖狐狸努力伸出爪子想要夠垂下來的繩索。然而,頭頂的機括嘎吱嘎吱轉動,很快,四郎吊在那裡的飛劍越升越高,一點點被絞進去不見蹤影。胖狐狸徒勞的揮動着爪子。再也沒有親眼看到救命稻草從眼前消失更叫人難過的。

胖狐狸難過的收回爪子,努力扒住光溜溜的石壁。好在他不是一隻會輕易被殘酷現實打倒的狐狸,四郎很快振作起來,他轉頭環顧,發現自己抓住的是一個巨大的石雕耳朵,下面還有許多小一些的雕塑。因爲被一層散發着嶙嶙黑光的物體覆蓋住了,也看不清楚雕的是什麼。

胖狐狸揮動了一下爪子,懸掛在爪子上的辟邪銅鏡隔了半天,才懶洋洋地吐出一個白金色小火球。

火球一落到地面,墓穴的地板就像是水波一般,黑乎乎一團在暗影中蠕動。然後,四郎就聽到了嘶嘶地怪異聲音,他瞪大眼睛集中精神一看,頓時毛骨悚然。

原來牆壁上,地板上到處都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大大小小的蛇。雕塑上嶙嶙的黑光也全都是蛇。下面是一間蛇室!

翻涌的蛇海里不時現出森森白骨。彷彿在昭示着落進去之後的悽慘結局,兩邊的石壁上掛着一些乾屍,不知是哪年哪月的闖入者,四郎看到一具乾屍忽然張開了嘴,從裡面緩緩爬出一條手腕粗的大蛇。

四郎猛一哆嗦,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雖然他不怕蛇,也沒有密集恐懼症,但是這間蛇室的確超乎尋常的可怕。如果自己真的掉了進去,不死也要脫層皮。

對有的人而言,恐懼能夠打垮他,對另外一些人而言,恐懼卻能夠激發他們的最大潛能。胖狐狸爪子上的利甲隱現,手上猛一使勁,圓滾滾的小身子異常敏捷地在巨大的石像上上躥下跳,像是走在平地上一樣。

這塑像極大,似乎是個人像。看着那些在雕塑的眼耳口鼻中爬進爬出的蛇,四郎忍不住暗自慶幸自己所在的雕塑上一條蛇都沒有。他在上面爬了一陣,終於成功的地翻身縮進石雕的一個凹陷處。

這麼一連串死裡逃生的驚險大動作把胖狐狸累得直喘氣,他將自己蜷縮起來臥在石洞裡,蛇室裡陰風陣陣,蛇類獨有的腥臭一陣陣襲來。胖狐狸覺得遍體生寒,就把三條大尾巴像被子一樣搭在身上,剩下的全都抱在懷裡取暖。

被困在這個地方雖然暫時沒有危險,可是卻和坐牢沒什麼區別,而且還沒吃沒喝。可是如今飛劍也丟了,二哥給做的銅鏡時靈時不靈,體內的真氣被壓制,只能憑藉着妖族的本能去自救和戰鬥。也不知道憑藉自己的速度,能不能在蛇羣反應過來之前,跑過這間蛇室?

想到自己會被成千上萬條蛇纏住,屍骨變成蛇窩,胖狐狸忍不住又抖了一下。

因爲二哥很厲害,一般輪不到四郎強出頭,他只要幹架時老老實實躲在很能打的二哥背後就好。可胖狐狸天生有股耐摔耐打的糙漢子勁,遇險也從來不會一味依賴他人,因此,如今接二連三遇到事情,想找個人依靠也不能時,他的表現倒也可圈可點。

不過,陷在這樣的絕境裡,的確是前世今生都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所以胖狐狸此時很有些不知所措了。

“二哥,殿下,殿下,二哥。”翻來覆去地念了好幾聲,自然沒有人迴應他。

想起自己掉下地縫之前那一幕,胖狐狸憂心忡忡地嘆口氣,把腦袋探出洞口,驚惶地瞅着闌寂幽暗的墓穴,以及下面翻涌着的蛇海,心裡飛快的盤算着出路。隔了半天,他又沮喪了垂下了頭。

過了半晌,除開地下的蛇羣滑膩的蠕動之聲外,西南方位似乎傳來七零八落的腳步聲

胖狐狸猛地擡起頭,因爲不知道來人是敵是友,因此,胖狐狸便屏住呼吸,悄悄往雕塑的耳洞裡縮了縮。

“吱嘎——”墓室的大門被人打開了,一束火把被扔了將來,地上的蛇羣蠕動着後退。冷血生物畏火。

“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蛇!”一道尖利的嗓音響起。

“快撒黑水,那些東西就要追過來了!”旁邊的人嗓音同樣尖利,聽上去像是同一個人在自問自答。

胖狐狸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趕忙探頭出去一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蹦蹦跳跳的百里兄弟,也不知道他們五兄弟被機關吞噬掉進枯井之後,究竟去了哪裡、遭遇了些什麼。這一次再見面,五兄弟只剩下老大和老三了,老大的頭髮沒了,禿頭上多出一道道血痕,老三的半邊臉可能被蛇僵舔過,呈現出半融化的狀態,露出暗紅色的腐肉。兩兄弟一路吵吵嚷嚷的過來,手裡提着幾個大水甕。一邊走一邊提起水甕往蛇羣裡傾倒一種黑油油的液體。

百里兄弟馭蛇當真有一套,他們在蛇堆倒了黑水之後,就往裡面扔了一小截木柴進去。轟的一聲,墓室裡燃起了熊熊大火。蛇羣開始劇烈翻滾起來,發出陣陣焦臭、肉香、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快快快,可以進來了。”百里兄弟對着門外小聲道。

蛇室外面應該是他們的同伴。是陸家的侍衛吧?按照百里兄弟睚眥必報的性格,不可能對有舊仇的張家蠱女和馬家土夫子這樣客氣。

“我這輩子再也不想吃肉了!尤其是蛇肉。”一個少年的憊懶的聲音在下面響起:“除非四郎給做。”

後面走進來的一行人出乎四郎意料之外,他探頭看過去,立即驚喜地瞪大眼睛,一下子爆發了潛能,踩着雕塑的鼻子耳朵以及衣襟褶皺,飛檐走壁地,像一道閃電般竄了下去。

“什麼東西?”蘇夔驀地轉過頭,手中飛劍應聲而出。

“蘇師兄!黑衚衕!狐狸表哥!鄭大夫!是我啊,是我啊,四郎。”胖狐狸歡叫着蹦躂過去。目標降落點是蘇夔那看上去就很安全可靠的肩膀。

蘇夔一擡手,提溜着胖狐狸的脖頸後頭那塊皮毛,將竄過來的不明生物提了起來。

“疼疼疼,放我下來。”胖狐狸四爪揮動着,在空中撲騰。

黑衚衕跑過來,戳了戳胖狐狸的肚皮,扯着他屁股後面毛茸茸的五條大尾巴,鑑定道:“道長,這次好像真的是四郎,不是幻影啊。”

蘇夔將胖狐狸提到面前,認真地問道:“我們初見面是在哪裡?”

“汴京城外一個鬧小鬼的村子裡。”胖狐狸用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裹住蘇師兄的腕子,還拿頭蹭人家的手示好。

“你來這裡做什麼?”蘇夔依舊保持着一張晚娘臉,態度並不因爲手中這隻胖狐狸的努力賣萌而有絲毫軟化。

“嗯,有人在行邪術,想要復活地宮,我來阻止他,順便救出我侄兒。”胖狐狸正色道。

蘇夔板着繼續問他:“那我來這裡做什麼?”大有一個問題回答不對,就要人道毀滅胖狐狸的架勢。

胖狐狸一直有點畏懼這位師兄,總覺得蘇夔不太喜歡自己,他吞了一口口水,想了想,才試探着問:“師父派你搗毀蛇人的老巢?”

“行了,變回來吧。”說着,蘇夔手一鬆,胖狐狸打着滾往地上掉去。落地時就變成了一個大眼睛的少年郎。

“這是什麼東西?”百里兄弟怪叫起來,抽出武器做出防禦的姿勢。

“別緊張,我是胡老闆啊,大家一起進來古墓的。你們還誇過我做的臘味好吃呢。”四郎友好的對他們笑笑。

可百里兄弟壓根不吃他這一套,四郎話音剛落,二人的眼睛裡兇光乍現。他們忽然打了一個呼哨,從衣襟中猛地躍出來一條細細長長的花蛇,信子吐出來老長,向着四郎襲來。

四郎被嚇了一跳,後退半步,照準蛇的七寸部位,鋒利的指甲寒光一閃,蛇的身軀翻滾扭動了一下,掉在地上死了。

“你居然殺死了花花!”百里老三憤怒地尖叫着。

四郎露出一個苦笑,他也不想一個照面就殺了未來隊友的寵物,只是那條蛇外面斑斕若錦緞,一看就知道毒性劇烈,若是被咬一口,縱然有胡恪和鄭大夫兩個神醫,在這缺醫少藥危險重重的墓穴裡,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師弟當然只有我可以欺負!這倆侏儒找死是吧?

蘇夔頓時沉下了臉,喝道:“住手,你們怎麼回事?”

百里老大也火了:“我們怎麼回事?我還想問問蘇道長,你們怎麼回事呢?墓裡的事情說不得都是他搞的鬼,你們怎麼會認得它!”

“你們在說什麼呀?這傢伙傻吃傻睡的,能搞什麼鬼?”黑衚衕驚訝地問道。

百里老三陰森森地瞪了四郎一眼,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傢伙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一開始和我們一同進墓,假裝自己只是一個小廚子,結果現在卻莫名其妙的出現,還一會兒狐狸一會兒人的,誰知道是什麼怪物?說不定這一切都是他在背後作怪。”顯然他們兄弟已經把四郎認定爲盜墓小分隊裡接二連三離奇死亡的幕後黑手了。

“這是我師弟,陸天機的徒兒,沒什麼好懷疑的。那些事情絕對不是他做的。”蘇夔也不想得罪這兩個很有大用的驅蛇人,便簡要將胖狐狸的來歷介紹了一遍,重點突出他的師門是多麼的牛逼和正派。

百里老大冷笑道:“搬出天王老子也不管用。這狐妖一直隱瞞身份,在溪水邊,也是他一扔糉子下去,死人頭髮就退開了。路上他也一直對着蠱女們獻殷勤,幫她們揹包,在小樹林的時候,此人又爭取要守夜,結果那些蠱女當晚就出了事。至於後來,雖然是馬家老賊騙了我們兄弟,但是我在井下被蛇人捆走的那一瞬間,隱約看到井上露出此人得意的臉。還有,他一直就和馬家請來的那所謂高手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在商量什麼陰謀。況且他又是廚子,負責衆人的伙食,想必陸家和馬家的人也都已經遇害了。這時候出現在這裡,不知道又有什麼陰謀了。”

胖狐狸:(⊙o⊙)…

百里老大這麼一說,胖狐狸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可疑。他張了張口,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自我辨白了,只好說:“兇手不是我。等我將他們逮住,你們就知道了。”

百里兄弟怒道:“那你說說還有誰比你更可疑?侯一峰還是陸贄?總不會是張家那羣蠢女人吧?”

四郎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緊緊閉上了嘴巴。

胡恪看錶弟這傻樣,只好幫腔道:“兩位兄臺不必多慮。實話告訴你們,我和四郎雖然是妖狐,但是卻沒有害人之心,而是爲了救人而來。我好歹也救了二位的姓名,莫非兩位連我都信不過了?”

礙於救命恩情,百里兄弟勉強同意四郎跟在隊伍裡,只是依舊時不時對他投去懷疑的目光,隨時提防這個幕後黑手再次害人。

和蘇道長等人會和後,有黑水和火把開道,衆人很快就出了蛇室。

據胖狐狸猜測,大甕裡的黑水應該是天然石油,因爲聞到了石油燃燒時特有的味道。

“地下有一條水溝,溝裡全是這種黑乎乎的毒水。不能飲用。但是百里兄弟卻說可以用來點火。”鄭大夫走得氣喘吁吁,四郎順手扶了他一把。

“一別經年,鄭大夫別來無恙?”

鄭大夫搖頭苦笑道:“胡老闆你纔是別來無恙,至於我嘛,老了,不中用嘍。”他的頭髮已經全白,雖然看上去氣色還不錯,但是,畢竟年事已高,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四郎皺眉道:“您怎麼跟着一起來趟這灘渾水?那些修士本來……”陸爹可能壓根就沒準備讓他們活着出去,最後這句話被四郎吞回了肚子裡。

鄭大夫看着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黑衚衕,眼睛裡滿是眷戀和不捨:“小黑一定要拉我來,說是他表弟家裡有神藥,可以讓人脫胎換骨。我拗不過他,也不忍心留他一個孤零零的在世上,就跟着下來了。神藥云云,皆是虛妄。不過盡人事安天命吧。”

胡恪走在旁邊聽到了,回頭問道:“鄭兄所言神藥,莫非就是瓊玉膏?”

鄭大夫點點頭,語帶歉意,溫文爾雅地說道:“雖然知道那是墓主的所有物,不過,到底還我貪生怕死,所以下來走這麼一趟。”

胡恪的眉頭皺了起來:“你怎麼知道墓中有瓊玉膏?是玄墨告訴你的?”

鄭大夫搖頭:“不不不,表哥別誤會。這件事外面已經傳瘋了,說是昭王墓裡有可以叫人長生不老的神仙服食,數不盡的金銀珠寶,甚至還有能夠左右天下局勢的大秘密。現在不只是土夫子,天下的能人志士都在往這裡趕來呢。本來我也是不信的,但是那傳聞說的煞有介事,又是頂頂有名的蓬萊地仙的臨終遺訊。說是瓊玉膏能夠填精補髓,食用後能叫人五臟盈溢,髓血滿,發白變黑,返老還童。一料分五處。可救五個新死者性命,分十處,可救十個垂死者。服此一料,可延壽三百六十歲,服之十劑,絕其欲,修陰功,可成地仙。小黑也證實你這裡真的有瓊玉膏,我們纔來的。”

胡恪的眉頭越皺越深,正打算說什麼,前方的墓室裡忽然傳來女子的尖叫。

走在最前面的蘇夔首先掠了過去,落在後面的幾人也趕忙跟上。

因爲墓道活了起來,所以墓穴的結構也與以前大大不同。他們一直往上走,不知不覺間來到了王墓第二層的西配殿,這裡原本是毛將軍的地盤,因爲有許多人殉,所以常有詭異詐屍事件發生。

四郎跟着蘇道長跑進去,第一眼就看到池子裡排列的整整齊齊的十幾口黑箱子,以及箱子裡那些扭曲的冰雕。

——張螢葶已經死了。渾身都硬邦邦的,皮膚表面還結了一層透明光滑的冰膜,像是凍死在冰水中,然後又被放入了箱子裡。地下雖然冷,但是也絕對到不了將人凍死的程度。而且她的四肢奇怪的對摺,雙手保持着向上推舉的姿勢。渾身一點外傷都沒有,仍然和活着的時候一模一樣。

四郎移開視線,就看到毛將軍和費總管一起,帶着紫一紫二,大黑小黑圍住了兩個女子。旁邊還站着一個白髮白膚,頭戴切雲冠,身着古早時候帝王袍服的高大男人。

“王兄,你醒了!”胡恪高興地跑了過去。

正義感爆棚的蘇道長進去後,二話不說,把留着哈喇子朝着胖狐狸奔過來的殭屍犬一腳踹翻在地。

殭屍犬:咦咦咦……我的儲備糧是被更厲害的殭屍犬搶走了咩……不要啊TT

“你們認識?這狗爲什麼叫得這樣噁心?”蘇道長看到胡恪和四郎的表情,也反應過來,恐怕這就是胡恪家養的殭屍了,和地下追趕他們的那一撥不同。

“對,剛醒。”俊美的帝王眼中重瞳一閃而過,對着胡恪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胡恪一見純白的美人哥哥,智商陡降,也跟着露出一個癡漢笑,說道:“王兄,我好想你。你總是不醒,我以爲你真的轉世成了一個平凡書生,還去外面找過你。結果卻認錯了人,露出行藏,差點被人扒皮抽筋。”

楚昭王走過來攜住胡恪的手,眼睛裡露出憐惜的神情。

胡恪被華陽姑姑等狐嘲笑得多了,如今反而毫不在意這段悽慘丟臉的黑歷史,只道:“王兄,我馬上就要出遠門了,你也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本以爲會頗費一番口舌,誰知昭王卻輕易地點了頭:“我醒過來之後,記起來很多忘記了事情,所以……”昭王挑起胡恪的下巴,湊近他耳畔輕聲道:“親愛的弟弟,你別心急,我手頭的事情辦完之後,就跟着你離開。日後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不會再分開了。”

因爲距離近的幾乎差一點就要親上了,胡恪感受到昭王冰冷的氣息,頓時愣在了哪裡,然後臉刷的一下就紅了。這花毛老狐狸平日自詡風流,動不動做個風流才子的矯情派頭來,一旦動真格時卻純情的一塌糊塗。

昭王開開心心地把石化的弟弟攬在身邊,擡頭對着四郎笑了笑。

“你是他?”四郎問道。

昭王點點頭:“我被女媧關在墓室裡幾千年,本來那一絲殘魂越來越弱,上一次控制那些蛇人自相殘殺之後,就已經快要消散。結果又被叔叔找到,將我投入甦醒後的昭王體內。”

“那你還是你嗎?”四郎生怕留下的只是那個忠於女媧的昭王,到時候打老鼠傷了玉瓶,可就麻煩了。

昭王再次點頭道:“我本來就只是被剝離的一段記憶而已,對女媧態度不同也是因爲擁有不同的記憶而已。投生爲昭王的那一縷魂魄只記得女媧對他的恩情,自然忠心耿耿,可我現在已經記起來前程往事,便再不會認賊作母了。把手地宮大門多年,我不知替她殺了不少人,做的事情足夠償還當年破殼之時的那一點恩情了。”

胡恪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插嘴問道:“表弟,你什麼時候和我王兄這樣相熟了?”

這可就說來話長,四郎正待回答,卻被沉着臉走過來的蘇夔打斷了。他對着昭王行了一個禮,然後毫不客氣,單刀直入地問:“請楚王帶我們去一趟地下黑河源頭吧。”

昭王挑眉道:“那兩個女子偷了我墓穴裡的瓊玉膏,我追他們到了這裡,就發現有人做法,想要喚醒下面的地宮,聯同上面的古墓也受了影響。如今墓道改變得很厲害,就算我這個主人也不知道黑河源頭究竟移到了哪裡。蘇道長爲何要找黑河源頭?”

蘇夔指着站在一旁的兩位女子說道:“她們說有人在行血祭之法,目的是爲了喚醒地宮。最後的儀式就在黑河之上舉行。”

四郎和昭王面面相覷,都意識到恐怕是那個族長的後人出現了。

“那人是誰?”四郎追問道。

臉色蒼白的於冰帶着瑟瑟發抖的小魚走了過來,滿面焦急地哀求道:“是……是一峰,他吃了王墓裡的瓊玉膏之後,然後就被惡魔附體了,他……他捉了陸家的人,要將他們活活燒死,完成喚醒地下那個怪物的最後一步。就在那條可怕的黑河上,快去救救他們吧。求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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