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這個風雅人,竟然是王永慶。 前幾天剛剛在一號首長辦公室裡碰了面,沒想到這傢伙隔了幾天又追到了海陽。
至於另一邊下車的人,是老丈人李正峰。這兩個人,也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一起。
如今李正峰是住建部部長,雖然上任不久但是風光無限,官場人氣急劇飆升。甚至有觀察家表示,李正峰要是機會不錯的話,有可能進入下一屆政府班子!
副國級的領導?那可真的就是大人物了。由於體制機制的不同,在華夏能混到副國級的地位,難於上青天。特別是在政府班子裡的副國級,掌管具體的事務,顯然又比普通的虛銜重要而難得。
只不過,李正峰對於這些並不上心,更沒有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感覺。每次見到他,似乎都看他老了一點,愁眉緊鎖。有些領導爲了對外交往需要,而有些則是爲了顯示自己年輕、還能再“奉獻幾年”,往往把自己打扮的比較年輕。但是,李正峰任由白髮生在頭頂,任由皺紋慢慢爬上額頭,均不在乎。現在的他,看起來有了點老態。而實際上,他現在還不足六十。他這個年紀,恰恰是省部級大員最風華正茂的時候。
“住建部和外交部都是富衙門,不至於讓兩個部級領導擠一輛車吧,哈!”周東飛笑道,“乾脆我給你們當辦公廳主任得了,保證把你們伺候得舒舒坦坦。”
“怎麼伺候正峰伯父那是你的事,但要是伺候老哥我……我可用不起你這樣的將軍,我還沒作死到那一步呢。”王永慶笑眯眯的走過來,還不忘讓李正峰先行。一個資深外交家,在很多細節上都很注意。而且李正峰職級比他高,年齡比他大,抱有尊敬也是應有之義。
“走走吧,不要回家了。我工作比較多,一會兒還要連夜趕往河東省城。來這裡見一見你,已經是借道辦私事了。”李正峰邁步沿着山石小路向前。雖然看起來有點老態,但是行走起來還是很矯健。這個官場鐵骨漢子,身體一直還算不錯。他的身體健康不是來自於什麼保養,完全得益於因爲規律的鍛鍊。而且李正峰平時只要時間允許,行走儘量不動車船,很多時候都是步行,包括在下面視察的時候也是如此。所以,這反倒讓他的身子骨更結實了些。
周東飛步行如飛都不在話下,王永慶反倒跟得有點吃力!由此可見,李正峰的身體狀況比他的外表年輕得多。這樣的一副身板兒,足以支撐他再完完整整的做滿兩屆,至少的。
李正峰一邊走,一邊說:“這次來,其實還是得益於永慶的提醒。永慶的身份剛剛告訴我,他說也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了你。”李正峰的兩句話似乎有些缺乏連貫性和邏輯性。
周東飛點了點頭,笑道:“永慶兄說這件事要保密,所以我沒敢告訴您。”
旁邊的王永慶有點小小的觸動周東飛這傢伙果然是個可信之人!自己雖然確信周東飛會保密,但是沒想到連他老丈人李正峰都沒有得到消息。畢竟,李正峰也是體制內的高官。一般政治家族裡的人得知了某些極其重要的消息,肯定在家族內部核心成員中溝通。比如像王永慶身爲總理女婿這件事,哪怕周東飛保密,按說也該跟李正峰溝通一下。畢竟這樣的事情,能夠影響到到他們對未來大部人事調整的判斷。此外,這也是他們一個趕緊拉攏的機會。
但是,周東飛就是沒說。就因爲王永慶請他保密,僅此而已。
此次來海陽之前,王永慶經過一號首長和總理老爺子的批准,將自己的身份也告訴了李正峰。當時,李正峰就表示出了一點驚訝。王永慶還以爲李正峰是裝作不知道這件事,畢竟能混到省部級高官位置上的,沒有一個簡單人物,誰肚子裡沒長几顆尖牙利齒?
可是今天李正峰和周東飛的對話、神情相互對照印證,王永慶才發現這是真的!周東飛信守承諾,真的沒有把事情告訴李正峰。
有時候,一件小事就能讓一個人的形象急劇拔高,現在的周東飛就是如此。王永慶是風雅人,不禁聯想到一個評價:“古俠義之風”!
沒錯,他覺得周東飛身上有股特殊的氣質,那就是古時候那些大豪遊俠。生性狂放,但是重信重諾,一諾千金。
沒來由的,王永慶覺得上頭可能真的過於謹慎了。周東飛對待一個人的承諾尚且如此可信,又何況他對自己祖國的承諾?
不知不覺,三人已經走到了後山腰的小亭子上。在這裡,梅姐還險些被衛瘋子給抓去。
李正峰轉身站定了,看着山下那一片充滿了生機和活力的土地。海陽,這是他官運飛黃騰達之前的地方,也是他歷任數職卻最爲掛牽的地方。海陽現在踏上了飛速發展的快車道,而當初就是他在主政。雖然經歷了太多的風雨,但李正峰對這裡還是充滿了眷戀、感激和愛。
“登高遠,往事悠悠;凝望處,萬家燈火。”李正峰感慨了一句,隨即轉身看向周東飛,說,“聽總理說,一號首長約見了你?”
這次約見屬於機密,看樣子路上王永慶也沒對李正峰交代,倒是總理將這件事告訴了李正峰。
周東飛笑了笑:“首長沒讓說出去,我也沒跟您說。”
王永慶覺得,周東飛這傢伙還真能保密。
“既然不讓說,我就不問了,總理說的也不清楚,只是偶爾提到一句。”李正峰說,“我之所以借道來這裡,就是想跟您說說這些事情。”
都說了不問了,怎麼還說?
但是,李正峰說的卻是另一個角度。“短短時間裡,總理、康書記相繼約見了你,現在連一號首長也親自約見。我不知道你現在處於什麼樣的狀態,也不知道一號首長的約見目的。我想說得是:作爲一個年輕人,不要因爲自己手中的權力和能量而沾沾自喜,要常思自己的不足,常思處在高位時候的風寒。你年紀太輕,但級別又太高了,我怕你迷失了自己。”
“迷不了,我就是個大頭兵,最多算是個兵痞子。”周東飛笑了笑。
“怕就怕你這個‘痞’字。”李正峰嘆息說,“太頑浮了,就容易忽視了本分。痞得很了,領導會不放心。有句話你要記住:天多高、海多遠,我們都看不透。”
幾句話說得周東飛渾身冷颼颼的。
天多高,海多遠,我們都看不透!這句話說的已經不算隱晦了,讓周東飛本來一顆充滿熱情的心感到有點微涼。
而一旁的王永慶則覺得,李正峰今天是不是趁着自己在這裡,故意說這些話?然後讓自己把這些話,再轉告給總理?不告訴總理吧,似乎是瞞着老爺子;而告訴了吧,又似乎有點打小報告的嫌疑。於是,王永慶有點小小的糾結。
李正峰似乎也猜到了王永慶的考慮,說:“今天這些話,永慶你不需要向總理彙報。因爲離開首都之前,我已經把這些要說的,徵求了總理的意見。”
好嘛,這倒是省了自己的麻煩了,王永慶心想。
李正峰則繼續說:“其實在得知一號首長都親自約見你的時候,我當時就有了這些憂慮。我甚至向總理建議,儘量撤免你一些職務、取消一些權力,比如公安部和國安部的副部長等職務,讓你在自己部隊的本職崗位上再歷練歷練。但總理沒同意,說這是用人之際,特事要特辦。”
又來了!以前清芳的幾次提拔,李正峰都橫三阻四的攔着,現在又要“撤銷”周東飛的兩個副部級職位。這一點,已經是李正峰的“老毛病”了。
但是,周東飛出奇的有些感激。他知道,李正峰這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擔憂,是在爲周東飛的最終前途而考慮。點了點頭,周東飛說:“老爺子您這是過來人的話,我懂。假如手頭上這件事做妥當了,我自動去首長們面前請辭。說真的,別說是什麼副部長,即便是這個中將身份,到時候我也可能給辭掉。呵呵,要是正常部隊的話,我這年齡也早該退役了。”
將軍哪有復員轉業的,周東飛這纔是胡噴。不過他要是真的鐵了心請辭,上頭也沒辦法一直攔着。現在周東飛不缺錢財,不缺紅顏,也不缺朋友。而且哪怕他真的無官一身輕,恐怕也沒有誰敢輕易動他。這輩子,值了。
“不是不讓你做官,是不想讓你因爲過快膨脹的權力而迷失。只要保持清醒,有工作爲什麼不做?無論政府還是部隊,都需要人才真正撲下身子做事、不計名和利的人才。”李正峰的話,聽起來似乎有點矛盾,但實際上不矛盾。“做人、做事、做官,這三個的次序不能顛倒。先做本分人,才能做出本分事,繼而再做個本分官。而要做個本分人,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旦熟悉了掌握權力的味道,這個‘本分’二字就漸行漸遠了。總之,要冷靜。”
說完,李正峰走出了亭子,直奔自己的那輛轎車。他還要去河東省城,視察河東省的保障房建設情況,工作很忙。
健步如飛的周東飛竟然沒跟上那步伐,因爲他有所思。抽出一根紅塔山,點燃了沉思。
旁邊的王永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正峰伯父這是老成之言。人家說什麼太子黨,其實咱們都是‘女婿黨’。能攤上個洞察世事的老丈人,是福氣。”
周東飛自失的笑了笑,這才意識到王永慶還沒走。於是又抽出一根紅塔山,遞給了王永慶。
王永慶看了看這七塊錢一包的煙,想了想周東飛那被外界傳言的萬億資產,以及周東飛那中將加雙部長的身份,笑了。接過紅塔山給自己點上,深深的吐了口煙氣,捏在手中一邊觀看一邊說:“我看,正峰伯父還是多慮了。就憑這根紅塔山,老哥就看出你很冷靜,迷失不了。哈哈,走了,珍重!等你到國外有什麼需要協調的,跟老哥直說。”
王永慶擺了擺手,直追李正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