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歡站在與他僅隔兩米的地方,咬着脣,握緊拳頭,強忍道:“我要去法院!”
顧景航嗤笑,但卻還是合上文件,擡起頭,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故作鎮定的沈言歡,毫不留情拒絕道:“我有攔着你嗎?還是你沈言歡離不開我,想要日日夜夜的求我在你身邊?”
沈言歡被這話噎住了,下意識想反駁,但一想到剛剛所遇到的事情,她不得不低下高昂的頭,請求道:“我要去法院。”
顧景航不置可否,背靠在柔軟的椅背上,雙手交叉,漫不經心道:“你可以走,只要你出的去。”
沈言歡怒極,驀地衝上去,雙手承在書桌上,第三次強調道:“我要去法院。”
顧景航搖頭,本是帶着淺笑的臉下一秒陰轉多雲,“求我。跪下來求我。”
對於沈言歡的舉動他不好奇,甚至早已預料到了。
畢竟,沈父的提前判決與他有關,而更是他讓別人鎖着沈言歡。
他的目的很簡單,只要沈言歡的羽翼一點點被他折斷,讓她永遠不能反抗翻身。
他要削弱她的自尊,打斷她最後一根傲骨。
“我從來不說第二遍,如今給你一次機會,求我,我或者還能考慮。”似是看到沈言歡不解和沒有移動的動作,顧景航冷冷補充道。
沈言歡臉色瞬時煞白。
“怎麼?不願意?那好,我從不勉強……”顧景航看出她的不作爲,也不多說什麼,只是重新低下頭,準備再看一份合資案。
“不……”沈言歡反射性地反駁,在顧景航低頭那一刻,小腿微微彎曲。
“是不是隻要我求你,你就帶……我去?”她的身子已緩緩跪倒,但是背脊卻挺得直直的。
顧景航沒說什麼,只是似是而非地反問道:“我從未承諾過你什麼,但是,我知道如果你不願意那便什麼可能也沒有。”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嘖嘖嘖,柔弱的女人,隱忍的神色,竭力挺直的身體……顧景航從來不是個善茬,面對這種事也不會心慈手軟。
話音剛落,那本來還猶豫的身體此時終於完全墜落。
沈言歡屈膝彎腰,直挺挺跪在那裡。
這是她第一次給人跪下,而那對象卻是憎恨的人,她曾經的丈夫。
沈言歡想到這身份,便苦笑萬分。不知道爸媽看到這情景,是不是又會罵自己呢?
沈言歡不敢想象這些可能,她如今只知道,她要違心求着顧景航。拋棄了自尊和心,徹底地臣服依靠着他……從此,她不再是沈家大小姐。
她很明確顧景航的目的,只是當再次想到的時候,心總會隱隱作痛。
這算是他成功了嗎?
成功地使得自己拋棄以前擁有過的一切,讓她示弱……
“滿意了?可以走了?”她的聲音開始小了下去,頭也低了下去,顧景航聽着這話甚至可以想到她本堅強的神情中掩藏的屈服。
雖然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但顧景航還是頗有些滿意。
“見了又如何?逃不脫被制裁的命運。沈言歡,你怎麼就知道你的父母想讓你見到他們的狼狽樣呢?”顧景航起身,走到沈言歡身邊,皮鞋在她跪下的地方周圍有節奏的敲着。
沈言歡沒有理他這句話,只是固執地說道:“我要去法院。”
她知道這是顧景航壓垮她的另一個方法,只是她卻顧忌不了那麼多,她只知道,她只擁有這麼最後一次機會。
顧景航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看着看着眉頭略微皺了起來。
沈言歡沒有迎上他的眼神,只是自顧自地說:“我要去法院。顧景航,我要去法院。”
顧景航攤手,對於這般煩人的話頗有些不喜歡,但目光觸及沈言歡眼神中夾帶的光彩,他心思一動,想了想,當下點頭:“好。”
他大步朝門外走去,待走出大門的時候,微微回了下頭。
顧景航玩味似的看着沈言歡,尋思着是不是待會兒見了那些情景,她眼中的光芒還耀眼的一如往昔。
H市第一法院,前市長貪污案庭審正在進行。
庭內寂靜的很,來圍觀旁聽的也只有那些記者和一些普通羣衆。
沈言歡趕來的時候正聽到法官手中重重地敲擊聲和他面無表情平淡的宣判聲。
她怔怔的站在那裡,一時間不知道該前進還是如何。她只見到自己的父親站在那裡,削弱的身體依靠在武警身上,兩鬢白髮已出現,佝僂的身體卻再也站不直了。
她忍住落淚的心酸,有些不忍地撇過頭。她原先是想見父親最後一面,但到了這一刻,卻遲疑了幾分。
父親身居高位已久,如今變成這樣子,她懂得他不想自己的女兒看的他這番情景。也是這連日來的打擊太過重,沈父彷彿一下子蒼老了數年,站在法庭裡的樣子顯得孤獨無依。
她的心思不斷在轉動,一聲“退庭”聲威嚴地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不一會兒,法警便將沈父帶入了犯罪人走的通道,沈言歡上前幾步,想張口,但卻不知該怎麼說,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那扇杏紅色的大門之後。
法庭很大,不知道從哪裡吹進來一陣風,吹散了沈言歡的頭髮,在青絲見看見父親的背影,是那樣的淒涼與無奈。她更看見父親將衣服收了收,她想他應該是冷了,到了監獄裡應該是更加冷的。
旁邊一個觀衆碎碎的說道:“唉,這樣一起貪污案件只用兩個小時就審完了,話說,沈市長以前可真是一個好市長,只是不知道爲什麼現在變得這樣了。”
沈言歡想到兩個小時前,自己還在顧景航身下被他羞辱,心裡強烈的羞辱感與對父親的愧疚感,兩種感情交織使得沈言歡終於忍不住動容,將仇恨的目光投在顧景航身上。沈言歡雙眼猩紅的看着冷笑着的顧景航,怒吼道:“顧景航,你看見這樣的結局,是不是終於滿意了?”
“顧景航,你知道我最想做什麼嗎?”
“如果有一天我能親手把你也送進去,用我一生來換我也甘願。”
她咬牙切齒的話語重重地落下。父親已經這樣,她再也沒有什麼顧忌了。
顧景航能威脅她掌控她的也只有她的家庭。
話音剛落,顧景航挑眉看着她,絲毫不在意地回道:“我等着,但你別忘了,今天是誰帶你來這裡的。”
“沒有我,你覺得你能見到你父親這一面?沈言歡,你別給臉不要臉。”
沈言歡怒極,揚起手,預備狠狠地甩下,顧景航早有防備,當下攔住,粗聲道:“你除了揮巴掌你還能做什麼?沈言歡,你真是個廢物!如果不是你父親護着你,你覺得你憑什麼擁有現在這一切?”
“你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你徒有的只不過是前市長千金的名號。你有能力?學歷?還是陪人上牀的手段?沈言歡,如果你有其中一個,你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顧景航也無所顧忌地諷刺道,他看着臉色越來越黑的沈言歡,心情大好,“是你自己不自愛,不掌握。當初勉強和你在一起,我甚至覺得噁心。”
沈言歡聽着這一切,腦中不斷循環着顧景航的話。
這是顧景航第一次和她說那麼多話,那麼多她的缺點。
她捂住耳朵,不敢再聽。
她仰頭看着顧景航,一字一句道:“是不是我沒有父親就沒有資格姓沈?顧景航,你又比我好的哪裡去呢?”
她縮回手,連連後退,似是想到了什麼,笑着反問道:“可是,你也和我一樣呢。你還是私生子呢?”
聽到敏感的三個字,顧景航的臉色頓時沉下來,渾身上下散發着的氣息讓人害怕。
沈言歡不在意,仰天笑着,指着黑下來的天,質問道:“我不信命,所以我今日所受的傷我一定會奉還給你。”
她猖狂地笑着,猶如發瘋了一般,猛的衝出法院。顧景航下意識去抓,沈言歡朝他詭異地笑笑,趁他不備,一腳踢出,逼得顧景航不得不放開鉗制她的手。天空中是烏壓壓低沉的黑雲,暴雨如注像是有人在天上拿着一個大瓢想着大地潑水。沈言歡的頭髮都溼透了,眼神暗淡無光的行走在滿是打傘的行人的街上,有好心人要給沈言歡一把雨傘,但是她卻是像沒聽到那樣,直直的走過去,任大雨徹底淹沒自己。
她遊蕩在街上,回想起自己走過的短暫人生,苦笑不已。
她當初是瘋了還是種了魔障纔會引狼入室,纔會導致現在。
顧景航的逼迫,家族的衰落……這些全抗在沈言歡的肩上。她覺得自己甚至已經窒息而死了,天空晦暗不明,猶如她的未來。
她看不清自己該去哪裡,該如何做。
有時,沈言歡甚至覺得自己失憶了瘋了最好,否則不用受這樣的傷痛。
她腦子混沌一片,隨意地走着。不多時,便晃悠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那裡是條小巷,很安靜很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