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鐘聲響起,預示着新年的到來,楚遙早已趴在案几上昏昏欲睡,文皇后心疼她,便讓楚御烽送她回宮。
“皇上還不就寢麼?”文皇后本想服侍皇帝就寢,卻見他拿着書靠在軟榻上,很是愜意。
“平日裡這個時辰還在看奏摺,這會兒沒什麼乏意,明日不用上早朝,也不急着就寢。”睿武帝朝文皇后招招手,示意她坐過來。
新年免朝五日,不止文武百官能休息,皇帝也能休息幾日。
“皇上有話對臣妾說?”到底是夫妻多年,文皇后對睿武帝還是有幾分瞭解的。
睿武帝將書放到一旁,溫和地輕拍文皇后的手,低聲說道:“這些年跟着朕,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皇上言重了。”文皇后面上一熱,不自在地搖搖頭,“是臣妾的福分。”
兩人算是少年夫妻,成親多年,文皇后在外人眼裡是母儀天下的國母,但是在睿武帝面前依然是從前那個被他盯久了會臉紅的大家閨秀,睿武帝心裡明白,她依然是從前那個她,只是因爲坐到了這個位置,而不得不戴上一張面具,就如他自己一樣,便是因爲這樣,他才格外珍惜兩人之間的情分,若是說這天下還能有一個人理解他的難處,體諒他的無奈,定然是文皇后了。
“朕知道你這些年不容易,要爲朕穩住後宮嬪妃,又要暗防她們的明槍暗箭,還要悉心教導兩個孩子……”睿武帝向來嚴肅,難得有這樣溫柔的時候,方纔他和文皇后的一雙兒女都在跟前陪着踩歲守夜,才讓他突然有了感慨。
一轉眼,兒女都長大了,他們也都老了。
“臣妾有皇上的體諒和信任,臣妾不苦。”文皇后溫和地搖搖頭。
這是文皇后心裡的大實話,睿武帝身邊從不乏美人寵妃,但是不管他寵着哪位嬪妃,他對她的敬重和信任卻從未減少,無論她這個爲後者做什麼決定,他永遠都是支持的,就算是平民百姓的正室都未必能得夫君如此敬重吧,而他們這對世間最尊貴的夫妻卻能做到,單是皇上十幾年如一日的信任便讓她感動萬分。
睿武帝拍拍皇后的手安撫道:“如今兒女們都大了,你也不用整日操心他們。”
“烽兒性子沉穩,又有皇上教護,臣妾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小七……那丫頭實在是被臣妾寵壞了,如今快要到了議親的年紀,臣妾就怕爲她選錯了,耽誤了她一生。”皇后嘆息一聲,頗有幾分無奈。
睿武帝卻是淡笑出聲:“我們這個女兒看似嬌縱,實際上卻是隻聰明地的小狐狸,朕看皇后也不用爲她多操什麼心,只怕她是早有主意了。”
“皇上的意思是,小七已有了心上人?”說起這件事,皇后不由得緊張起來,她那個寶貝女兒的性子她可是知道的,若是當真倔起來他們還真是拿她沒辦法的。
“這倒不是,只是覺得她如今是真的長大了……”睿武帝頓了頓,才又說道,“原本朕還覺得奇怪,派人暗中調查了一番才知道,我們這個女兒啊可是個女諸葛,什麼事都有她摻一腳的份,就連郡南王的事……只怕也和這丫頭脫不了干係。”
聽得睿武帝的話,皇后卻是眉頭一皺:“她暗中做了什麼?”
爲人母者自然同爲人父者不同,她只希望女兒平安長大,爲她選一門好親事,日後好好相夫教子,便也是了。
睿武帝卻不是這樣認爲的,楚遙這段日子的作爲很是讓他刮目相看,這也是爲何今日會臨時起意同她對弈。他向來寵愛楚遙,只因她是他衆多兒女中最直率單純的一個,但是他同樣也願意看到女兒的成長和變化。
“做得不少,也懂得將自己摘乾淨,只是到底年紀小,身邊能用的人不多,纔會留下些蛛絲馬跡。”睿武帝擺擺手,示意文皇后不用擔心,他對楚遙這樣的改變很是樂觀其成。
“她興許只是年紀小不懂事,纔會到處鬧騰……”雖然不知道女兒做了什麼事,文皇后還是忍不住爲她開脫。
睿武帝淡淡一笑:“朕只是有些可惜,若她是個兒子,必會是老三得力的輔臣。”
一句話,便將他心目中的儲君交代了出來,文皇后和他夫妻多年自然猜得出他的打算,但是既然皇上不願意說,她也從不會胡亂臆測。
見文皇后憂心忡忡,睿武帝便簡單地將楚遙之間暗中參與的幾件事告訴她,看到皇后同自己一樣驚訝,睿武帝心中這才舒坦了些,若要是他一個人被矇在鼓裡,那纔是最丟臉的事了。
“她有這樣的智慧你也該放心了,至少她不會再到處鬧事讓你擔心她闖禍了。”睿武帝握了握皇后的手,待她點頭,才繼續說道,“到底是我們的孩子,總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睿武帝同皇后所說不過寥寥數言,實際上探子的回報十分詳細,足以讓睿武帝震驚不已,只覺得自己似乎都不認識這個女兒了,這般的冰雪聰明,當真是可惜了女兒身了。
“臣妾聽說……皇上有意招攬文家爲駙馬?”皇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詢問了起來。
“皇后知道的,朕一直都十分喜愛習凜,那孩子一表人才,文武雙全,日後定然會是老三的助力,縱是廣陌,也是風度翩翩,才華橫溢,太傅他老人家常常都說文家子嗣單薄,但是朕卻覺得那些權貴世家縱有人丁興旺,也抵不過一個習凜。”睿武帝對文皇后向來極少隱瞞,尤其是她的當面詢問。
這皇帝的回答引得皇后輕嘆:“皇上從小便喜歡習凜,要不是他被送去邊境歷練,定然早被皇上召入宮來了。只是,文家承沐皇恩,臣妾的三位兄長皆是位極人臣,臣妾又掌管後宮,興許日後烽兒……若是再讓公主嫁入文家……皇上是不想給文家活路了吧?”
文皇后的話,引得睿武帝微微一怔。
盛極必衰,是千古之理。
若非文家素來處事低調,又不參與權力紛爭,素來都是皇帝背後的純臣,只怕文家早就是衆人眼中箭靶了。
“是朕思慮不周了。”睿武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望向文皇后的眸光中多了幾分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