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睿武帝第一次同南謹軒下棋,之前倒是聽老三提過幾次,說是南謹軒的棋藝不俗,讓睿武帝有些詫異,要知道自家這個老三可是不常夸人的,但是對南謹軒這個妹婿卻是誇了好幾次了的。
同聖上對弈,面不改色,沉着應對,光是南謹軒這份氣度,便讓睿武帝暗暗點頭,雖說帝王之威的說法略顯虛無縹緲,但是隻有真正對上的人才知道,那種上位者的霸氣尊貴是真的存在的。
睿武帝很喜歡與人下棋,通過棋路棋品看人,這也是從前先帝教他的,他一直都牢牢記在心裡,如今這些個小輩裡,也只有習凜的棋藝讓他讚賞,他的那份沉穩便是連老三都比不上的。
而對面的瑾軒,倒是讓睿武帝起了心思,這小子下棋的風格很古怪,不疾不徐,倒是和習凜有幾分相似,但是又不全然相似,習凜在軍營呆了十年,他的棋風更爲冷硬,謹軒的棋風卻更多了幾分變幻莫測。
若不是知道坐在自己對面的人南忠公府的庶子,是個連官場都不曾正經走過的弱冠公子,睿武帝真的會覺得他是個經驗老道的對弈者,南謹軒的棋風裡透着爲將者的霸氣,也有着詭測的奇招,若不是知道他從沒上過戰場,睿武帝簡直要覺得自己是在同經驗老道的將軍對弈了。
棋盤是最像戰場的,下棋者便是爲將者,調兵遣將,指點江山,南謹軒內斂的沉穩裡頭透着一抹鋒芒,睿武帝很會看人,但是這個女婿卻讓他有些糊塗了,原先老三誇過他在他身邊辦事時沉穩細膩,許多事都能想在他們所有人前頭,又懂得避開鋒芒,如今睿武帝纔是真的有些明白老三的意思了。
這個年輕人……日後定非池中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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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聽說,你建議老三讓乾城的災民加入修建城牆?”睿武帝手執黑子,一邊落下黑子,一邊問道。
南謹軒應道:“是,微臣以爲,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說話間,他的白子落在黑子不遠處,像是要另闢蹊徑的架勢,引得睿武帝微微挑眉,謹軒倒是看出他想將他的白子圍住的意思了?
“可是乾城災民衆多,若是有人挑事,只怕這麼多災民是要出事的,前幾年災民暴動的事件可是頻頻發生的。”睿武帝又落下黑子,堂而皇之地阻止他的新徑。
南謹軒倒是毫不在意白子被堵,並沒有意外睿武帝看出了他的心思,畢竟這人是皇帝,治國有方,御下有道,就連孫子兵法只怕也是早就在他心裡的了,自己的這些雕蟲小技怕是早就被他看穿了的。
“微臣以爲,災民暴動是因爲沒了生的希望,除了揭竿起義,再沒別的方法能活下去。而今朝廷給了他們生的機會,不止給他們飯吃,還給他們工錢,誰不願用自己的能力賺錢,養活一家子呢?”南謹軒擡頭看向睿武帝,目光裡是一片澄清,“沒有人願意成爲災民,更沒有人願意將命掛在褲腰上,在一個人最窘迫最活不下去的時候給他們一碗飯,日後所得的感激絕不會是一星半點。”
他的話,讓睿武帝雙眸一眯,這看似是在說災民,箇中含義卻也只有自己能體會了的,睿武帝盯着南謹軒,想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但是什麼都沒有,他很真誠也很認真,並沒有因爲對方是皇帝而虛與蛇尾。
“你之前在江北做得很好,江北的百姓對你的評價很高。”睿武帝話鋒一轉,提到了之前江北的事上。
“微臣只是爲三皇子辦事。”南謹軒並不居功,更何況他確實是這樣認爲的,三皇子信任他是因爲楚遙,他自然不會讓三皇子失望。
他的話,又讓睿武帝的眸子深了深,此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眼光確實不如小七,那丫頭雖然整日瘋瘋癲癲鬧騰得不行,卻有着極精明的眼光,眼前這個女婿同習凜相比竟是絲毫不差的,睿武帝相信,只要再給他幾年歷練,他一定會有所成就。
“小七和老三,一母同胞,從小老三便是最寵着那丫頭的,朕和皇后對你都是不滿意的,但是因爲有老三和小七的力保,我們才同意了這樁婚事。”睿武帝又提了個話頭,這要是換做旁人,怕是要張二和仗摸不着頭腦了。
但是南謹軒,卻只是沉穩地應道:“父皇放心,微臣絕不會辜負小七。”
是的,絕對不會辜負遙兒,她的眼光,她的袒護,她的愛,她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會辜負,相反的,他還會爲她賺來最好的一切。
對南謹軒的回答,睿武帝很滿意,他素來喜歡聰明人,對南謹軒便更是欣賞,這個年輕人夠膽量,有氣度,不驕不躁,沉穩有禮,只盼他以後飛黃騰達了不會改變,睿武帝看多了沾惹了權力後利慾薰心的人。
但願,這個出色的女婿,不要成爲那樣的人。
至少現在,睿武帝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說話間,睿武帝又吃了南謹軒一排白子,見他面色不改,又起了話頭:“老二和老五,你覺得如何?”
這個問題,終於讓南謹軒落子的動作微微一滯,眉頭微微皺起。
坐在他對面的睿武帝眸中笑意更深,露出幾分老頑童似的戲謔,暗忖這下還不是變了臉色了,哼,叫你老成!
不過變色只一瞬便恢復了,南謹軒沉吟一聲,便回答道:“二皇子和五皇子皆是人中之龍,才智過人,就如這盤棋,父皇手中有猛虎亦有獵豹,猛虎兇猛,獵豹迅捷,各自各自都有各自的優勢,還是要看……父皇如何落子了。”
睿武帝微微眯眼,雖然南謹軒的話乍聽像是在殷勤誇獎,但是內裡卻含有深意,睿武帝可是一聽就明白了。
老二就像猛虎,剛猛利落,但是難免急躁冒進,老五則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但是卻顯得城府太深。
連南謹軒都不知道,便是他的這幾個字,後來時時讓睿武帝在心中咀嚼,也爲後來的奪嫡風波加了一把力。
“父皇,誰贏了?”睿武帝還要再說什麼,楚遙和文皇后已經從內室走出來了,他也就不再繼續說了。
“父皇棋藝高超,謹軒甘拜下風。”說話間,南謹軒已經站起身,躬身一拜。
棋雖然下了一半,但是雙方已將對方實力摸清,南謹軒有沒有用全力,睿武帝不知道,但是隻看這一盤棋,再下去也不過是兩敗俱傷的殘局。
“小七,你這個夫君……可是個不得了的。”睿武帝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文皇后的眸中卻是閃過了驚詫,沒想到睿武帝會給他這樣高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