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剎,記得第一次見你,你一副修爲尚淺的樣子卻站在天涯身邊裝着深沉,用好一番長篇大論唬住了清嘯。其實清嘯會去地府意圖救回瀾裳,也是我百般慫恿的結果。他那麼溫和儒雅的一個人,老實得讓我嗤之以鼻,又怎麼會有勇氣做下叛逆之事?你答應讓清嘯和瀾裳見上最後一面,卻又故意讓清嘯去找什麼靈根去除苦味,騙住了清嘯騙過了瀾裳,也差一點騙了我。只不過後來清嘯把靈根交給孟婆時,我注意到她完全一頭霧水的表情,這才察覺,就連我,也差點被你這個小丫頭蒙了個結實。當時我遠遠的跟在清嘯後面,連瀾裳的模樣也只看了個模糊大概,心裡恨你恨得咬牙切齒。
我第二次見到你,卻居然是在天香閣。那時的我,已經是無雙樓的幕後。你正門不走走窗戶,我暗暗好笑,從腳步聽起來,拙劣得根本不能稱其爲輕功,卻竟然還妄圖窺知無雙樓的秘密。等到正面看清了是你,我心底一沉,提醒自己在你這個鬼靈精怪的丫頭面前,絕不可大意。還不等我開口逼問,你就已經大呼小叫的錯認我爲清嘯,打量下鳳歌,眼中更是明擺着流露出鄙夷。我心中忽的就升起一絲不快,不爲你的眼神,只爲你的錯認。其實你會認錯是很正常也很平常的事情,分不清我們兩兄弟的大有人在。但不知爲何,我卻不想讓你下次再認錯,於是對你脫口而出,清嘯只穿白衣,我只穿黑衣。沒想到你卻只是爲了一罈區區的醉生夢死,我有點小小的遺憾,卻又心生促狹,你一句話,讓清嘯費死命去尋靈根,那麼我一句話,又會讓你的生命發生什麼變化?真沒想到呢,離剎,這句話,讓你遇上了龍昱天,你說,若是當時我乾脆直接送你一罈,我們現在,又會是怎樣?
沒想到僅僅只過了兩天我就第三次見到了你。清嘯作爲化生寺首席出現在地藏的壽筵上,我作爲清嘯的影子,也只能遠遠地跟着。其實想想真是好笑,你們地府弟子天生便會的隱身術,也許都不如我們作爲影子修行的潛行來得隱蔽,隱身術隱得住身形卻藏不下氣息,潛行卻可以藏得完全無聲無息。無聊的壽筵,無聊的客套,但我卻不得不等在門外,至少,要等到清嘯離開。就在我無聊到快要睡着的時候,你擋住離去的雷溟,大聲說些什麼地府只開荼靡花,因果天定之類。我當時看見半張着嘴的雷溟,差點便大笑了出來,心想怎麼你這個小丫頭居然總能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呢?
……
清湮牽着我的手,一路走,一路說。
心中又升起一種很恍惚的感覺,和清湮一起,不是坐馬車出行,就是清湮攬了我施展着輕功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只有那一次面聖,也是被他牽了手,堅定地往前走的,走向我不可知的皇宮,面對我不可知的未來。
可是這一次,清湮卻要把我送回我的過往,送回我一直神往現在卻不敢面對的過往。我的腳步越來越遲疑,越來越沉重。我和清湮之間發生的這一切,也是清清楚楚真切實在的,他說的每一句話,傳入我耳膜再擊在我心上,一下一下,容不得我忽略。
“清湮,”我停下腳步,握緊清湮的手,“清湮,我們回家吧。我甚至還沒有聽瞳兒喊我一聲娘,你真以爲我是狠心到如此的人麼?昱天他……也已經有了念離,我和他……不可能和以前一樣了……他……不管怎麼說,清湮,現在我是你的娘子。”
清湮也停下腳步,微微一笑,用因爲說話太多已經有些乾裂的脣碰了碰我的額頭:“離剎,你知道人世間最大的痛苦是什麼嗎?不是兩個人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也不是心愛的人不愛自己,而是看着心愛的人走在錯誤的道路上,一步一步滑向深淵卻只能眼睜睜的無能爲力。所以離剎,我既然還沒有到無能爲力的地步,就不能放任你痛苦的繼續錯下去。你說你是我的娘子,但你卻從沒有坦然的叫過我相公,你現在的決定,一定不是出於你最深刻的內心,我自然不能依了你再讓你多年之後獨自一人在心底後悔。至於瞳兒,你放心,我會照顧得很好。我說過,我也是自私的,我已經預訂了某個輪迴你所有的愛戀,所以,你不必愧疚。走吧,你看,莫名居,就在前面了。”
清湮勾了手指,輕輕爲我拭去已經盈滿眼眶的淚水,然後撫過我的臉,讓我往前看去。
陽光下,莫名居三個大字,靜靜地懸在那裡,安靜而滄桑,朦朧得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