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夜幕更深。
柳翠依計去了孫中山先生的行館,李廣三人出來後便直接回了趙宛等待消息。
廣州城最近連日出事,就連一直值守的打更人也早早歇息了去。
街區中一片寧靜,只是跟雲山藥行相隔一條街的十八甫警署卻仍有絲絲燈光傳來。
“署長大人爲了民衆的安危徹夜加班,可當真是辛苦!”
附近的居民入睡前看着這燈光,睡覺都踏實了起來。
十八甫警署,局長辦公室。
李大江支着下巴慵懶地靠在案桌之上,手上拿着一卷案宗瞥了一眼邊上侍立的男子,伸了個懶腰睡眼朦朧地說道:“小猛子,外面人都走光了吧?”
李大江聲音嬌聲若鶯,像是一名年輕的女子,與李大江此前渾厚的聲音根本不符。
其身邊男子正是十八甫副局長張猛,聽到問話,他楞了一下,毫無焦距的眼睛半天才回過神來,道:“回主子的話,他們都走了,警局就我們了!”
“呵,還真是沒趣呢!”
李大江站起身子來到張猛身邊,敲了他半天,眼見其視線還是沒有任何變化,遂左右拍了拍他臉頰,而後隨手從袖口掏出一瓶藥水倒在他臉上,道:“相比於如今這個呆傻到只知聽令的你,我還是覺得以前那個桀驁不馴的青木大師更加有趣呢!”
李大江說話的同時,手上藥水已將張猛臉部塗抹均勻。
旁人見了定會驚疑,還以爲這李大江在用什麼特殊的法子懲罰下屬,卻不曾想幾個呼吸之後,張猛臉部皮膚猛然軟化褶皺,而後整個脫落了下來。
臉皮脫落,預想中血肉模糊的場景沒有出現,反而另一張蒼老的老者面孔現了出來。
這張面孔同樣呆滯無神,但其樣貌卻讓人感覺頗有些臉熟,仔細一瞅,卻是此前春風居地宮一戰後就沒再出現過的青木大師。
青木大師乃是白蓮教的護教聖使,其一身本事極爲高深,卻是不曾想竟然落得這般模樣。
“青木啊青木,妄你精明一世,沒曾想也就僅僅是受傷之後用了些新配的鴉片煙結合西洋催眠術,竟然能讓如你這般強者爲我所用。
哈哈哈,什麼護教聖使什麼教宗大人,都只是我前進步伐上的絆腳石而已。
大亂又起,諸般軍閥混戰不休。
古有武氏稱皇,今時我爲何不能去爭上一爭?
這天下,當是我的!”
其聲擲地有聲極有氣勢,卻掩不住一份濃郁的女子氣。
說話的同時,“李大江”也將那藥水在自己臉上塗抹了些,而後一抓之下整張臉皮應聲落入手心,顯露出來的卻是一個面容嬌媚的女子。
女子三十來歲,極盡嫵媚之色,望之就讓人極難相望。
仔細一看,卻是地宮一戰慘敗於趙烺一行之後,跟青木大師一起逃出去的錦娘。
錦娘先是從抽屜裡拿出了一面鏡子仔細地自看了一番,而後嬌笑着將兩張麪皮提在手心,道:“青木大師,這世界上最精緻無誤的易容術,將對方的臉皮整張拿下結合西洋藥術貼在臉上,再加上我教宗無與倫比的縮骨術、換聲術,可說是當世一絕你覺得對也不對?”
“主人說的是!”
青木眼神呆滯沒有變化,聲音沒有任何感情地說道。
“既然我說的你都稱是,那你此次前來廣州,除了接受我的求援教宗大人是不是又給了你別的任務?”
“秘密將聖女帶回!”
“聖女?”
錦娘聞言臉色一冷,道:“那個吃裡扒外,幫着外人對付本宗的臭丫頭,教宗大人真是個老糊塗,竟然不計前嫌還想將她召回去。
依我看,他還真的想將教宗之位傳給那個臭丫頭了。
如此以來,計劃必須要再加緊一些,不能讓那個臭丫頭活着從廣州離開了!”
“是!”
青木點頭應道。
錦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也別一直稱是,可有什麼好的法子?”
“聽主人的!”
“我倒是忘了,新式迷煙對神智損傷極大,你如今跟傻子也差不多了!”
錦娘自嘲一笑,沉吟片刻道:“找到那臭丫頭的蹤跡了嗎?”
“沒,聖女手段高明,且有黑使幫忙消除氣息。他們雖然措不及防下被我們突襲受了重傷,但逃脫之後卻根本無法追蹤到他們氣息。”
“黑使?一隻老貓也配做教宗使者?我看教宗大人可真是老糊塗了!”
錦娘生氣地拍着桌子,而後話語一轉道:“今晚王莊截殺之事辦的極爲糟糕,萬都統那可有人過來說明情況?”
“還沒有!”
錦娘聞言更加憤怒,道:“這個姓萬的也是該死,老吃老孃豆腐不說,辦事還極不利索。先將這筆賬記着,等他軍隊主要將領大半安插上替換成我們的人後,就將他咔嚓了,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傢伙……”
“主人說的是!”
“混蛋,沒讓你插話別動嘴,煩着呢!”
錦娘沒好氣地將張猛的那張臉皮甩到青木頭上,冷聲道:“臭丫頭的事情不能拖着,讓手下人盡全力尋找,如有阻攔者格殺勿論!
萬都統那也要好好敲打敲打,不能讓他只拿好處卻不出死力。
只是在這之前,我們先要將眼前的一件事辦好了!”
“……”
青木耳朵動了一動,卻是什麼話都沒說出口。
錦娘冷笑着瞥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那臭丫頭爲什麼一門心思的要幫趙烺,但既然是她的朋友也就是我們的敵人。
再者這趙烺三番五次的壞我們的生意當是該殺。
不僅如此,他還多次與教宗作對,後又刊寫文章大肆抨擊聖教。
如此以來教宗大人震怒倒是下了將他滅殺的任務。
我已着人將王莊屠村之事全部推至他身上,如今民怨沸騰明日我便以李大江之身當街問斬與他。
這樣子既穩固了身份,又能將人頭帶回去讓那死老頭放鬆些警惕,方便我行事!
我說這些,你可明白?”
“……”
“哦對了,你現在可以說話了!”
“聽主人的話!”
“蠢貨!”
錦娘冷冷地瞪了青木一眼,而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瓷瓶,將一枚通體血紅色的藥丸掏了出來,“這歸魂丹可使迷煙被控制之人神智恢復七日有餘,但潛意識卻聽命於下藥者,如此好藥配上我迷煙催眠術可真是開世之舉。只可惜此藥煉製艱難,最重要的藥引還需要四十九滴嬰孩的心頭血才行,大半個月也才煉成了三枚。
罷了,大事要緊,捨不得孩子套不的狼!”
錦娘說話的同時將手中藥丸一把塞進青木嘴裡,青木呆滯的眼神逐漸多了些靈動,而後在幾分鐘之後恢復了清明。
他神智恢復之後身子一頓,眼神中似有掙扎,但其臉部卻突有兩道血絲涌向雙眼,使得他雙眼中頃刻間泛起了一片血霧。
“主人,有何吩咐?”
青木彎腰躬身語氣恭敬,絲毫沒有一絲反抗之意。
“好,很好!”
錦娘走上前去拍了拍青木臉頰,道:“我剛纔說的話你可都記得?”
“記得!”
“那好,明日我借民怨正午問斬趙烺,你且於暗中監視,若有任何人敢上前阻擾定斬不饒。你可清楚?”
“清楚!”
“好,你去忙吧,張猛的身份我會向外人說他去執行我的秘密任務了,臉皮面具可記得要藏好了不要讓人發現了!”
“聽主人的話,青木告退!”
青木將面具塞進懷中而後離開了警署,偌大的警署中唯有那一絲燈光仍舊亮着。
錦娘又拿出了一瓶藥水倒在手心面具隨意搓揉幾下按在臉上,而後身子一陣蠕動咔嚓直響間又變成了李大江的模樣。
她將鏡子拿出凝目細望,仔細跟桌子上的一張相片比對了一番,而後自語道:“完美,一切沒有破綻,就看明日問斬之時那臭丫頭會不會出現了。
如今我已經以李大江的名義給廣州警備部發了協助押運的電報,還派了諸多教宗好手於今夜就沿街暗藏。
這麼強大的力量,不論趙烺有多少好友,都是過來堵槍眼罷了。
而至於那臭丫頭,她不來便罷,如果來了亂局之中當場殺了,教宗那邊也查不出來什麼。
如此一石三鳥之計,可真是快哉。
明日之境,定然是一場好戲,真讓人期待呢!”
錦娘舔了舔嘴脣,將桌上一杯猩紅的液體一飲而盡而後“啪”地一聲關上電燈離開這裡,辦公室裡只留下了一絲絲腥臭的血腥味。
十八甫警署地牢。
夜已深,已是凌晨三點鐘。
哀嚎的囚犯蜷縮在牢中伴着痛苦入睡,看守的警卒也趴在桌上打盹。
整個牢房一片寂靜,也不知過了多久,位於地牢最後面的一間牢房中,悉悉索索地傳來了一陣陣乾草撥動之聲。
黑夜中似有一道幽綠光芒閃現之後一閃而逝,一道迷茫的聲音響了起來,道:“這是什麼情況,我這是在哪?”
牢房中一片昏暗,說話之人卻好像能看破黑暗。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而後看着雙手雙腳上的鐐銬,驚叫道:“我竟然被投到了監獄?”
心思急轉,眼中似有道道清涼之意涌現。
趙烺腦中一片清明,瞬間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他“嘭”地一聲擊在地牢柵欄之上,狠聲道:“李大江這廝,妄我見他之前奮勇殺敵勇猛無比,如今看來卻是我看走眼羊入虎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