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
“周圍的人，每一個都十分優秀。我曾覺得不需要在意那些願意追隨你的人，是因爲我有自信，能夠在你心中有個位置。但終究，還是在那時打破了自己的幻想。他們每一個都可以和我不相上下，那我又算什麼？所以給予神的答案，就是願意。他們是詫異，因爲他們都在猶豫。可我覺得，這是我能夠擁有你的唯一機會。我不想舍掉。”阿曼說完之後，就離開我面前。
他沒有給我任何關於這段描述的結果或者結論，似乎只是告訴我一段曾經發生在天界的往事，這事情與我無關，甚至與他無關。我曾經自信滿滿的佔據那麼多天使的喜愛，卻沒想到會有天使捨棄榮耀追隨於我。
我想起以前聽說亞納爾和雷米爾墮天的消息時，我悶悶不樂的。哈瑪流問我爲何，我說因爲沒想到初代天使還會叛逃天界，實在是天界的恥辱。那時候我失去記憶和能力，所以完全沒想到這事居然與我有關。阿曼墮天后到底經歷了什麼，我已經無從知曉，現在我還想着要補償給他，實在可笑。
於是我也就不再提這件事了。
羽翼失去就不可能再長出來，除非有路西斐爾那樣能力的天使幫助。我也不可能得到這種幫助，於是只是把皮外傷養好了。後面的皮膚留下了難看的疤痕，一塊一塊如同烙下一般，猙獰的狠。身上其他的皮外傷倒是還好，只是吉蒙裡抽我的那些鞭子，外面的痕跡並不如何嚇人，裡面的骨頭卻是一根根都帶着裂痕。雖然不至於斷掉，卻讓我吃了大苦頭。有多少次我連呼吸和翻身都會渾身作痛，一夜一夜的無法入睡，甚至懷念起昏迷的日子了。
我無法入眠就會到外面亂轉，雖然阿曼的房子不大，卻有個不錯的院子，種着各種能在黑暗中發光的植物，無論什麼時候都熠熠閃光。我蹲在旁邊，徹骨的寒冷。因爲傷痛，因爲地點，也因爲心情。
這是我的罪，我必須承擔的罪。
我能感覺到有時阿曼就在我身後不遠的地方看着我，他不出聲，卻並沒有刻意隱藏氣息。我不知道他盯着我的時候在想什麼。若是我回頭，一定能從他的目光和神色中看到他的心思，卻不想。我曾經窺視了他的期望和希冀，如今不想依賴自己這份能力。
阿曼並不想傷害我。就算他曾有意願，或者即將實行，也不過是對我的懲罰而已。比起吉蒙裡和阿斯莫德的恨意，他的情緒反而平淡得很。他說他是嫉妒，那麼或許我對加百列也是嫉妒的。
我想，雅威在封印我容貌能力的同時，或許也連一些情感也封閉了。不然我不會對哈瑪流、塞利爾的感情彷彿一無所知。現在回想起來，他們的一舉一動真是再明確不過了，我那時的反應卻簡直愚蠢。還有加百列和雅威的親近……想到這裡我就牙齒都在打顫。
“還不睡？趕緊回去休息。”阿曼終於不再只是盯着我，走上前來說。
“睡……不着。”我含糊的吞了顫抖的嗓音，不想讓他聽出什麼。
“你再這麼蹲着，腳筋又會斷掉。”他把我抱起來，不容許拒絕的把我抱回房間。他的懷裡很暖，可我還是覺得鋪天蓋地的寒意。
“就算再斷掉也沒什麼，反正我什麼都做不了。”
“你的命是我的，這些事不是你能決定的。”
我聽了，淡淡微笑：“阿曼。你爲什麼還愛着拜丘？”
阿曼說：“等了這許久，你不是終於落入我手中了嗎？我說過，如果這是唯一能獲得你的機會，我不會舍掉。”
爲了這機會，你就在地獄等待了這許許多多的年月，看着我在天界一無所知的生活，然後來地獄挑動你的神經？
“如果我沒有落入你手裡那？”
“繼續等。”
“若我死了那？”
“我也不會活着。”
“值得嗎？”
“墮天后只有這個理由還讓我活着。”
墮天，對於亞納爾來說，竟是痛苦至此。
我在他懷裡，品味着他的痛苦，終於入睡。
又過了三年，我的傷才終於痊癒。不是真的都好了，僅僅已經恢復到最好的程度。手腳能靈活的動，骨頭恢復原樣，指甲雖然不若以前好看，但總算不再嚇人。身後的疤痕也淡了一些，只是我從不去看它們。甚至，我還長回了之前的那些肉，不再瘦的皮包骨。
阿曼只是和我一起吃飯，偶爾說一點點地獄的事，還有天界的事。他是愛着我的，卻不對我有什麼欲/望。他不提這件事，我也不說。因爲我的身體好像更是沒有那種東西了。
我對於天界的消息越來越麻木，臉色不會變，連心跳都不再變化。阿曼也就不再說這些，只撿一些地獄新出的魔獸來說。他聲音平淡，卻有說不出的吸引力。以前的亞納爾被稱爲和睦天使，現在的他也稱得上和睦了。
阿曼經營一家商店，這我之前就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無論是特殊的魔法礦石還是魔獸的骨頭，都是他自己去找來的，所以每隔一段時間，他總會去地獄最深處尋找。之前我傷沒好，所以他出門從不會帶着我。現在我好了一些，於是就跟着他出行。
這還是我活這麼久第一次來到地獄深處。過了第五層的沉默之門後，地獄越顯荒涼。前面幾門有很多魔獸活動的痕跡，這裡卻沒有。但是相對的，植物也茂密了，更有許多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植物出現。
“這裡就是怒河？”看着平靜的河水，卻越發覺得這個名字和這裡的水流根本不合適。
“雖然表面看起來平靜……”阿曼丟了個石頭進去，石頭還沒沉到水底就被水流翻涌上來。“可是裡面卻有許多暗流。如果不小心，會再也上不來。不過這條河也叫守誓河，有能力對抗暗流的惡魔將不會受到第二次打擾。”
那還真是很神奇。看着暗藍色的水，我一點都沒有進去嘗試一下的衝動。
“守誓河……地獄居然有這種名字……”我想笑了。“你要找的石頭在第五門嗎？”
“不，在第六門。不過我們要在這裡坐船。”他說着，帶我走過一個河畔彎道，果然見一個渡口。那裡站着一些役魔，正三三兩兩的說着什麼。他們常見阿曼，於是很快就準備好了船隻。
順着怒河往下，就是第六門的火河。那裡的河水，真的彷彿燃燒起來了一般，帶着詭異的暗色。河岸上卻連一點植物的影子都沒有，偶爾能看到魔獸的骸骨，灰灰白白卻發出一點光。阿曼看着河岸，似乎在尋找什麼。我的臉裹在披風中，隔斷了役魔似有似無的窺視。
地獄中墮天使極少，又多多少少帶了些惡魔的特徵，我這張臉根本無法隱藏。我也不想問爲什麼他們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因爲那一定會觸碰到阿曼的傷處。
到了火河岸邊，我們就上岸。阿曼在前面走着，我則在後面跟隨。
我總覺得他有些心事，目標明確但心不在焉。
如果他想說最好，不想說，我也沒辦法強迫他。但我直覺這事與我有關。
“之前阿斯莫德用掉了我賣給他的黑魔法石，那個就是在這附近找的。”
提到那個石頭，我還有印象，就是之前在魔法陣中用到的，而且就是在我和阿斯莫德去阿曼商店時候買的。後來魔法陣破了，石頭失去作用落在我手裡。我似乎還記得它被放在月華塔之中。只是不知道加百列扔掉沒有。
阿曼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山，說：“咱們到山腳下再休息，你還走得動嗎？”
我點點頭。累了的，但不想停下腳步。腳踝已經用軟布固定好了，絕對不會傷到，還有手腕也是一樣。我挺了挺身體，打起精神。
可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耳邊呼嘯的風聲。然後一個黑影落在我們前面。
“你是要躲起來嗎？”那團黑霧一般的東西忽然說了話，我覺得有趣，但並不差異。沒準黑霧散去又是獸型，那還不如保持現在的樣子。
“你怎麼來了？”阿曼皺了皺眉，說：“我只是進來找魔法石而已。”
“這種關鍵的時候你居然跑了？找魔法石用這種時候來嗎？”黑霧又靠近一些，阿曼也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我的事。”
“是你的事還是他的事？”
黑霧一團，我卻莫名的覺得被他瞪了。不由得笑了起來。雖然臉沒有露在外面，但我的眼是眯了的吧，阿曼也瞪了我一眼。
黑霧在我笑過之後，竟慢慢散去，露出一張還不錯的臉。說還不錯，不過是因爲惡魔中這個長得已經是很能看得下去的了，沒有獸頭，沒有醜陋的翅膀，沒有那些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東西。
“這就是你和阿斯莫德分歧的原因？你還真是沒記性啊！”這惡魔更是狠狠地給我一個白眼，然後說道：“這種關鍵時候，你還和他吵架。你到底想怎麼樣？”
阿曼說：“我沒有和他吵架，而且這些事跟你有關係嗎？”
惡魔說：“他是脫不開身，又不肯自己來找你。我能在一邊看着嗎？我也不想跟我有關係，我只是不想我的軍團給他陪葬！”
“你最好在一邊看着。”阿曼說完，拉着我繞開他繼續前進。
我路過他身邊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他站的穩當，眼睛卻一直瞄着我，然後在我即將鬆一口氣的時候伸手將我攔下。
阿曼連忙伸手：“你要做什麼？”
“反正他不去你也不會去，那就讓我把他送去前線好了。”說完竟將單手將我折腰掛在他身邊，就往渡口移去。速度飛快，我渾身都開始疼痛。
阿曼低咒一聲，馬上跟了上來。
“放下他！”
我往後看，阿曼的身影雖然近，卻越發不清晰。我頭疼，然後覺得很是噁心。之前吃的東西因爲倒掛和顛簸都涌到了喉嚨，卻一晃一晃的吐不出來。
惡魔隨手一伸，不知唸了句什麼，竟召喚出一隻黑豹，身上還有翅膀。他將我放在黑豹身上，然後拍了拍手：“送去悲嘆河。”
豹子馬上起飛，平穩迅速。然後那個惡魔就再次化作黑霧，跟在黑豹身邊。我緊緊的抓着黑豹皮毛。開玩笑，從這個高度掉下去，我還得躺三年。
阿曼退掉披風，丟掉了身上所有的行囊裝備，只拿一根手杖追了過來。我第一次見墮天使的翅膀，一如書中所寫，完全是黑色的。
阿曼攔在黑豹前面，黑豹就陡然升高，再攔就低一些，反正就是不讓阿曼擋住他。礙於我還在它身上，阿曼一時竟無法攻擊，只能一直追着。直到我們來到悲嘆河。
我低頭一看，除了時而湍急時而平靜的河水外，還有岸邊整齊的地獄役魔軍團和惡靈軍團。黑霧降落之時，立刻顯出本來的樣貌，下面的惡靈軍團發出歡呼聲，大喊他們領袖的名字。
我也終於知道，這個惡魔就是西迪。
阿斯莫德的役魔軍團相當安靜，因爲阿斯莫德從黑豹出現開始，就一直仰頭盯着我，目光極銳利，好像刀鋒一般。阿曼先黑豹一步落在下面，然後伸手把我從它背上拉了下來。黑豹在我落地之時就消失不見，彷彿從來沒存在過。
阿曼擋住了阿斯莫德的目光，站在我身前。“叫我來做什麼？”
阿斯莫德手中的□□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如同他的目光。我聽到他說：“我沒有叫你來。是西迪那傢伙自作主張而已。不過我沒想到你還隨身帶着他，是怕我殺了他嗎？”
“沒錯。”
“要殺他我三年前就動手了。”阿斯莫德似乎笑了，他身旁的地獄巨龍噴出灼熱的氣流，彷彿相應他主人的興奮。“不過留着也不錯，起碼還能用他刺激刺激他們。”
說完，阿斯莫德把阿曼推到一邊，帶着邪佞的笑容靠過來：“我很期待梅里美見到你在我身邊時候的表情，拜丘殿下。”
這地方空曠得讓他聲音不斷迴響，兩個軍團的人目光一下都集中到我身上。
我拉下臉上的遮蓋，這張天使最端正的面容就露在他們面前。
阿斯莫德手指勾着我的下巴，說：“三年不見還是如此讓人心動。”
我挑起嘴角：“你也依舊這麼惹人厭煩。”
對着他我實在沒有好話，能跟他說兩句已經是給他面子了。他的確能殺我，但是三年前失了機會，現在就很難了。估計阿斯莫德自己也是百般後悔。
我記得他在天界時的樣子，莫測高深不苟言笑。總是做些莫名的事情，所以我對他沒有興趣。可是也知道他是喜歡着亞納爾的，因爲在亞納爾和顏悅色的和我說話時，阿斯莫德總是帶着一種複雜的神色。有時我甚至故意和亞納爾表現的很親熱，然後讓阿斯莫德生氣。可能我和他的怨恨就從那時開始了。
“看到你恢復了活力，我很高興。也不枉費我一番心意，多次救你。”
好像之前那次和現在這次都是他在害我吧？居然說什麼救不救的。“我的謝意想必你也不會稀罕了，我還是不說好了。”
阿斯莫德看了一旁的阿曼一眼：“若不放心你就跟着。”說完拉着我走向河岸。
悲嘆河那邊也是軍隊，不過一片潔白。我以前都是從天使軍團後面他們，如今這個角度倒是特別。阿斯莫德帶我登上地獄巨龍的頭頂，站在整個戰場最醒目的地方。我安穩住心神往他的目光之處看去，果然看到如血液一般的髮色。那顏色，只有梅里美。
“梅里美殿下不敢再往前一點嗎？難道是怕了我的魔法陣？”阿斯莫德對梅里美喊道。
梅里美展開羽翼衝到我們前面不遠的地方，似乎打量了我一下，說：“就算你有拜丘幫忙又怎樣？”他狂妄的笑慢慢展開：“失去神寵的他，有何能力？”
沒錯，何況失去了翅膀的我。
作者有話要說：這種章節吧，真不好寫。
寫多了矯情，不寫吧沒法連貫。
不過情節必須進展，不然怎麼能發現事實的真相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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