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你且把人認熟，午膳自會有人送來。”青曦迅速藏起那一絲惆悵，終歸還是記得賀無奇要吃的那回事。
還不忘叮囑道：“王府申時用飧，父王和母妃均會現身，若過不去那一關，誰也幫不了你。”
青曦說罷起身……他此刻還沒意識到，明明只是想保護子夜，卻成了賀無奇的依靠，不僅要哄他學東西，還得事事爲他着想，真是事無常。
只聽見門扉做響，賀無奇擡頭再看，屋裡只剩下他自己了。
“喂！有肉吃麼？”他急忙喊了一嗓子，卻沒有回答，賀無奇往地上一蹲，碎碎念道：“不會還沒食堂好吃吧……”
午時，幽夜居。
賀無奇正襟危坐在八仙桌前，怒目圓睜雙手如電，雙箸飛快的在菜碟上掠過，再帶走滿滿一筷子的菜。
青曦陪在一旁，偶爾夾起一片什麼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着。這倆人吃飯的狀態，活脫脫的就是一對反義詞。
賀無奇夾了一筷子肉片送入口中，隨即眉頭一挑，不可置信的重新望向了整盤肉。
這肉薄而不碎，極其考驗刀工不說，滷製的又十分得味，牛肉獨有的厚重口感，入口即化的獨特觸感，再輔以醇香的料汁，簡直讓人慾罷不能。
賀無奇的筷子都急了，不過片刻間就只剩下孤零零的幾片。
“乾脆包圓了吧，省得我一直惦記，沒法吃別的菜。”
他夾住僅剩的肉片，心滿意足的端着碟子去迎，忽然“啪”的一聲，手中的筷子彷彿被焊在了原地，隨即又是一股巨力傳來，連筷子帶肉全被另一雙筷子夾走了。
“哎……過分了你！吃得沒我快，也不能搶我筷子吧！”
青曦看都不看他，只是淡淡答道：“子夜與我每日飲食不多，如今我已少吃了一些，但你還是超出了應有的分量。”
他擡目平視賀無奇:“而且子夜的身子有傷，不宜暴飲暴食，於情於理都該停箸了。”
賀無奇不情願望了望最後那幾片肉，念道：“吃不了還上這麼多，浪費東西……”
青曦懶得搭理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一伸手便捏住了他的下巴。
賀無咬肌被捏得生疼，牙關一鬆便張開了嘴，不等他再作反應，一包暗紅色藥粉已被悉數倒入口中。
他本來還想掰青曦的手，沒想到藥粉入口之後，賀無奇面色大變，極致的苦味一波又一波猛烈的刺激着味蕾與喉頭，掙脫鉗制？不重要！先吐他個翻江倒海再說吧。
就在他胃口一翻準備開吐的時候，青曦的手也跟着變化，抵着下巴捂住嘴順勢一推，賀無奇被推得一仰脖，把那口東西又給嚥了回去。
“嘔…你！”賀無奇被苦得涕淚橫流，乾嘔着還想說話。
青曦已端起了一碗湯，把話也給灌了回去。
“咕嘟咕嘟”賀無奇想吐又吐不出，只得順着青曦的意思大口嚥了下去。
待到青曦終於放手，他纔有機會抗議：“嗝兒……大哥，讓我自己來……不行麼。”
青曦拿起布帕，抹去手上沾到的口水，淡然道：“凝血散效果出衆，就是味道苦澀，讓你自己服，還不如我親自出手，還能忽略掉一些苦楚。”
賀無奇聽完愣了愣：“原來是這個目的，這個青衣人還是個外冷內熱的性格。”
“而且下次，若有人逼你服藥，你首先該關注的，是吃了什麼藥，莫要害了子夜。”還不等他感動兩秒鐘，青曦的話又悠悠飄來。
賀無奇淚流滿面：“我tm謝謝你……”
待下人撤去了殘席，屋中再次剩下兩位少爺。
青曦突然佈置下了考試任務：“申時晚膳，在此之前你務必將所有事項背熟，待會我會親自考察。”
說罷便靜靜盤坐在一旁，閉上眼睛開始假寐。
賀無奇暗自嘀咕:“老子好不容易離開了學校，居然還要考試……”
具體背東西的過程就不細說了，大家都懂。。
經過一番痛苦的掙扎，賀無奇終於在未正一刻（14點15分）的時候，勉強達到了青曦的要求。
“母后通常不多會言，若有話說，你儘量簡短迴應便是。”青曦還在一旁絮絮的提醒着。
“而父王一向健談又博古通今，往日少不得要考較子夜幾句，這便是最難的地方。”青曦的語氣中有些擔憂。
賀無奇也跟着頭疼，古書他讀的不多，經史子集也只是略微翻看過，距離古人倒背如流的水準，要差上許多，忍不住抱怨道：“讀這些之乎者也的東西有什麼用，又不能造個源子彈出來。”
“恩…原子是什麼生物，會下蛋麼？”說到現代的東西，青曦頓時也呆萌起來。
賀無奇聽得直樂，答道：“哈，那是一種武器，威力差不多能把一座城市夷爲平地。”
“什麼？！”青曦大爲震撼，驚道：“爲何要研製如此可怕的東西？”
“額，據說是爲了和平。”賀無奇想了想答道。
“匪夷所思……”青曦被現代人的邏輯衝擊了一下，隨後忽然想到了點子，急道：“這麼說來，你我的世界大有不同？”
賀無奇點點頭，隨手指了指燭臺道：“就說照明工具吧，我那的燈可比這個亮多了，而且也不容易着火。”
青曦聽罷，忍不住撫掌自語：“如此一來，倒是有辦法了。”
賀無奇猶豫了一下問道：“你……不會是讓我拿這些東西去忽悠王爺吧？”
青曦微微一笑答道：“雖然不知何爲忽悠，但我並非讓你欺騙父王，既然世間確有此事，你何不託詞是昨日夢中所得？”
他沉吟了一下，又補充道：“至於蘇姑娘那邊，也是夢遊所致，故而行爲失當。”
賀無奇喜的一拍大腿：“漂亮啊！小時候你肯定沒少這麼幹。”
青曦的眼中迅速閃過一絲悲傷，故作淡然道：“我年幼時，父母爲奸人迫害，我記得當時父親拼死抵住房門，母親將我從後牆狗洞中送出，隔着厚厚的院牆，她哭着讓我快跑。”
他微微低下頭，又道：“天黑之後，我悄悄回去過，可那裡已燒成了一片瓦礫……”
賀無奇聽得心中泛起一陣難過：“對不起啊……”
青曦搖頭一笑道：“陳年舊事罷了，幸虧後來得遇父王，纔有了今日的青曦。”
雖然他說得淡然，卻禁不住憶起了當年……
那衣衫襤褸的孩童只知該遠離此地，卻不知該去哪裡，只能沿着一個方向沿路乞討，凡是入得口去的東西全都曾是他的盤中餐。
如此算是勉強熬到了冬天，那年臘月冷得異常，他縮在一團乾草中瑟瑟發抖，結果還是被家丁發現從牲口棚裡趕了出去。
青曦清楚的記得身體被慢慢凍僵的感覺，最初恨不得把什麼勞什子東西都裹在身上，到後來卻又覺得暖得發熱，甚至想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脫掉……
彌留之際，他聽見車轍聲響，恍惚間聽見有人說話：“老爺，路邊有個小乞丐，好像已經暈過去了……”
“停車。”
腳步聲……身體彷彿變得輕飄飄的，浮在半空中。
“怎麼把衣服都脫了……嗯，這是？”
……
看見青曦默默無語，賀無奇忍不住安慰道：“原來你身世這麼可憐……以後，要是有我能幫忙的，你儘管提，我肯定幫！”
青曦眉頭微挑，望了賀無奇一眼。
這些往事他一直藏在心底，從不肯向旁人透漏半句，今天卻不知爲何會跟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說起。
他最終還是沒有拒絕，而是輕輕的應了一聲。
“好。”
一個時辰後。
“要不要說汽車呢…”
“汽車是何物？”
“嗯…就是有門的鐵箱子，下面還有輪子可以轉動。”
“此物聽起來像是鐵馬車？”
“不是，不需要馬就能動，跑得可快了。”
“既然如此……也可加入其中。”
……
二人對了好半天口徑，纔算編好了晚上的故事，賀無奇累得癱倒在牀，仰望着高高的深紅木樑，忽然感嘆道：“你手勁可真大，我用筷子可厲害了，跟人搶菜吃從來沒輸過，沒想到居然連作案工具都被你夾走了……”
青曦腦中還在思索着賀無奇世界中的種種奇妙事物，隨口答道：“靠力量做到這點雖然不是不可以，卻需苦練外家功夫，手指也會粗壯變形，非我所願。剛纔我所依仗的是內家修爲。”
“內家修爲！”賀無奇一下從牀上彈了起來，興奮道：“是書裡那種開碑裂石，護體防身的功夫麼？”
青曦猶豫了一下，懶得解釋其中的不同，便隨口答道：“差不多吧。”
哪個男生會不喜歡功夫呢，中國古典的、現代的，各種武俠小說，武俠電視劇，都曾在幾乎所有男孩的夢中佔據一處角落，久久不忘。他話音剛落，賀無奇已經叫了出來：“那我能學麼！”
青曦皺了皺眉答道：“自然能學，不過你這身體是子夜的，他自幼便修習府內《龍遊逍遙》的內功。”說到這他又輕輕嘆了口氣，繼續道：“他本身內功已然不俗，只是你不會調動罷了。”
賀無奇琢磨了一會問道：“這本事，在我的世界裡能用麼？”
青曦被問得一愣，想了想道：“若你的身體構造與吾等差異不大，應當能用。不過打熬筋骨，修煉內功都是自小練起最好，待身體長成再練終究成就有限。”
“原來如此……”賀無奇有些遺憾，看來在這學好功夫再回去當個絕世高手似乎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