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鳳齡在那被挪動的墓碑前站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什麼頭緒,也便不再多想了。只是那天晚上,她總覺得有些不踏實,入睡也比平時慢了許多,但終究還是在輾轉反側中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半夜醒來,站在窗邊查看外面的墳場,卻看到了一個她從沒見過的東西。
那是一個與猴子非常相似的生物,只是渾身沒有毛,而且比一般的猴子要大。它的兩隻眼睛,大得出奇,嘴裡的牙又長又尖。
看到那個東西的瞬間,朱鳳齡愣住了。不是因爲她沒有見過猴子,更不是因爲這猴子沒有毛,而是因爲,它在用兩隻前爪飛速地刨着某塊墓碑下的地面,很快便將棺材刨了出來,而後,它居然掀開了棺材的蓋子,跳到了那個屍體上。
之後,那無毛猴子做了什麼,她就完全不記得了,也許是夢就做到了這裡就停止了,所以之後的事情她沒有任何印象。
第二天早晨,朱鳳齡醒來,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昨天晚上好像見到了上一個守墓人老李。她覺得自己這種感覺真是荒謬至極,因爲老李早已慘死,即便這是在墳場,也絕對不可能再見到他。
她像往常一樣去墳場裡巡視。走到某塊墓碑前時,她發現那墓碑似乎又被挪動了。她站在墓碑前,仔細地查看,想看看這是誰的墳墓,和上次那個墓碑有沒有什麼關聯。
突然,她愣了愣,站直了身子,轉頭向後看去,她視線的盡頭處,正是她晚間休息的小屋。
一個畫面如同閃電般劈裂,她突然吸了一口氣,因爲她意識到,那個無毛猴子,根本就不是她在夢裡看到的,而是真的來過這裡。
她後退了兩步,眼神有些惶恐。
這天夜裡,她始終無法入眠。時間過得似乎尤其的慢,午夜姍姍來遲。
朱鳳齡一直沒有閤眼,她想知道那個像猴子一樣的東西到底做了什麼。她的內心糾結不安,希望那個東西再次出現,卻又害怕它會出現。
最終,朱鳳齡什麼也沒有等到。
她覺得自己大概是太過敏感了,也許從來就沒有過什麼無毛猴子,一切都只不過是夢而已。至於那兩個墓碑,說不定根本沒有被移動過,是她自己看錯了。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一切都十分正常,再沒有出現過被挪動的墓碑,也沒有出現關於那個無毛猴子的夢。
直到十年後,也就是朱鳳齡四十歲的時候,她才又一次夢到了那個東西。
不,那並不是夢。十年前的記憶復甦了,朱鳳齡心底深處的不安再次如同發芽的種子一般破土而出。
又有一個墓碑出現了被挪動的痕跡,只是這一次,朱鳳齡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告訴自己這只是個錯覺了。
墓碑徹底倒了,下面的地面也被翻得亂七八糟。在看到這一切的瞬間,朱鳳齡就感到心臟一陣緊縮。
它又來了。那個東西,又來了。
朱鳳齡內心的不安漸漸加劇,她感到渾身的皮膚都有些發涼。
回過神來,她慌亂地向四周看去,而後回到小屋,拿出了一把鐵鍬,盡她最大的努力將墳墓和墓碑恢復了原樣。然而,她的不安並沒有減輕。她回到家裡,翻出了一塊布,做成了窗簾,裝到了小屋的窗子上。
夜幕降臨了。她緊緊地關上門,又用桌子抵住了門,之後將窗子關緊。儘管天氣很熱,可她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她沒有開燈,因爲她怕燈光會吸引那個東西的注意。她坐在牀上,靜靜地等待着午夜的到來,就像她知道那個無毛猴子會來一樣。
朱鳳齡就那麼坐在牀邊。窗外的月光很亮,但被窗簾攔在了外面,屋子裡一片漆黑,即使從窗簾的縫隙裡透進了一點月光,也仍舊無法衝破這黑暗。
朱鳳齡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她在聽,她知道只要那東西開始刨地面,就必然會發出聲響。
她的神經一直繃得很緊,這讓她感到非常疲憊,但她卻絲毫不敢放鬆。
終於,在午夜時分,一陣詭異的響聲從墳場裡傳來。那聲音並不大,但在朱鳳齡聽來,卻宛如晴天霹靂。
她站了起來,緩緩地走到了窗邊,從窗簾的縫隙裡向外看去。
月光清冷而明亮。月光下的墳場,看起來陰森而肅穆,那是亡者的國度,是寂靜無聲的世界。
除了,在某塊墓碑下方,一個無毛猴子正在迅速地挖土,很快,墓碑便倒在了一旁。那猴子沒有停止,繼續向下挖着,將棺材挖了出來。它掀開了棺材蓋,跳到了屍體上。
朱鳳齡看着這一切,心跳得很快。
而接下來那無毛猴子做的事情,讓她的眼睛驀地瞪大。
那猴子發出了一聲怪叫,伸出尖利的爪子,挖出了那屍體的一隻眼睛,放到嘴裡吃了起來。朱鳳齡看到這一幕,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涌。她強忍着,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那猴子吃下了第一隻眼睛後,又伸出利爪,將剩下那隻眼睛也挖了出來,再次放到嘴裡。
猴子的行動並沒有就此結束。它又是一聲怪叫,開始撕扯屍體胸腹部的肉,將腹腔剖開,開始吃裡面的內臟。
朱鳳齡再也忍不住了。她用手捂住嘴,閉上了眼睛,可那畫面仍舊一遍遍地在她腦子裡重複出現。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她怕吸引那個東西的注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捱過後半夜的,也不記得那猴子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天光大亮後,她才終於鼓起勇氣走到昨晚被刨開的墳墓前查看。
棺材又被埋了起來,地面凹凸不平,墓碑倒在一旁。
那是一座比較新的墳,墳墓的主人是一個老頭,是病死的。
站在這裡,朱鳳齡情不自禁地想,那老頭的屍體此刻就在她腳下不遠處,已經面目全非,慘不忍睹。那老頭是村裡的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沒招惹過誰,沒想到死後卻遭此劫難。
朱鳳齡感到既驚恐,又悲傷。
她掃視着整個墳場,突然想,這裡,是暗鴉嶺村所有人的歸處,自己不知何時,也會葬身於此。
她打了個寒噤,暗罵自己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