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守墓人之死(三)

心情稍微平靜一些後,朱鳳齡開始思考。她是個聰明的女人,這件事她已經有了大體的分析。

那無毛猴子在吃人肉和內臟之前,會先將眼睛吃掉。之前的兩個守墓人都是眼睛被挖,內臟被剖,極有可能是這猴子所爲。不過,那兩個守墓人本是活人,但這幾次出現情況的都是死屍。朱鳳齡推斷,也許那無毛猴子原本是要襲擊活人的,只是自那兩個守墓人死後,再沒有活人在夜裡去墳場巡視,所以它只能吃死屍。所以,絕對不能讓那猴子發現,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當天午夜,無毛猴子再次出現,刨開了一個新的墳墓,吃掉了屍體的眼睛和內臟。這種情況持續了四天,之後便無聲無息,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朱鳳齡依舊在每晚關緊房門和窗子,並且也不點亮電燈。從外面看去,似乎這屋子裡根本就沒有人。

她也曾經考慮過辭掉這份工作,但四天過後一切恢復了正常,她的心情也平復了下來。

而那無毛猴子再次出現,又是十年後。這一次,它出現了八天。朱鳳齡沒有將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也沒有搬回家去住。

朱鳳齡覺得自己已經變得有些不正常。她明明對那無毛猴子充滿了恐懼,卻還在每天午夜時分站在窗邊透過窗簾的縫隙觀察。

而這一次,她終於發現了一個特別的情況。

一個月前,一個村民在修房子時不小心被戳瞎了雙眼,之後便一直狂躁不已,覺得自己成了個廢人,不久便自殺了。他的墳墓,這一次成了無毛猴子的目標。

它動作依然麻利迅速,將棺材挖出後掀開了蓋子,跳到了屍體胸口。

但這一次,它只是定定地看着屍體的臉,過了一會兒又將棺材埋了回去。

它沒有吃,因爲他沒有了眼睛,所以它失去了興趣。

朱鳳齡躲在窗簾後面,表情陰沉地看着。

先後倒掉的八塊墓碑,也都被朱鳳齡一一復原。任何人若是知道了自己親人的墳墓被刨開,屍體遭到殘忍的破壞,都不會善罷甘休的。不管怎麼說,朱鳳齡既然在做這份工作,那麼保護墳墓就是她的責任。如果沒有保護好,她也不想讓別人知道。

朱鳳齡最後一次見到無毛猴子,是在十年前,她六十歲的時候。按說這個年齡,早該退休了,但她總覺得自己還沒有徹底弄清楚一切的真相,她不想就這麼放棄。至於村委會,也只是問了她一次,也沒多說什麼。

這年夏天,已經顯出老態的朱鳳齡一如往常地關好門窗,在黑暗中躺在了牀上。

午夜,一陣熟悉的聲音響起。朱鳳齡一個激靈,從牀上坐了起來。她知道,那個無毛猴子又來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透過窗簾的縫隙向外看。

那無毛猴子的眼睛看起來似乎更大了,而且眼白的面積也變小了一些,幾乎快要看不到了,兩隻巨大的眼睛幾乎全是黑色的瞳孔,看上去詭異莫名。它還是和之前一樣刨開了一座墳,挖出了棺材,吃掉了屍體的眼睛和內臟,然後將棺材重新埋了起來,隨後便隱入了濃濃夜色中。

經過這幾十年的觀察,朱鳳齡早已發現,自己當年之所以有一種看到了前一任守墓人老李的錯覺,是因爲任何看到那無毛猴子眼睛的人,都會透過那雙瞳孔,看到它吃掉的上一個人的眼睛。只不過,與其說是“看到”,不如說是一種感覺,而只有仔細思索之後纔會發現自己到底看到的是什麼。而且,隨着那猴子吃掉的眼睛數量的增加,它的兩隻眼睛也越來越大,越來越黑,眼白的面積越來越小。

那無毛猴子到底要吃掉多少人的眼睛纔會停止?朱鳳齡無從得知。她此刻躲在窗簾後面,看到猴子的眼睛已經幾乎沒有白色的部分,只有眼珠轉動時才勉強可以看到一點點白色。

當它的眼睛徹底變黑以後會發生什麼?它會停止吃人,還是會突破某種界限,成爲一種新的存在?

朱鳳齡已經六十歲了。隨着年齡的增長,她的膽子也大了許多。她也曾經以爲,再次見到那無毛猴子時,她不會再有任何的不安與恐懼。可是她錯了。當她看到那個東西,思考着關於它的事情時,她還是忍不住感到一陣陣發冷。

第二天一早,朱鳳齡就來到了那座倒掉的墓碑前,和以前一樣開始把地面和墓碑復原。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她嘆了口氣,默默地爲這墳墓的主人感到難過。

突然,她愣住了。她伸出手去撫墓碑上的灰,灰下的名字露了出來。

那不是個什麼特別的人物,也不是她的親友,但她卻驚駭萬分。直至此刻,她才終於意識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所有被那無毛猴子刨過的墳墓,全部都是男人的墳墓,無一例外。

朱鳳齡原本半蹲在地上,此刻她猛地站了起來,慌亂地看向四周,而後,在墳墓間穿梭跑動,查看着所有的墓碑。

所有比較新的男人的墳已經全部被刨過了,剩下的,要麼年代久遠,屍體恐怕早已腐爛乾枯,要麼,就是女人的墳墓。

朱鳳齡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險些站立不穩。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她的腦海裡升騰而起。

夜幕,很快就要降臨了。朱鳳齡開始收拾東西,她打算今晚回家去睡。無論如何,她也不想再一個人留在這裡了。那猴子通常是在午夜出現,現在只不過是晚上六點,時間還很充足。她裝好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打了個包裹,掂了掂。很重,不過沒關係,她的家離這裡非常近,用不了幾步就可以走到。

她背起包裹,向門口走去。在她的手馬上就要碰到門把手時,一聲巨大的撞擊聲從窗子傳來。朱鳳齡嚇得渾身一個激靈,轉頭望去,頓時魂飛魄散。

那個無毛猴子就在窗外!

它呲牙咧嘴地看着朱鳳齡,牙齒又尖又長,上面還在滴着一些不知名的液體,兩隻眼睛如同浸染了墨汁一般,而且,大得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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