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頓時慌了手腳。
她用這招獨門秘方,幫許多大戶人家的正房夫人害了不少小妾的性命,卻從來沒有被人識破,沒想到最後竟然栽在了一個小丫頭片子手上。
此刻證據確鑿,哪怕她還沒來得及實施,可也是百口莫辯。
本着識時務者爲俊傑的態度,楊氏乾乾脆脆的認了罪,“二小姐饒命,老婆子也是一時糊塗,纔會起了這種歹念......”
“饒了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須保證我三嬸母子平安。”沈絃歌沉聲說道,
“否則的話,不只是你,還有背後收買你的人,統統都得爲他們償命!”
楊氏被她的話驚得三魂去了七魄。
這小丫頭片子究竟什麼來頭?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不凡的見識和膽識。
“姑娘放心,老婆子一定盡力而爲。不過姑娘既通醫理,當知三奶奶的情況十分兇險!”楊氏斟酌着說道,
“雖然姑娘剛纔已經施針止血,可三奶奶不僅盆骨狹窄,還胎位不正。這種情況,老婆子並無絕對的把握。”
沈絃歌勾脣譏笑道:“若不是事情兇險,你以爲你現在還有機會站在這裡和我說話嗎?”
她當然可以現在揭穿這件事,並趁機將杜氏拖下水。
可杜氏做事一向小心謹慎,她既敢行此險招,又怎會將把柄落在穩婆手上。
到時候,杜氏大可找個替死鬼替她擋災,但韓氏呢?
難道爲了泄憤,她就不管她的死活了嗎?
韓氏此刻正在鬼門關前掙扎,多拖延一分鐘,對她來說就多一分危險!
在這個不能手術的時代,任何一個操作不當,都可能要了他們母子的性命。
她於婦科一道實在不太擅長,此刻又精疲力竭,早已是強弩之末。
所以與其自己冒險,不如收服了穩婆,讓她爲她賣命。
至於韓氏......
她們來日方長,她總會有機會收拾她的!
“二小姐放心,老婆子拿項上人頭擔保,一定會讓三奶奶母子平安。”楊氏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
“只希望二小姐能夠高擡貴手,饒老婆子一條賤命。”
“放心。”沈絃歌強撐的一口氣這才鬆懈了下來,她撐着椅子緩緩地坐下,闔眸說道,“只要你不負我,我必不負你!”
韓氏的生產並不順利,直到天光破曉,穩婆楊氏纔將孩子的胎位糾正。
“二小姐,情況恐怕不太樂觀。三奶奶的盆骨實在太過狹窄,按老婆子的見識,恐怕只能拿手將孩子按出來。只如此一來,三奶奶以後恐怕就再也懷不上了......”
沈絃歌下意識地看了韓氏一眼,見她痛得虛汗淋漓,頭髮衣衫都被打溼了,整個人無力地靠在牀頭,臉上早已蒼白得沒了血色。
沈絃歌一直知道,在這個時代,生產就是女人的鬼門關!
可如此直觀地體會到生產對女人的殺傷力,還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上輩子,她曾爲顧鈞孕有一子。可還沒等她生下那個孩子,顧鈞就撕開了他的假面具,露出了他毒蛇般的獠牙。
後來她重傷了顧鈞,可孩子終究還是毀在了沈慧心的手上。
若非如此,以她當時的身手,是完全足以拖着顧鈞和沈慧心一起同歸於盡的。
雖然三輩子加起來,她也不曾擁有過自己的孩子。可肚子裡孕育着一個小生命的那種奇妙感覺,她卻真真切切地體會過。
正因爲如此,她才知道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
上輩子沈絃歌就聽說西越民風相對開放,諸如寡婦再嫁之類的事情並不會被人詬病。
因而沈永安死了,並不意味着韓氏就必須替他守寡一輩子。
可若她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她的下半生也基本算是毀了。
畢竟,這世上沒有多少男人願意娶一個不能生養的女人。
她不是韓氏,她無法替她作出抉擇,她甚至不知該不該將這件事稟告老夫人?
這個時代,女人從來只是男人的附庸。若將選擇權交到了老夫人手上,韓氏甚至沒資格決定她和她肚子裡孩子的命運!
“這件事事關重大,要不,二小姐還是回稟一下你們家老夫人吧?”見沈絃歌沉默,楊氏開口建議道。
“不用問了,我自己的命,我自己做主!”韓氏突然睜開眼,啞着嗓子說道,“姥姥,請你一定無論如何也要幫我保住孩子。這是相公唯一的骨肉,我不能讓他出事!”
雖然這個結果並不讓人意外,可沈絃歌的心依舊像堵了一塊石頭,說不出的難受。
倘若韓氏知道沈永東做的那些事情,她還會這樣斬釘截鐵、義無反顧嗎?
“照她說的做吧。”吩咐了穩婆之後,沈絃歌轉身走出了產房。
墨藍色的天幕上,星光漸褪,這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一段時光。
明明疲憊到了極點,沈絃歌卻突然沒了睡意。她久久地站在庭院裡,仰望着天邊的日升月落。
直到第一縷陽光掙脫地平線,染紅了天邊的蒼穹,屋子裡才傳來一陣極其微弱的啼哭聲。
沈絃歌衝進屋子,一眼就看到了楊氏懷中那個滿身血污的嬰兒。
“恭喜姑娘,三奶奶給你添了一個小侄女。”
“大人呢?”沈絃歌越過她去看牀上的韓氏,只見她雙眸緊閉,臉色慘白,就連呼吸也微弱得幾不可查。
“母女平安。”楊氏有些唏噓地擦了擦額上的汗漬,訕笑道,“只是這一次三奶奶着實傷了元氣,若不好生將息調養,恐怕以後會成隱疾。”
“我知道了。”沈絃歌輕輕地點了點頭,將頭上的髮簪遞到了楊氏手中,“這次多謝姥姥了。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的。”
“姑娘的大恩大德,老婆子一定銘記在心。”
楊氏一顆懸在嗓子眼裡的心這才鬆懈了下來,她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正想伸手接過簪子,耳畔忽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極其悲憤的女聲,“你爲什麼要謝她?”
楊氏有些慌亂地低下頭,“老婆子不明白二奶奶這話是什麼意思?我......”
“你不用拿話搪塞我,你和我家二姑娘的對話,我剛纔聽得清清楚楚。”
韓氏隱含憤怒的聲音裡,帶着一股讓人心悸的淒厲,“告訴我,到底是誰讓你害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