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韓氏那張泫然欲泣的臉，饒是沈絃歌素來冷靜，此刻也有些繃不住了。
特喵的！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這是老天嫌她還不夠亂，特意派個韓氏來給她裹亂嗎？
而且看韓氏的神情，分明是比杜將軍來得更早，聽得更多。
沈絃歌整個人都快不好了。
她在“舅父”和“杜將軍”之間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選擇了後者。
“杜將軍，此事說來話長。不如請你移駕，容我慢慢同你解釋可好？”
“有什麼事不能在這兒說的？”杜子規微皺了眉頭，“搞得如此神秘，難道是見不得人嗎？”
“你確定？”沈絃歌斂了笑意，環視了一下四周已經逐漸向他們投過來的目光，良久才綻出一抹半譏半諷的弧度，“我這是爲了杜將軍和您妹妹的聲譽着想，你若是不介意，我當然也無所謂了。”
杜子規本能地想要訓斥她裝神弄鬼，卻在看到沈夜舟慘白如紙的臉色後驀地閉上了嘴。
在他的印象中，他這位外甥是極其沉穩持重的一個人。能讓他失魂落魄的事，自然不會是什麼小事。
再聯想起他方纔說的那番話，和現在的這種場景，他心裡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
但他在軍中素來是說一不二的人，此刻被沈絃歌落了面子，哪裡立刻拉得下那個臉。於是他冷哼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你在裝什麼神，弄什麼鬼？”
“舅父......”沈夜舟緊皺了眉頭，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沈絃歌拍了拍肩膀，阻止了他的話語。
“兄長，記住我說的話。三叔的葬禮就拜託給你了。至於家裡，你放心，一切有我呢！”
說着，她轉身就走。擦身而過的瞬間，韓氏緊緊地拽住了她的衣襟。
“三嬸兒......”沈絃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你若是信我，此刻就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問。等過了今日，我自會向你解釋清楚。”
這一次，向來性子溫和的韓氏卻沒有放手。她眼中含着淚，裡面藏着驚心動魄的光芒：“從前你也是這麼跟我說的，可結果呢？”
“三嬸兒縱使不考慮自己，難道就不考慮姐兒了嗎？”沈絃歌耐着性子說道，“此刻你倒是逞了一時之快，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可我實話跟你說，這個後果絕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韓氏的手指鬆開又捏緊，捏緊了又鬆開。終究她還是放開了沈絃歌，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來：“好，那三嬸兒就再信你這一次。”
沈絃歌板着臉朝宗祠走去，杜子規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她身後，臉色也不是那麼太好看。
一路上，兩人誰也沒有主動吭聲。直到走到半道，杜子規發現這並不是去南院的方向，他這才停住腳步，皺眉問道：“二姑娘這是準備帶我到哪裡去？”
沈絃歌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沈家宗祠。”
杜子規面色一沉，臉色更加難看了幾分：“爲何要去宗祠？你不是要帶我去見我妹妹嗎？難道......”
“沒錯，就是杜將軍想的那樣。”沈絃歌一口打斷他的話語，道，“大伯母犯了一些錯誤，如今正被祖母罰她在祠堂閉門思過呢！”
杜子規：“歆月她究竟犯了什麼錯誤，要讓你們沈家如此對她？”
沈絃歌勾脣冷笑了一聲：“很嚴重的錯誤。”
“危言聳聽！”杜子規想要發作，可面對面前這張略顯稚嫩的臉，他又始終拉不下面子來，“這種事我和你一個小丫頭說不着。你祖母呢，我要見她。”
“杜將軍還不知道嗎？如今相府是我在當家，所以有什麼事將軍同我說便是，犯不着叨擾祖母。”沈絃歌半眯了眼眸，笑得人畜無害，說出的話卻並不十分客氣，
“而且我不覺得這件事將軍同我祖母說比同我說更好，怕只怕到時候會弄得彼此尷尬。與其再見面時互相都難堪，還不如現在就彼此留一分餘地。將軍你說呢？”
“你！”杜子規被她氣得七竅生煙，“巧言令色！沈家是沒人了嗎？竟然讓你這個小丫頭片子出來管家？！”
沈絃歌不說話，只笑眯眯地看着他。
杜子規久經沙場，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此刻卻被她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
片刻後，他猛然回過神來，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着沈絃歌。
緊接着，他倒吸了一口氣冷氣：“你是說......我妹妹被老夫人剝奪了管家權，還被罰祠堂思過？”
“沒錯。”沈絃歌點點頭，索性再向他下了一劑猛藥，“而且就在方纔，大伯母還割腕自殺了。”
“荒唐！”杜子規氣得臉色鐵青，那兇狠的模樣，似乎下一秒就會暴揍沈絃歌一頓，“如今你們沈家是不把我們杜家放在眼裡了嗎？竟敢把我妹妹逼到這種地步！”
“杜將軍慎言。”沈絃歌斂了笑意，冷冷地說道，“若不是看在杜家與沈家的交情份上，就憑大伯母做的那些事，將她浸豬籠都夠了！怎麼可能是被罰祠堂思過這麼簡單！”
“胡說八道！”杜子規臉上青筋暴起，眉棱骨不易覺察地動了動，“你別以爲你是相府的二小姐，我就不敢拿你怎樣！你若是再敢這樣污衊我妹妹的名聲，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沈絃歌卻並不怕他，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我是不是胡說八道，杜將軍難道不應該心知肚明嗎？既然當年你們明知道大伯母不喜歡大伯父，卻依然堅持將她嫁到相府，就早該料到今天這種結局的。”
“你......”杜子規眼底閃過一道不易覺察的殺意，“你都知道些什麼？”
“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沈絃歌彷彿沒有看到了他眼底的殺意一般，依舊笑眯眯地說道，
“至於我爲什麼知道，將軍就要去問問大伯母，她究竟對我做過些什麼了。不瞞將軍，自打三叔死後大伯母已經徹底瘋魔了。所以我勸你做好心理準備，免得待會見了她，你會嚇一跳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杜子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艱難地張了張嘴，可喉嚨裡卻彷彿堵了一塊大石頭，讓他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活到現在，贏過大小戰役數百場，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可此刻，他卻頗有些束手無策的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艱難地擡起頭來，問道：“這些事，舟兒他知道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