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馬尾辮(1)
陳鬆的這個朋友叫樑君,是他小時候的玩伴。上小學時,每逢寒暑假,陳鬆都躲到姥姥家,這樣就可以不用下地幹活。農活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了的。一隻手上有十個血泡,這是陳鬆最慘的紀錄。這麼多年過去了,陳鬆依然記憶猶新。
在姥姥家,陳鬆是客人,沒有人使喚他,多數時候他負責看門。雖然枯燥了點兒,但這是一個好差事兒。
想到這兒,陳鬆心中一酸,眼淚一下涌出,流到嘴裡,鹹鹹的。他應該是林松!姥姥家的人以無絲的情感忍讓着一個陌生的孩子,並把他視作親人。強調他林松的身份,只會讓他失去更多。
陳鬆用手抹了一把臉,感到從未有的孤獨。這種感覺同他小時候在姥姥家看門一樣。那個時候,樑君出現在他面前,告訴陳鬆每天他都會來找他。就這樣,他們一直玩到初中最後一年。這一年,陳鬆已經成爲一個大小夥子,他突然不好意思去姥姥家躲避農活。看着勞累的父母,他覺得自己應該早點分擔一下他們的辛苦。
現在,當這種感覺又襲來時,陳鬆又找到了樑君。
樑君的修車鋪就在馬路邊。陳鬆遠遠地把車扎到一個草垛後面,有些心驚的看了看周圍,才邁上公路,向修車鋪走去。
這片院子不小,圍成一個“U”狀。南邊房子看來是住人的,門口外面晾着一些洗過不久的衣服,靠近馬路這邊,拴着一條大狗。看見陳鬆進來,本來蔫蔫入睡的它突然把頭擡起來,睜大雙眼,兩個耳朵迅速轉向前面。
陳鬆沒有理它,向北邊坐在樹蔭下打盹的人走去。這條狗大概看出陳鬆並沒有惡意,重又把頭埋在兩個爪子中間,眼皮耷拉下來。
樑君躺在椅子上,打着呼嚕睡得正香。除了臉上多了些皺紋,他一點也沒變兒,連睡覺都還帶着陳鬆熟悉的痞氣。
陳鬆推推他,“修車了,修車了。”
這小子擋開陳鬆的手,翻個個,呼嚕又響起來。
樑君是個簡單的人,從小就是。
“唉,大爺我來了。你他媽的快起來。”陳鬆把他從椅子上拽起來,吼道。
樑君跳起來,用手搓着眼,看見陳鬆,又搓了兩把,“真是你小子。我以爲做夢呢。”
“做夢?”陳鬆在椅子上躺下來,“你還真敢說。”他掏出車鑰匙,扔給樑君,“車在北邊草垛那,你給我檢查一下車上有什麼鬼?”陳鬆直起身,小聲說,“兄弟我遇到麻煩了,總是被人追蹤。那追蹤器可能就在那輛車上。”
樑君又跳起來,“你神經病吧。三年沒見,我這睡得好好的,你突然把我搖醒,告訴我你車上有追蹤器。拍電視劇啊。”
陳鬆揮揮手,一幅隨他去的樣子,“願看就看啊,別廢話。”他翻了個身,嘴裡嘟嘟着,“這事關乎我的小命。”剛剛在路上,他強打着精神,感覺還沒什麼。現在,他躺下了,躺在他朋友剛剛躺過的椅子,他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強烈的倦意把他的呼嚕催出來,只用了兩秒鐘。
“一個人人反對的事件,造就了你看到的幻像。”分不清過了多久,一個冰冷的聲音在陳鬆耳邊響起。
陳鬆一躍而起。他面前站着一個女人,梳着“馬尾辮”,左邊嘴角向上撇着,輕視地看着他。
“果然是你。”陳鬆終於見到她的廬山真面目了。他盯着“馬尾辮”一動不動,似乎想籍此表達他的憤怒。但大腦卻在急劇轉動,想找出一個辦法逃掉。他看不見樑君,也沒有其他人。
“真的是你?”陳鬆希望用這種對白轉移“馬尾辮”的注意力。
“馬尾辮”笑了一下,“爲什麼不能是我?”
趁她回答時,陳鬆瞥了一眼左方。就這一眼,他已經找出了一條逃離的途徑。在他的左方牆跟下,有一堆磚頭。如果從這兒助跑,以磚頭爲塹腳,奮力一躍,應該能跳出牆去。牆後就是一片林子,枝葉繁茂,是個隱藏的絕好場所。
現在,他正等着“馬尾辮”第二次分散注意力。
“我不相信。永遠不會相信。你絕對不可能是她。”陳鬆把臉上堆起真誠。
“馬尾辮”似乎被他打動了,低下了頭,“這……”
陳鬆要的就是這一瞬間。他突然發力,轉身就跑。
一雙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拽住了他。
陳鬆瞪大了眼睛。這個人就是啤酒?楊,他最好的朋友。
陳鬆用力一掙,醒了過來,滿頭大汗。
“看來,你是真遇到麻煩了。”樑君鬆開手,同情的瞧着他。
陳鬆抹抹頭上的汗,長長的呼了口氣。有一點,他不明白,爲什麼在夢裡見到“馬尾辮”,他的第一反應是尋找逃跑的路線。她就是一個瘦弱的女孩,有什麼可怕的。
“不準備對我說說?”樑君坐到陳鬆面前。
“怎麼樣?有嗎?”陳鬆把話題轉移到車上。
樑君攤開左手,伸到陳鬆面前,“小型衛星定位追蹤器,右前門把手裡。不是什麼特別專業的東西,幾千塊錢就能搞到。”
“它可以追蹤車的位置嗎?”
“雖然不專業,但用來追蹤車的位置綽綽有餘。車在哪條路,時速多少都能追蹤。”
陳鬆看着樑君,“你一個修車的,怎麼知道這麼多?”
“大哥,有沒有搞錯。是你突然把我搖醒,告訴我車上有追蹤器。我就到處找找了。”樑君瞪大眼睛,不理解陳鬆爲什麼會問這種問題。
“我是說你很專業!”
“這年頭,想知道對方秘密的人太多了。你想要哪種類型的,我這兒有五六種,價格從幾百元到幾萬元不等。”樑君不屑地笑笑,“別看咱這兒就一鄉鎮,生意好的時候,我一天賣過3個。”
“看來你是本性難改啊。”幾年前,樑君曾因私改獵槍進過局子。陳鬆搖搖頭,“我想,一會兒追蹤的人就會循着這個東西找到這兒吧。等等,這玩意能不能監聽聲音?”
“不能。”樑君好笑地打量着陳鬆,“什麼把你弄得這麼神經?我挺好奇的。”
“想個辦法先把它處理了。”陳鬆看看錶,他睡了將近二十分鐘。這些時間,足夠追蹤的人趕到這兒。
“等着啊。”樑君跑到馬路上,伸手攔下一輛中巴車,跟司機理論了一會兒,然後故作生氣的擺擺手,又下來了。
“你跟他說什麼?”
“我說去臨井,三塊錢拉不拉。他說三塊錢,那是十年前。我說怎麼可能,我昨天剛去過。反正怎麼說,我就是不坐他的車。然後……”
“然後,順手把那玩意丟到他車上了。”陳鬆終於露出一點兒笑容。
“讓他們跟着車跑吧。”樑君拍拍陳鬆肩膀,“我說,你是不是說說你的麻煩事兒,說不定我能幫上忙。”
陳鬆想了一會兒,“這事兒說起來太離譜,現在我也沒有時間跟你說這個。但是忙你還得幫。”
“這種無賴的要求,也就只有你能說出口。”樑君嘆口氣,“好吧。看在小時候抄你那麼多作業的份上,說吧。”
“那個奧拓車雖然沒有追蹤器,但還是挺扎眼。”
“這個不用你說。你的奧拓開進我們家倉庫了。這是我的車鑰匙,車老了點,但性能絕對好用。”樑君把鑰匙扔給陳鬆,“辦完事,回來換。”
“還有個事兒……”陳鬆看看樑君,欲言又止。
“操,有屁就放。”樑君有些不滿的看着陳鬆。
“你給我多聯繫點人,我們演出戲。”陳鬆眨眨眼,“你不是最喜歡熱鬧嗎?”
“違法的事兒咱不幹。”樑君頭一壓,看了看南屋,低聲說。
“你做的違法的事兒還少啊?”陳鬆撇撇嘴。
“那都是小打小鬧,不關痛癢。我指得是不幹禍害人的事兒。”樑君正正臉色,嚴肅地說。
“你放心。只是演出戲,這與違法有什麼關係?”陳鬆笑了,也看看南屋,“看來,你也收心了。”
“嘿嘿。需要多少人?”
“三十左右,當然越多越好。”
“做什麼?”
“我現在還沒有想好,一會兒想好了就告訴你。”陳鬆打個哈欠,“現在可以安穩的睡會兒了。”
“都到這兒來?”
“不,那樣目標太大。你先找人候着。”陳鬆把椅子搬到屋裡,躺到上面,“七點半叫我。”
樑君搖搖頭,不知這小子葫蘆裡賣得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