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麗豪酒店的耷房裡,當着尹芙蓉面,張士貴一口氣打出十幾個電話。
其中最重要的一個是打給朝陽區檢察院老劉頭的。張士貴囑咐對方嚴把口風,特別要讓當初收證據的馬肖咬緊牙關,答應事情過後送給馬肖一套兩居室的房子。
張士貴不知道,他的遊刃有餘又給尹芙蓉上了一課:權力不僅僅是一個位置,還應包括當權者掌握的足夠硬的關係網。
打完電話回頭不見了尹芙蓉。
人在臥室。
張士貴一點點揭開被子,裡面是玉體橫陳!
省高級人民檢察院那幢不起眼的辦公樓位於一條不起眼的僻靜小街上,反貪局在陳紅和方桂榮的印象裡是其中幾間不起眼的辦公室。
在一間陳設簡單卻很整潔的辦公室一位姓黃的副局長接待了她們。
黃副局長介紹,接到最高人民檢察院辦公廳轉來的舉報材料,他們立即組織專人調卷審查,發現不少疑點,遺憾的是證據嚴重缺失,不足以立案,移交法院肯定被退卷。還有一點,就是調查困難重重,干擾力強,阻力主要來自建工集團、省二建,連省婦聯也聞風而動參與干預,理由幾乎是共同的:尹芙蓉是他們樹立的典型、先進,不能動。配合調查更談不上了。
“這是不是說,我們又白告了?”陳紅問。
黃副局長連連搖頭。強大幹擾力嗡然出現,恰恰證明調查對象有問題,這是他們的工作經驗,也是調查小組成員的共識。他希望方桂榮能堅持下去,長期注意尹芙蓉的動向,抓住有力的證據一舉將其掀翻在地。黃副局長還暗示,反貪局將密切關注此案。
“首長放心,我是一名**員,維護黨和人民的利益是我的天職。”方桂榮說。從始至終,她對自己遭受的不公正待遇隻字未提。
省高檢會同有關部門的調查再次不了了之草草收場,被調查對象卻閃亮登場了——在勞動服務公司一次幹部例會上,經理於先榮突然宣佈即日起建材商店經理尹芙蓉出任勞動服務公司副經理,分工主抓經營。於先榮還在會上披露,經尹芙蓉的爭取,省建二公司同意勞服公司今後擴大經營範圍,可以靈活機動地承攬大中型建築項目,也就是說勞服作爲上級母公司的附屬地位將被淡化,實體意義逐步增強。
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尹芙蓉從上邊給自己拿來的政策,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地驚奇着。
羅正民亦不例外,而且他的驚奇中比別人包含着更多的成分:尹芙蓉履新辦的第一件事,乃是把他借住的那套房子更到自己的名下。
要知道,房子的產權單位是省建二公司而非勞動服務公司,由此足見尹芙蓉非比尋常的能量了。
手捧大紅房證,羅正民萬般感慨,這算是給告密者的報酬嗎?
“算是咱們站到一條戰壕裡的見面禮吧,那次多虧你提醒。”尹芙蓉輕描淡寫道,“我答應的,就一定要做到。這是我的處世原則,受人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
“我並沒做什麼。”羅正民滋味難辨地說。
“也許還要看在你愛人的面子上,她是我的老師嘛。房子想裝修一下只管開口,我還兼着建材商店經理,用什麼東西給你寫條子。”
羅正民千恩萬謝,心裡想的卻是如何在老婆面前拿出房證。
回到家,江怡芳只瞥一眼擲回了房證,像扔一塊抹布。
“不高興啊?”
“我高興什麼?高興你**求榮抱對了大腿?”
羅正民訕笑,“不稀罕你撕它呀。”
“羅正民,跟我叫號是不是?拿來,你看我敢不敢!”
羅正民心裡哀嘆,做男人難啊。
走馬上任履新職,尹芙蓉有模有樣地挨間辦公室巡查,來到微機室時發現了問題——陳紅坐在一部電腦前敲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尹芙蓉走進去,背起手在陳紅身後踱步,像是獵豹欣賞近在咫尺的獵物,在琢磨從哪兒下口。
“真是山不轉水轉啊,大家又一起共事了。”
“是啊,我也沒想到。”陳紅不卑不亢道,“尹經理有何指教?”
“有,很快你就會知道。”
有人看見尹芙蓉直接去了一把手於先榮的辦公室,接着聽到她憤怒的喊叫:“軍婚怎麼着,軍婚就可以肆意誹謗、誣陷他人?憲法上有這一條嗎……”
沒幾天,陳紅被於經理找去談話。迴轉時,陳紅什麼也沒說,脫下微機操作員的白大衣去清潔班報到了。
尹芙蓉出現在菜市場時,正忙着做生意的方桂榮險些沒認出來:來人穿着一套淺綠的亞麻職業套裝,長髮在腦後盤成一個髻,整個人顯得高貴優雅,和自己的渾身上下髒兮兮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來了。”方桂榮熟絡地打個招呼,手上忙着摘菜葉,“我在這兒恭候多時了。”
尹芙蓉摘下太陽鏡,捏住一隻眼鏡腿兒在手上繞着,心情很好地迴應着:“這麼說,你知道我會來看你?”
“咱們這麼有緣,我還不行有點第六感覺?新官上任,二度收拾完陳紅,當然該輪到我了。我只是替你擔心,怎麼下手呢——這兒不屬於你的勢力範圍。”方桂榮攤開雙手,很替她無奈的樣子。
看我想不想吧。心裡哼着,嘴上說:“都過去了,大家講和吧,事兒是明擺着的,你不是對手。過去不是,現在更不是。”
“收買條件。”
直接被人點破,尹芙蓉有點尷尬地戴上太陽鏡,“我只要你認個錯,就此罷手。”
“沒那麼便宜吧,何況你心知肚明我並沒做錯什麼。”
尹芙蓉只好明侃,要求方桂榮供出幕後主使,她將重新獲得工作,在勞服公司範圍內任其挑選。
“謝謝,我已經習慣自己做老闆了。”方桂榮帶着勝利者的微笑,“至於後臺老闆是誰,我肯定會說出來的——當你站在被告席上的時候。”
真是太頑固了,簡直是在逼我。尹芙蓉欲言又止,“那麼這個一定是你寄到北京的嘍?”
儘管她拿出的是複印件,方桂榮還是吃了一驚。
尹芙蓉拿着信封故意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挑釁對手的自尊心。
“沒錯。”方桂榮淺笑輒止,“如果尹經理有興趣,下次我可以先抄送你一份。”
“看見了吧,不管你的黑材料寄到哪兒,轉一圈總會到我手上。還不認輸?你最瞭解我,來而不往絕非尹芙蓉的風格。太遺憾了,爲你,也爲你的家人。”